第十五章 惊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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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四年十月五日晨,江宁,金陵华侨墓园。

    陈平静静地站在一座墓前,擦去了墓碑上的灰尘,摆下一盘煮好的虾,又掏出了一小瓶烈酒。

    他就这样席地而坐,默不作声。

    风吹着树叶沙沙的响,他指尖拂过碑上几个鲜艳的金字—妹连寒立。

    从这碑落下的第二年,无论刮风下雨,十月五日这天,总有两个人,早晚分别来拜祭。

    陈平是其中一人。

    而今天,他本打算带陈夕来,改变年年只有两人祭奠的情况。

    遗憾的是,无论是陈夕,或是那人,今年今日,都没法过来了。

    他眼神渐渐呆了,仿佛回到了当初。

    看了眼阴沉沉的天,他喃喃道:

    “要下雨了。”

    ......

    上午十点,栖凤山庄。

    此时酒店的顶层已经封锁,叶远飞坐在办公室的真皮椅上,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适时地推门而进,身上带着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息。

    他很自然地在其对面坐下,两手手指自然环绕在胸前,淡淡道:

    “我想,你似乎应该给我个解释。”

    叶远飞讥笑,站起身有些愤怒道:

    “解释?你让我解释什么?你们护卫工作出了问题,难道让我担责吗?!”

    “你不必这么暴躁,要是最后,真出现了我们都不想看到的结果...总要有人担责。”

    听到这句话,叶远飞一下子颓坐下来,点了根烟,不再说话。

    那人也没有再讲的兴趣,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好像来的并没什么意义。

    当他走到门口时,听见了身后略带怨毒的声音:

    “苏洛,有些事,不是时间可以抹去的。”

    他转身,死死地盯着叶远飞,面颊一瞬间的抽搐,然后头也不回的摔门而出。

    ......

    西区,C905房间。

    于萍愣愣地坐在床上,一脸沉闷,而叶未央则静静地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浓浓的阴云遮挡了阳光,不分明的雾气让人感受不到时间的推移。

    于萍抬起了头,诡异地看着叶未央,似乎无法理解,女儿为何这么冷静。

    她们现在名义上是在受警方保护,可实际上,已经是被软禁。

    昨晚突如其来的变故,使一切都乱了套。

    这层楼,这座酒店,乃至整个山庄,已经无形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囚笼。

    她却在此时,露出了云淡风轻的微笑,好像一切如常。

    因为她想起,昨晚自己发出的最后一条短信,内容是以叶远飞的名义,让陈夕早上自己回家。

    也许这就是爱情吧。

    无论这个漩涡到底要席卷多少人,起码他应该不会被波及。

    于萍看着露出笑容的女儿,却感觉有些害怕。

    现在家里的主心骨不在身旁,而叶未央又是这样...

    明明房间内不冷,可她还是扯住了被子,往身上盖了盖。

    ......

    天色渐渐暗淡,光慢慢消失,转眼一天又快过去。

    寒鸦停在枝杈上,看着落叶一片片被风吹了去,路灯黯淡,阴沉沉的白霜攀附了窗。

    它怪叫了声,扑着翅膀,在四周盘旋,像一团阴霾飘在上空,驱散不掉。

    中央会议室,此时密密麻麻的坐满了人。

    一百多平的地方,竟还略显得拥挤,两名持枪武警正把守着门,不让无关人等靠近。

    樱桃红的实木桌上摆满了茶水,俱已没了热气。

    十几位身着警服的人坐在桌前—县公安局局长,县公安局副局长,县刑警大队队长,指挥中心科长等纯警局的领导班子,都在此地,还有几位市里的高官也一并列席。

    每人脸上都写着疲惫。

    电动窗帘缓缓拉上,灯光随之消失,投影仪将图像投在白幕上。

    这时不少人看向位于上首第一位的人,只见他面无表情,仿佛只是旁听观众一般。

    县刑警大队队长刘伟站起身,有些紧张地看向那人,见他点了点头,便对在场或坐或立的几十位警察敬了个礼,手指指向投影仪,开口道:

    “请各位容我再复述一下案情。”

    “...昨日晚七时左右,栖凤山庄停车场发生极其恶劣的纵火绑架案。罪犯使用自制的燃烧玻璃瓶丢向空地,造成爆炸与火灾,趁乱企图绑架李兰兰,苏望月,苏如霜三位受害者。由于受害人的抵抗和贴身警方的保护,罪犯并未完全得逞...受害人李兰兰,苏望月受轻伤,但年仅十岁的苏如霜,还是被凶犯绑走,现在下落不明。”

    他顿了顿,瞥了眼还是面部表情的那男人,接着道:

    “受害人李兰兰系市局苏副局长的妻子,其余两人是苏局长的儿子和女儿。根据苏局长提供的线索,酒店监控,还有民警们的走访调查,现在可以确定,这是一起针对我们公安的恶劣报复案。”

