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缅北(2)之月牙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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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当穿过密林的曙光照进蝙蝠洞口的时候,洞沿滴哒的水声把亦工从晨梦中叫醒。他用双臂抱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感觉到一阵阵的阴冷。不知什么时候,怀里抱着的猎枪和手腕上的砍刀都滑落了一旁。

    是啊,缅北夏季的林子里就是温差比较大,白天会觉得非常的湿热,但到了晚上,睡觉最好能够盖上一床薄薄的被子。为了减轻行装,亦工收拾行装的时候,蓄意没有带上自己在大通铺上的被子。

    他爬起来走到洞口往外一看,咦,昨晚下过了一场雨。雨过天晴以后的空气显得格外的清新,洞口山崖上的几束涓涓细流,正沿着岩壁往下静静地流淌,经过洞沿的一束垂落到地上,发出滴滴哒哒的响声。

    他回到洞内打开王婶为他准备的包袱,吃过可口的酱肉和一个冷冷的大馒头,怔怔地看着自己脚上已经沾满了尘土的鞋。这是一双高帮系带的帆布军鞋,还是几个月前纳姐回省城办事的时候,专门买来送他的,平时他都不舍得穿。昨天走了差不多近百里的山路,鞋面已经脏得不成样子。

    这一场夜雨已经把洞外林子里的地面弄得格外泥泞。看来,纳姐送我的这双鞋今天该要备受折磨了!

    离开山洞,亦工看了一下指南针,踏上了继续西南方向的行程。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前方的路比头一天难太多啦。除了湿滑的地面,地形上也没有了类似老家浏阳的那种山峦起伏的缓坡,取而代之的只有高山和陡岭。山上的树没有先前的那么高大,密密麻麻的小树丛,都是成四十五度角贴长在山崖之上。上坡时,他必须手脚并用,攀着树枝踩着树根往上攀爬;下山时,则必须侧着身子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往下滑行,稍不留神一个脚跟不稳,就会四脚朝天地摔一个大跟头。屁股恨恨地跺在地上还不算,全身会像失去了控制一般地往山下滚去,直到被哪一个好心的树根树杈把他接住。

    摔在树杈上的亦工,这时的衣裤已有多处挂破,手臂大腿和脸上也增添了道道划痕,钻心地疼痛。为了方便攀爬,他事先把砍刀放进了背上的包袱里面,不然,这一通翻滚早被自己的砍刀伤着了。但是,背着的这杆不长不短的猎枪着实给他带来了不少行走中的不便。也不能扔啰,遇到了野兽怎么办?

    有那么几次,亦工甚至觉得自己走错了路?不会的!有指南针怎么会错?

    在原始森林里哪有什么平缓的路可走呀,就算是修路,可不都是盘山公路吗?何况这山里就没有路,路修不过来,说明无路可走!继续往山下滚吧,待会儿还要往对面的那个山头上爬呢。

    就这样爬着滚着的一路持续到这趟出逃的第三个晌午时分,亦工快要爬上一座山的山顶,天空飘来了一大片的乌云。这老天也太不长眼!前晚刚刚下过一场雨,湿滑的地面都还没有干呢。就这个样子,我明天能够走得到头吗,见得着人烟?

    这时,亦工听到山后传来了阵阵的轰鸣声,他知道,山后一定有个小瀑布。这大山里有水不奇怪,他过去两年就是住在了小河边。只是在这山里已经走了两天两夜,从昨天早晨至现在,这么不停地在泥泞里攀爬,他的身上已经是奇臭无比,还有脚下的这双鞋,也该洗洗了。

    他一鼓作气,爬上这座山的山顶,再滚到后面的山脚下,来到了哗哗的溪水边。这溪流的水非常之大,完全是一条河吗!跟石头镇上那条河的水量差不多大,但这会儿的水流更加地喘急。

    越来越大的轰鸣声还在上游,去看看!在好奇心驱使下的亦工,也顾不得洗澡洗鞋了,顺着溪流边一个个的大石头往上走。这些石头的表面非常湿滑,上面长满了青苔。溪流边的树木长得跟山坡上的一般大小,在这条喘急的流水两旁纵横交织,把个轰鸣之声的来处挡得严严实实。好不容易,他爬到这一段山涧最高处的一块大石头,石头后面居然有条细卵石铺成的小路。

    亦工抬头一看,约几十米开外一个巨大的瀑布从一面更加巨大的岩壁顶端倾泻而下,宛如一条白色的玉带。

    他紧跑几步来到了潭边:“哇……好大的瀑布,好清澈的潭水!”

    嗯,它比老家浏阳道吾山上的那一帘瀑布要大太多啦。亦工想起在县城读小学的时候,跟着舅舅他们体工队去过一趟城郊的道吾山,顺着一行蜿蜒的引路松爬到山顶,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条约五六丈高的瀑布。瀑布上面是一个大大的水库,水库的对面是一个古老的佛教寺庙。当时的亦工觉得,那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漂亮的自然景观了。

    眼前这个瀑布,大约有二十来丈高,三丈宽。巨量的水流从岩壁顶端争先恐后地咆哮而下,砸在下面如嵖岈般的岩石和水面上,珠玑四溅,水雾蒙蒙,如雷鸣般轰隆隆的声响不绝于耳。

    再看瀑布侧面石壁上的正中央,赫然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月牙潭”!

