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的魏候击,面无表情的看着吴起,丝毫没有接话之意,此时已不比从前,魏候击继承君位,已有数载,大权在握之下,对于吴起这个军方重臣,心中自然有所忧虑。
公孙座之才具,虽说不如吴起,可毕竟乃自己族弟,论及亲疏远近,论及忠心信任,吴起皆是远远不如,对于西河郡守吴起,魏候击此时心中,乃是又想重用,又有提防。
吴起此人,乃先父魏文侯提拔之人,先父在时,内有李悝,外有吴起,鬼谷一派鼎盛,以先父之能,自然不怕分毫,能够轻易压服二人。
可如今,魏候击他自己为君之后,对于吴起的感观,可就有些不同了,吴起乃前朝老臣,战功赫赫,可却并非自己之亲信,用之自然要用,可前提却是首先要自己把控得住才行。
孙子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吴起手中军权,如此巨大,难保不会出现变故,魏氏一族,就是靠此起家,魏候击心里当然有所提防,而公孙座正是魏候击想要提拔,用以分薄吴起军权的亲信。
此刻吴起这般行事,明面是在训斥公孙座,可魏候击听着,却宛若在训斥自己一般。
拱手久立的吴起,此时的心中,亦是方才反应过来,公孙座不管怎么说,毕竟乃是君上族弟,自己当着满朝卿臣的面前,如此羞辱训斥他,魏氏宗族的脸往哪放?君上魏候击的脸又该往哪放?
只是此刻,再想挽救也晚了,更何况,吴起统军那么多年,举世名将,威震列国,心中多少有些倨傲,让他低下头来,在眼前这种场面之下,吴起心中亦是不愿。
一场宾主俱欢的飨宴,竟成了如此局面,列座卿臣,皆是腹诽不已。
与吴起一样,魏候击自然也不愿低头,不然,他的颜面又何存,又如何再面对麾下卿臣。
两人就这般僵持了下去,场面极其尴尬……
噔……噔……
正在这时,一名寺人从殿外快步而来,避让众席,从侧边赶到了魏候击的面前,正僵持不下的魏候击,见此,心中一亮,朝寺人一示意,寺人立刻小声禀告数言,随后,退却殿外。
“众爱卿。”待寺人退下之后,魏候击环视众臣,终于开口说道:“刚有寺人禀告,韩国派遣使者前来,如今正在殿外等候,趁此机会,正好列位与本候一同接见韩使,好从旁指教本候。”
外国使臣觐见,田无择等到了机会,他其实挺想劝说吴起的,不过身为如今的西河一派之首,在徒孙公孙座受吴起欺辱当下,当然不便开口,不然如何让麾下信服。
如今就不同了,韩使觐见,自然不能让眼前局面,出现在韩使面前,不然,丢的不仅是魏国的脸,韩候击的脸,他这个魏相的脸,也就没地方放了。
“将军之言,甚是有理,仁德之事,先师亦有常常教诲,历来为我儒学所看重。”朝吴起一拱手,田无择首先将吴起之言,划归到了儒学之内,这样一来,就不是外辱,而是内论了,这一点尤为重要。
看到师祖田无择出言,原本一同站立的公孙座,阴沉着一张脸,坐回到了自己的席间,尊师重道,这是普世价值观,历来被人所看重,一个不敬老师的人,前途可是一片灰暗的。
见公孙座坐回,田无择心中暗松,公孙座虽说乃自己之徒孙,久在西河学宫受教,可毕竟乃魏氏宗族贵胄,加上年岁尚浅,田无择方才行事之前,可是一直担心公孙座少年意气上头,使局面失控的。
公孙座既然已经不在坚持,那另一当事人吴起,就好说许多了,田无择拱手再拜,说道:“将军统军多年,胸怀百万雄军,韬略之才,举国上下,无人出其右。”
说到这里,田无择停了下来,转而朝上首的魏候击拜道:“此次韩使贸然前来,无有提前照应之举,必定有所图谋,西河郡守起,举世名将,威震列国,君上一会儿接见韩使之时,还需多加倚重才是。”
魏候击眼下,也是骑虎难下,他继位以来,亲善西河一派,压制吴起的鬼谷一派,无非取的乃是平衡之道而已,不过,他身为君上,私下低头倒没什么,可如今这种情形之下,自然不能低头。
不然,他这数载以来,对于鬼谷一派的压制,就将付之东流了……
先父魏文侯,让魏氏宗族那些卿贵学于儒家,原本乃是希望用儒家学说,给这些卿贵洗脑约束,使得君权安稳无忧,可眼下,此谋成倒是成了,但朝堂之上,儒派之人,却有些过多了。
宗室卿贵虽说才具平庸,与吴起相比,犹如土鸡瓦狗,可毕竟皆有封地,掌财权,狭私兵,自己一旦给吴起低头,再想压服那群宗室卿贵,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此刻,有了田无择这个儒派之首出言,之前一切的顾及,顷刻之间,就消散一空了,魏候击满脸笑容的看向自己的相国田无择,点头说道:“善,相国所言,却是正理!”
随后,魏候击举起刚刚砸在案几之上的酒爵,重新让身旁伺候的寺人满上之后,举起酒爵,朝着右侧的吴起,遥遥举爵,谦言道:“郡守之才,驰名天下,列国期求,而今,韩使来到,魏击资质愚钝,年岁尚浅,见识短薄,还望将军不吝赐教。”
“君候过谦,君候过谦了!”吴起被魏候击如此对待许久,心中早已沉静下来,此间内情,已明晓心中,早已悔之晚矣,此刻见君上终于有所软言,当然不在坚持。
跟君上魏候击对饮一杯酒水,服软之后,吴起再度举爵,朝对面的田无择敬拜,看着对面的这名老人,吴起心中一阵纠结。
吴起对田无择,那可是敌视已久,对于田无择继任相国一事,私下多有抨击不服之语,可如今,田无择却愿意帮助自己脱离困局,挽回自己之颜面,将心比心之下,吴起觉得换作自己,绝不会做出此种事情。
“相国老成持重,谋国之言,让吴起敬佩。”哪怕田无择帮衬了吴起,渡过了眼前窘迫之局,可真让吴起夸赞,吴起还是做不到那般趋炎附势之举。
见吴起纠结着眉头,十分别扭,还欲再言,田无择担心其再多言必失,忙赶紧与吴起对饮一爵,坐回了自己的席间,嘴中笑言:“郡守谬赞了,国事为重,还是末要让殿外韩使久等为好。”
上首默默注视局面发展的舞魏击,见到田无择之举动,心中大喜,倍感自己决定让田无择为相,是一件英明之举,对于西河郡守吴起的感观,也更加不如田无择起来。
僵局破除,魏候击朝身边寺人一示意,寺人得令之后,赶忙走向殿外,此时,殿外那名刚刚赶来通报的寺人,已经陪侍韩使许久,见这名国君身边近侍的寺人出来之后,赶忙迎上前来。
“君上有命,召韩国使者觐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