    苏洛,苏局长,此刻平淡的表情终于松动。

    当他看到投影里女儿的照片时,手牢牢地攥紧,脸上表情复杂,那是一种怕失去的恐惧。

    屏幕上的图片再次改变,出现的是一张瘦削的中年男子的脸。

    “...犯罪嫌疑人薛明,庐州市人,曾在零一年因妨害公务罪入狱一年,出狱后无稳定工作,靠打零工生活,其兄薛清九五年因故意杀人罪被判无期徒刑,后在零一年查实为误判,但其因心脏病已于九九年病逝,而当时负责薛清案件的警官正是...”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下面,接着道:

    “正是苏洛局长。”

    下面窃窃私语声响起,刘队长只能岔开道:

    “...根据酒店人员排查名单显示,薛明于三天前伙同犯罪嫌疑人丁杭,杜钱江一同入住山庄。并在昨夜,驾驶金杯面包车,掳走受害人...接到报案后的第一时刻,我们就对县公路各出口进行严密排查,同时进行大规模搜捕...由于区域巨大且地理环境复杂,虽然没找出犯人藏身之处,但我们可以判定其尚未逃出高纯县。”

    起码这是一个好消息。

    在场的高官虽然嘴上不说,但都心知肚明。

    被绑的这孩子,可不仅仅是苏洛的女儿,还是现在影响力仍巨大的那位老爷子最疼爱的孙女。

    如果这孩子真遇害了,在座的,有谁能承受住那位的怒火?他们的仕途必定会受到重大打击。

    正当众人想附和几句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来源于最后一排—市刑警大队副队长王宝山。

    “刘队长,现在我们可曾接到勒索电话或者信件吗?”

    “没,没有。”

    王宝山看了眼手表,义正言辞道:

    “各位!现在是十六点四十五分,距离案发已接近二十二个小时...如果绑匪为了要钱,为何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们都知道绑匪对苏副局长怀有巨大仇恨,而且刚才刘队长还有一点没说出来,薛明去年释放,为何现在才作案?”

    看了一眼鸦雀无声的众人,他硬着头皮道:

    “...经我们调查,薛清有个女儿,一直由薛明抚养,三个月前,这个孩子因为白血病治疗无效,去世。更巧合的是,薛清的女儿是在七月五号去世,而今天是十月五号,正好三个月,所以,我推断,凶犯为了复仇,直接撕票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我们要快,要在最短的时间找到受害人,要不然...”

    众人听着他侃侃而谈,脸色都变得很难看,苏洛更是脸色铁青。

    王宝山作为一个从业二十多年的老刑警,破获案件无数,可谓战功彪炳,可却因为他直白的近乎不通人情的性子,使升迁之路充满阻碍。

    尽管大家不愿承认,但他说的话发生的可能性非常大。

    但从高纯找出四个人,谈何容易?

    高纯虽名为县,可面积比六个市区加起来还要大。

    就算通过电视台通缉,加大警力搜捕等等方式,但那也需要时间。

    可绑匪很有可能今天就撕票,他们现在,已经被逼到了死胡同。

    看来这个会算是白开了,非但没讨论出解决方案,反而更给人一层阴霾。

    正当众人将要散会时,外面一个武警进来,走到苏洛身旁,递给他一块东西。

    房间内黑暗一片,苏洛让人打开了悬灯。

    灯光下,苏洛看清这是一块上好羊脂白玉,正面纹理天然,背面刻着一个繁体的霜字。

    正是苏如霜从小佩戴的贴身玉。

    他急地大声询问这玉从哪而来,武警未曾见过苏局如此失态,连忙说是一个年轻人带来,来人就在门外,那少年还说他知道玉坠主人的下落。

    苏洛一下子大喊:

    “都别走!”

    在场警察们仿佛施了定身咒,然后他忙让警察把那年轻人带上来。

    不一会儿,众人便见到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他外套的拉链大开,露出里面沾着泥土的白T恤,两个袖子挽到上边,露出的是布满擦伤的手臂,尤其是左手臂上,赫然有块表盘大小的伤口,暗红的血迹从伤口中间凝结到了小手指处。

    他一张脸眉头紧皱,一双眼仿佛是饿狼一般,散发着凌厉的气息。

    苏洛却仿佛见鬼一般,见到这孩子的第一眼,就跌坐在椅子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只见年轻人环顾四周,有些不耐烦道:

    “哪位是苏洛局长?”

    苏洛这时候缓过劲来,确认了这孩子不是那人。

    他站起身,重新打量这个孩子,只能暗说太像。

    他嗓音沙哑道:

    “我就是苏洛,你的是玉从哪儿来的?你说你知道我女儿的下落?”

    苏洛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年轻人沉静道:

    “我知道绑匪在哪里...必须快点行动,要不然霜儿的性命不保。”

    苏洛压住震惊,询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抿了抿干裂的唇,突然露出丝微笑:

    “耳刀陈,夕阳的夕,我叫,陈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