    这儿有人啊?或是一定有人来过!

    “月牙潭?什么意思?”走了两天两夜的亦工,除了心里的琢磨,也学会了自言自语,以开遣一个人的孤独。

    “管它那么多?洗澡!”

    亦工放下行装,脱掉泥泞的帆布军鞋扔到水边,退去衣裤,光着屁股就跳进了碧波微荡的月牙潭。

    在这闷热无风的深山老林里,除了瀑布隆隆地声响,没有任何其他的嘈杂。这一潭清凉对于亦工来说,就如上天的恩赐,他一扫过去一天半艰难的旅途带给他的抑郁和阴霾,在清澈见底的潭子里畅快地游弋。

    狗刨式,他只会这一招游泳的姿势,就像小时候跟大哥三弟们在浏阳河里玩耍那样。

    潭水是如此的湛绿和清澈,亦工都可以清晰地看见水下大大小小的鱼群。不是说浊水才能养鱼吗?如此的清水里怎么有鱼呢?

    正所谓好景不长久,飘在潭面荡漾着一阵阵快意的亦工,第三只耳朵感觉到瀑布落水轰鸣声以外的“唰唰唰”,从自己来时小径的尽头传了过来。

    “有人?”

    亦工悄悄地游回到岸边,扒上石头往来路上看去,两只黑乎乎圆滚滚的家伙,正一摇一晃剐蹭着路边的灌木丛,朝着潭里走来,两只贴着地面的鼻子好像在闻着什么气味。

    黑熊!熊瞎子!!!

    这一惊不小,亦工赶快爬上岸边,操起石头上的猎枪,蹲下身子,瞄准右边那只大号一点的黑熊,扣动了扳机,“咔哒!”

    枪内没装火药……

    听到这一声脆亮的“咔哒”声响,两只正贴着地面闻气味的熊瞎子抬起头来看见了亦工。它俩一同人立而起,相互对望了一下,像两位老翁一样,亦步亦趋地走了过来。

    为啥是熊瞎子呀?因为黑熊的视力不好,所以叫瞎子。但它们的嗅觉特别灵敏,刚才它们就是闻到了路边留下的生人气味。熊瞎子不光视力不好,且胆子也比较小,看见水潭边从没有见过的跟自己一般大小而又光溜溜的人体,它俩对视一下算是达成了某种默契:过去看看!可能是一顿美餐。

    看着两只黑熊胸前月牙形白色的斑毛,亦工知道了这儿为什么叫做“月牙潭”。

    “嬲……”,这是湖南人骂人的脏字。从来不曾骂人的他,内心深处涌起了一声对先人的愤恨:“什么月牙潭的那么文绉绉,叫‘熊瞎子潭’不就得了。”

    实在是他平生第二次举枪,心急时刻忘记了装火药,这“咔哒”一声还特别提醒了两只熊瞎子。赶紧吧!有点慌乱的亦工哆哆嗦嗦地拿出包袱里的铁盒子,往枪筒里装填了足够的火药,再塞进一大把铁砂,解开枪杆子上捆绑着的铁杵,从枪口往里恨恨地夯紧实了火药和铁砂,放一片底火压在枪筒的后端。这时,紧张的亦工还没有忘记抽出包袱里的砍刀套进自己的右手腕。

    两只黑熊走到离亦工只有四丈远的时候,它们扑下身子作进攻状。右边的那只一二三,撒开四蹄朝着亦工就冲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蹲在地上举枪的亦工沉着地扣动了扳机,“轰”的一声巨响,一把飞扑出去的散铁砂借着浓浓的硝烟,打中了这只黑熊的头。一阵血光四溅,它在奔跑之中倒在了离亦工不到两丈远的地上,“嗷嗷”直叫。

    亦工的肩膀还是没有顶紧枪托,这一记重重的后坐力,把他震到了后面的水里。快跑吧,他甩掉猎枪展开双臂,拼命地往潭的中央游去。游到中途,他居然淡定地踩着水停了下来,回头看看岸边两只熊是什么状况。

    那只受伤的黑熊一只眼珠子已经耷拉了出来,另一只眼睛紧闭,双臂轮番在空中盲目地挥舞着,满脸满身的鲜血,继续“嗷嗷”地叫唤。身旁的另外一个黑熊,看着受伤的同伴不知所措,两只充血的小眼睛紧盯着潭中划水的亦工。突然,它该是愤怒地想起两个字:“报仇!”

    它纵身一跃跳进潭中,朝着亦工的方向飞快地游了过来。

    “不好!”看见黑熊跳水的那一刻,亦工转过身子赶快逃跑。这水潭的三周都是石壁,瀑布落水的地方轰鸣力度之大,使他不敢前往,只好朝着“月牙潭”三个字的那一块石壁疯狂地游去。黑熊的游水速度比亦工快,眼看就要撵上了他。无可奈何的亦工调转身子,挥起锋利的砍刀照准黑熊的头和两只扬起的熊掌一通乱砍。

    黑熊的头部挨了一刀,两臂却完好无伤。在它“嗷哟”和犹豫的那一瞬间,亦工发现岩壁底端凸出的几个石块,他手脚并用垂直地爬了上去!

    缓过神来的黑熊自然不会放弃,几个狗刨式游到岩壁边,踩着同样的几个凸出的石块,跟在亦工的屁股后面玩命地追赶。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