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些从豫州逃荒而来的难民,回到凉棚里的张治杰有些焦躁不安,前前后后,逃到金陵的难民总共有两千之多,要管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哪是一件轻松的事?
本来,这倒霉的差事不该由他管,可谁让他得罪了皇帝陛下,上官只给他批了一千贯铜钱便撒手不管,任凭他说破喉咙也于事无补。
皇帝让他负责处置这些难民,如果处置不好,就将他法办,全家老小的性命都在自己手里攥着,张治杰不得不尽心尽力。
为了能让这些难民有个住处,张治杰将他家在城西的地全部捐献了出来,建了一排简易的帐篷,虽然寒酸,但总能遮风挡雨,比住在破庙,窝棚里强。
帐篷初步建完,朝廷拨付下来的一千贯就只剩下了三百余贯,这点钱,顶多能撑十天,十天后,这些泥腿子吃不到饭,还不闹事?一闹事,他全家老小的人头还能保得住?
他心中一边叫苦,一边咒骂,腮帮子肿的就跟塞了两个馒头似的。
一旁的主簿见张治杰愁眉苦脸,开口安慰道:“大人,您也别太着急了,尽人事,听天命,您将自家的祖田都捐献出来了,也算仁至义尽,朝廷迟迟不拨付钱款,我们又能怎么办?”
张治杰瞥了他一眼苦笑道:“你也别一口一个大人了,别扭,哎,如今我就如茅坑里逃出的老鼠,人人避而远之,谁都知道,我张治杰这次要完蛋了,你摊上我这么一个大人,福祸难知啊。”
主簿齐霄脸上露出一抹黯然之色,他又何尝愿意这样呢?也是没办法啊,他前不久升迁,调到鸿县去做主簿,去职之时恰好赶上县令过寿。
早就听闻鸿县县令是出了名的清官,所以他就送了一幅自己作的画当做寿礼。第二天,县令就通知他,去京城任职。
起初,齐霄还暗自得意,自己那份礼物算是选对了,可当齐霄知道自己的新任长官是个倒霉鬼,得罪了陛下时,他这才明白,鸿县县令给他穿了小鞋,原因很简单——他作的那副画一文不值,就是擦屁股都嫌硬。
“还是太年轻了啊”齐霄落寞不已,不由得心生沮丧,他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齐霄的所有表情,张治杰都看在眼里,对于这样一个满腔抱负,一心想做出一番事业的年轻人,他是既欣赏又惋惜。如果生在明治年代,他一定会成为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但在如今的世道,像他这样寒门出身的人很难在大渝官场上混出头。
“生不逢时啊”张治杰心中暗叹一声,看着那些忙碌的民夫,他只盼望着,这件事能快一点解决,至于仕途?呵呵,事到如今,能保住性命就已经是幸运至极,他哪里还敢奢求更多?
张治杰已经想好了,等此事了结,他便去向皇帝求一道赦免诏书,然后就辞去官职,带着全家老小回老家,种几亩薄田,过太平的日子。
知足者常乐,多少惊艳绝伦之辈,都毁在了‘贪心’二字上?这段时间,京城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他真真切切地感悟到,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好,什么荣华富贵,显赫地位,到头来还不是成了刀下鬼?“都是过眼云烟,都是过眼云烟啊!”
就在两人各怀心事,暗自感慨时,刘邦的车驾已经出了西门,马车继续往前行进了半里路,一排排整齐有序平房映入他的眼帘。
此时临近晌午,各家各户都已经生起了火,开始做饭。炊烟袅袅,妇人聚集在门前择菜,脸上糊着泥巴的童子三五成群从河的那头走来,怀里抱着一捆柴火。
他们身上的衣物虽然都破破烂烂,但脸上的神采已经和往日截然不同,颓败绝望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淳朴的笑容。
“这还是那些逃荒来的难民?”刘邦惊讶道。
魏鞅拱手“回陛下,应该是的。”刘邦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送来的邸报上为何没有提及此事?”
“臣知错!”魏鞅垂首道。他明白,皇帝陛下有些不高兴,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实在是锦衣卫的人手不够,新挑选出来的成员还在培训当中,这段时间,他们忙着收拾‘太后党’的残余势力,根本抽不出精力再来调查其他,更别提难民安置这种小事。
可不管怎么说,及时向皇帝反应民情,这是锦衣卫的职责所在,如今失职,作为锦衣卫的统领,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陛下,此事臣也有错!”段固也站出来说道。
刘邦摆摆手“算了,最近事情比较多,一时疏忽也在所难免,过段时间,朕会对锦衣卫,皇城司进行一次整合,明确分工,到时可不要再出现类似的事情了。”
魏鞅段固二人心中一凛“臣明白!”
嗯!刘邦点点头,他挥挥手“走,我们去看看。”当初,让张治杰负责安置难民,其实更多的是一种态度,是为了给张治杰一点颜色瞧瞧,并没有真的打算让张治杰一个人承担。
原本他还想着,找个时间,好好安排一下难民安置这件事,人选他都已经想好了,然而,让刘邦没想到的是,张治杰竟然真的能够办成此事。这可真是给了刘邦一个惊喜。
“张治杰张治杰这个人还是有点本事的嘛。”刘邦怀着好奇的心情,徒步向平房区走去。
正在玩泥巴的童子看到呼啦啦一群人过来,脸上露出一抹害怕的神情,他慌里慌张地扔下手里的泥巴,跑进房子里。
刘邦看的莫名其妙,转头向四周看去,其他人也都是如此,刘邦的阵仗让这些百姓们紧张到了极点。
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灾难,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他们实在是不想再生变故。这一路走来,他们对贵族,官老爷的印象并不是很好。
刘邦摸了摸鼻子,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段固问道:“陛下,这些人好生无礼,要不要臣进去叫他们出来接驾?”
