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静静地站在一座墓前,擦去了墓碑上的灰尘,摆下一盘煮好的虾,又掏出了一小瓶烈酒。
他就这样席地而坐,默不作声。
风吹着树叶沙沙的响,他指尖拂过碑上几个鲜艳的金字—妹连寒立。
从这碑落下的第二年,无论刮风下雨,十月五日这天,总有两个人,早晚分别来拜祭。
陈平是其中一人。
而今天,他本打算带陈夕来,改变年年只有两人祭奠的情况。
遗憾的是,无论是陈夕,或是那人,今年今日,都没法过来了。
他眼神渐渐呆了,仿佛回到了当初。
看了眼阴沉沉的天,他喃喃道:
“要下雨了。”
......
上午十点,栖凤山庄。
此时酒店的顶层已经封锁,叶远飞坐在办公室的真皮椅上,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适时地推门而进,身上带着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息。
他很自然地在其对面坐下,两手手指自然环绕在胸前,淡淡道:
“我想,你似乎应该给我个解释。”
叶远飞讥笑,站起身有些愤怒道:
“解释?你让我解释什么?你们护卫工作出了问题,难道让我担责吗?!”
“你不必这么暴躁,要是最后,真出现了我们都不想看到的结果...总要有人担责。”
听到这句话,叶远飞一下子颓坐下来,点了根烟,不再说话。
那人也没有再讲的兴趣,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好像来的并没什么意义。
当他走到门口时,听见了身后略带怨毒的声音:
“苏洛,有些事,不是时间可以抹去的。”
他转身,死死地盯着叶远飞,面颊一瞬间的抽搐,然后头也不回的摔门而出。
......
西区,C905房间。
于萍愣愣地坐在床上,一脸沉闷,而叶未央则静静地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浓浓的阴云遮挡了阳光,不分明的雾气让人感受不到时间的推移。
于萍抬起了头,诡异地看着叶未央,似乎无法理解,女儿为何这么冷静。
她们现在名义上是在受警方保护,可实际上,已经是被软禁。
昨晚突如其来的变故,使一切都乱了套。
这层楼,这座酒店,乃至整个山庄,已经无形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囚笼。
她却在此时,露出了云淡风轻的微笑,好像一切如常。
因为她想起,昨晚自己发出的最后一条短信,内容是以叶远飞的名义,让陈夕早上自己回家。
也许这就是爱情吧。
无论这个漩涡到底要席卷多少人,起码他应该不会被波及。
于萍看着露出笑容的女儿,却感觉有些害怕。
现在家里的主心骨不在身旁,而叶未央又是这样...
明明房间内不冷,可她还是扯住了被子,往身上盖了盖。
......
天色渐渐暗淡,光慢慢消失,转眼一天又快过去。
寒鸦停在枝杈上,看着落叶一片片被风吹了去,路灯黯淡,阴沉沉的白霜攀附了窗。
它怪叫了声,扑着翅膀,在四周盘旋,像一团阴霾飘在上空,驱散不掉。
中央会议室,此时密密麻麻的坐满了人。
一百多平的地方,竟还略显得拥挤,两名持枪武警正把守着门,不让无关人等靠近。
樱桃红的实木桌上摆满了茶水,俱已没了热气。
十几位身着警服的人坐在桌前—县公安局局长,县公安局副局长,县刑警大队队长,指挥中心科长等纯警局的领导班子,都在此地,还有几位市里的高官也一并列席。
每人脸上都写着疲惫。
电动窗帘缓缓拉上,灯光随之消失,投影仪将图像投在白幕上。
这时不少人看向位于上首第一位的人,只见他面无表情,仿佛只是旁听观众一般。
县刑警大队队长刘伟站起身,有些紧张地看向那人,见他点了点头,便对在场或坐或立的几十位警察敬了个礼,手指指向投影仪,开口道:
“请各位容我再复述一下案情。”
“...昨日晚七时左右,栖凤山庄停车场发生极其恶劣的纵火绑架案。罪犯使用自制的燃烧玻璃瓶丢向空地,造成爆炸与火灾,趁乱企图绑架李兰兰,苏望月,苏如霜三位受害者。由于受害人的抵抗和贴身警方的保护,罪犯并未完全得逞...受害人李兰兰,苏望月受轻伤,但年仅十岁的苏如霜,还是被凶犯绑走,现在下落不明。”
他顿了顿,瞥了眼还是面部表情的那男人,接着道:
“受害人李兰兰系市局苏副局长的妻子,其余两人是苏局长的儿子和女儿。根据苏局长提供的线索,酒店监控,还有民警们的走访调查,现在可以确定,这是一起针对我们公安的恶劣报复案。”
苏洛,苏局长,此刻平淡的表情终于松动。
当他看到投影里女儿的照片时,手牢牢地攥紧,脸上表情复杂,那是一种怕失去的恐惧。
屏幕上的图片再次改变,出现的是一张瘦削的中年男子的脸。
“...犯罪嫌疑人薛明,庐州市人,曾在零一年因妨害公务罪入狱一年,出狱后无稳定工作,靠打零工生活,其兄薛清九五年因故意杀人罪被判无期徒刑,后在零一年查实为误判,但其因心脏病已于九九年病逝,而当时负责薛清案件的警官正是...”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下面,接着道:
“正是苏洛局长。”
下面窃窃私语声响起,刘队长只能岔开道:
“...根据酒店人员排查名单显示,薛明于三天前伙同犯罪嫌疑人丁杭,杜钱江一同入住山庄。并在昨夜,驾驶金杯面包车,掳走受害人...接到报案后的第一时刻,我们就对县公路各出口进行严密排查,同时进行大规模搜捕...由于区域巨大且地理环境复杂,虽然没找出犯人藏身之处,但我们可以判定其尚未逃出高纯县。”
起码这是一个好消息。
在场的高官虽然嘴上不说,但都心知肚明。
被绑的这孩子,可不仅仅是苏洛的女儿,还是现在影响力仍巨大的那位老爷子最疼爱的孙女。
如果这孩子真遇害了,在座的,有谁能承受住那位的怒火?他们的仕途必定会受到重大打击。
正当众人想附和几句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来源于最后一排—市刑警大队副队长王宝山。
“刘队长,现在我们可曾接到勒索电话或者信件吗?”
“没,没有。”
王宝山看了眼手表,义正言辞道:
“各位!现在是十六点四十五分,距离案发已接近二十二个小时...如果绑匪为了要钱,为何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们都知道绑匪对苏副局长怀有巨大仇恨,而且刚才刘队长还有一点没说出来,薛明去年释放,为何现在才作案?”
看了一眼鸦雀无声的众人,他硬着头皮道:
“...经我们调查,薛清有个女儿,一直由薛明抚养,三个月前,这个孩子因为白血病治疗无效,去世。更巧合的是,薛清的女儿是在七月五号去世,而今天是十月五号,正好三个月,所以,我推断,凶犯为了复仇,直接撕票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我们要快,要在最短的时间找到受害人,要不然...”
众人听着他侃侃而谈,脸色都变得很难看,苏洛更是脸色铁青。
王宝山作为一个从业二十多年的老刑警,破获案件无数,可谓战功彪炳,可却因为他直白的近乎不通人情的性子,使升迁之路充满阻碍。
尽管大家不愿承认,但他说的话发生的可能性非常大。
但从高纯找出四个人,谈何容易?
高纯虽名为县,可面积比六个市区加起来还要大。
就算通过电视台通缉,加大警力搜捕等等方式,但那也需要时间。
可绑匪很有可能今天就撕票,他们现在,已经被逼到了死胡同。
看来这个会算是白开了,非但没讨论出解决方案,反而更给人一层阴霾。
正当众人将要散会时,外面一个武警进来,走到苏洛身旁,递给他一块东西。
房间内黑暗一片,苏洛让人打开了悬灯。
灯光下,苏洛看清这是一块上好羊脂白玉,正面纹理天然,背面刻着一个繁体的霜字。
正是苏如霜从小佩戴的贴身玉。
他急地大声询问这玉从哪而来,武警未曾见过苏局如此失态,连忙说是一个年轻人带来,来人就在门外,那少年还说他知道玉坠主人的下落。
苏洛一下子大喊:
“都别走!”
在场警察们仿佛施了定身咒,然后他忙让警察把那年轻人带上来。
不一会儿,众人便见到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他外套的拉链大开,露出里面沾着泥土的白T恤,两个袖子挽到上边,露出的是布满擦伤的手臂,尤其是左手臂上,赫然有块表盘大小的伤口,暗红的血迹从伤口中间凝结到了小手指处。
他一张脸眉头紧皱,一双眼仿佛是饿狼一般,散发着凌厉的气息。
苏洛却仿佛见鬼一般,见到这孩子的第一眼,就跌坐在椅子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只见年轻人环顾四周,有些不耐烦道:
“哪位是苏洛局长?”
苏洛这时候缓过劲来,确认了这孩子不是那人。
他站起身,重新打量这个孩子,只能暗说太像。
他嗓音沙哑道:
“我就是苏洛,你的是玉从哪儿来的?你说你知道我女儿的下落?”
苏洛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年轻人沉静道:
“我知道绑匪在哪里...必须快点行动,要不然霜儿的性命不保。”
苏洛压住震惊,询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抿了抿干裂的唇,突然露出丝微笑:
“耳刀陈,夕阳的夕,我叫,陈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