“嗯,你进去好好跟人家说,就说我们是朝廷派过来巡视,做一些调查的,问几件事就走,不会打扰他们太久。”
“诺!”段固应了一声,跨进房门。
过了一会,一个穿着破旧的妇人从门里走了出来,刚才在门前玩耍的稚子跟她的身后,妇人垂着头,不敢看刘邦,她拉着稚子跪在地上,十分紧张地说道:“贵人来访,民妇未能远迎,还望贵人恕罪,不知贵人所问何事?”
一句话硬是被她磕磕绊绊说了半天,听得刘邦浑身不舒服,很明显,这是段固交的,刘邦尽量用一种和善的语气道:“起来吧,朕本官只是想问几个问题,问完就走。”
妇人点点头“民妇明白,刚才这位官爷交代过了。”她指的是段固,段固朝她使了几个眼色,妇人会意“贵人,到里边说吧。”
刘邦瞪了段固一眼,率先走进房门,房间不大,充其量也就三十平米左右,四面墙壁是用泥土垒砌的,上面盖着木板,与其说是房,不如说是帐篷更为合适。
房间里面的陈设也简陋到了极点,一张木板搭成的床,一个土砌的灶台,还有一张破旧的桌子,几把椅子。
条件虽然不好,但也算能遮风挡雨,比在城墙边上搭建的窝棚强得多,灶台里柴火正旺,锅里的水已经沸腾,旁边的陶盆里,放着一层堪堪能够盖过盆底的米。
满满一大锅水,只煮这么一点米,这哪里是喝粥,完全就是在喝水嘛,刘邦心中默然,魏鞅拉出一把椅子,刘邦坐下。
妇人站在刘邦的面前,垂头不语,大气也不敢出,反倒是她身后的稚子,时不时从母亲背后探出头来,眨巴着好奇的眼睛,打量刘邦。
这小孩身上虽然很脏,但眼睛里的那股子灵气却十分让人喜欢,刘邦朝他招了招手“来,过来。”
妇人不由抓紧了小孩的手,刘邦笑道:“你不要紧张,我没有恶意。”小孩来到刘邦跟前,看着刘邦怯生生地说道:“大人,你不要赶我们走好不好?”
刘邦用手擦了擦他脸上的土渍“放心吧,你们住在这里,没有任何人敢赶你们。”说着,他朝侍卫挥挥手“去,拿块仙人酥过来。”
侍卫捧着一个木盒从外面进来,刘邦从木盒里拿起一块放到小孩的手里“送给你吃。”稚子天真无忌,见有人送他东西吃,自然高兴,他伸出舌头舔了一口,顿时双眼放光,犹如得到了稀世珍宝一般。
“娘,给你吃”小孩摸索着手中的仙人酥,犹豫了片刻,递到妇人面前,妇人又是感动,又是欣慰,只是囿于刘邦的存在,她只是摸了摸小孩的头。
刘邦赞道:“百善孝为先,年纪轻轻就知道孝顺母亲,长大一定是个孝子,好了,这块是给你的,这里还有。”
小孩拿仙人酥,奔奔跳跳地出去玩,刘邦叹了口气,他问妇人“你们家男人呢?”妇人垂首应道:“回贵人的话,俺家男人去燕桥那边去做工了,晌午才会回来。”
“燕桥?”
刘邦抬头看了一眼魏鞅继续问道:“去燕桥做工?做什么?”妇人道:“是去河里挖泥,庄子里的男人都去那边了。”
段固过来轻声解释道:“大人,他们应该是去清理燕桥水道了。”燕桥水道?刘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有工钱拿吗?”
妇人一脸茫然,魏鞅与段固也面露古怪之色,刘邦看到他们的表情疑惑道:“怎么,我说错了吗?”
魏鞅笑着解释道:“大人,清淤治河这本就是百姓该尽的义务,又怎么会有工钱呢?”那妇人连忙应和“是啊,官府能给我们一个住的地方,还给吃的,救了命,已是天大的恩情,哪里还敢讨要工钱?”
“庄子里可有病患吗?”
“有啊,人哪有不生病的,前些日子,经常有老人过世,孩子也夭折了不少,家里发了水,也没有人照料,下土的时候连块像样的棺材的都没有,就用草席卷了,官家每隔两天就会来收,据说是埋到城北的乱葬岗子里了,哎,可怜哟,他们命不好,没赶上好时候,没熬到张县令这样好官来”
妇人见刘邦说话十分和气,并不像其他官员那样盛气凌人,心情也逐渐放松了下来,一说到庄子里的事情,就显得格外健谈。
刘邦无喜无悲,听妇人絮絮叨叨说完,他又问:“这位张大人是好官吗?我听说,他这个人目无尊上,欺压百姓,是个恶官?”
妇人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刘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啊,您可千万不要治张县令的罪,那都是小人在胡说,张县令用自家的地为我们建房子,还经常派大夫过来给我们看病,是青天大老爷,要不是他,我们这些人就都没命了。”
青天大老爷?刘邦被惊得够呛,他与张治杰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通过那天的事,刘邦就已经能够断定,这个张治杰绝不是个能为百姓说话的官员。
但眼前这妇人话虽说的语无伦次,但语气却是极为诚恳,倒不像是说谎的样子“难道真的是我看走了眼?恶官变成了青天大老爷,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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