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赶考的士子大多下榻于此,即便平日里也极为热闹,但如今一切大都物是人非,店铺会馆也大都换了主人。
南京被打下四年,庆幸没有遭受屠城之祸,所以人气逐渐恢复过来,街上不时有人来往。
在花街尾部,有一家酒楼,旗幡已经退色,一块斑驳的牌匾上写着“太仓楼”三个字,但在风吹雨打下,金漆掉了一半,三个字也有些模糊不清了。
从这幅景象,大体可以看出,酒楼经营不善,不过旁边的几家店铺也多是如此,半死不活,倒闭了可惜,但也无法达到往日的繁华了。
大堂里,掌柜的正拨弄算盘,酒保则坐在门口晒着太阳,有客人进来才招呼一声。
这时一名老者牵制一头毛驴来到店前,他把毛驴栓在木桩上,摸了摸毛驴,实则是注意周围情况,再三确认之后,才走进酒楼。
“有客到!”酒保立刻抖了抖肩上擦桌布大声喊道。
老者走进酒大堂,掌柜的立刻抬起头来,与老者对视一眼,轻点了下头,然后便低头继续拨弄算盘。
此时老者直接穿过大堂,上了楼,然后推开一扇门,走进了一间屋子。
屋子里坐着两人,一个三十多岁正是姚志卓,另一个四十多岁,名唤阎尔梅,曾为史可法画赞,桌上摆着几样酒菜,但可以看出来并没有动过。
他们见老者走进来,都站起身来,一人便道:“钱公,您来晚了。”
老者正是东林魁首钱谦益,这几年来他遭受了许多罪,四年时间里,光大狱就蹲了四五回,每年都要在牢房待上几个月。
作为文坛领袖,他学生偏不天下,每一个反清,他都要受到牵连,而且他本身也为反清复明筹措钱粮,幸得柳如是为他奔走,再加上满清内部,也有他的门生和故吏,他才能化险为夷。
“道隐兄,用卿兄,久等了。”钱谦益拱手一礼,然后便与两人坐下。
这时便听阎尔梅急道:“钱公,您会师长江之策,鲁王殿下大为赞赏,现大兵顿于崇明海外,只等王相移楚赣之众,国姓起八闽之兵,会猎长江,则大江之南,在我朝五指之间矣。”
钱谦益听了,点头道:“鲁王殿下已经同意,很好。道隐,你那边进行的如何?”
姚志卓忙道:“钱公放心,贺公与眭本已经起成前往湖广,面见王相,必不会出什么差错。”
这贺公乃指原兵部职方司主事贺王盛,他的坐师雷跃龙,在隆武朝廷做官,眭本是他弟子,而其父眭明永则在龙武元年松江反清中被杀,钱谦益脑中过了一遍,对两人的印象,觉的比较可靠,没有什么问题。
“此事绝密,牵连众多,一旦走漏消息,后果不堪设想,道隐、用卿一定要紧记。”钱谦益正色说道。
“清廷细作厉害,我们也晓得,鲁王那边乃兵部侍郎张允甫和夏之旭联络,都是可靠之人。”阎尔梅保证道。
不怪钱谦益再三提醒,中国自古就是个人情社会,人与人之间织成一张大网,门生、宗族、血亲、故吏,钱谦益正是利用这张关系网,来进行反清事业,这样可以调动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但同时一旦有人被发现,也能牵连一大批人。
之前清廷清算吴兆胜反清案,前前后后就杀了近千人,这其中就是师生、好友,一层一层牵连的结果。
这时姚志卓忽然闻道:“钱公,今日叫我们过来,是否有重要的事情交代。”
钱谦益笑了笑道:“当然有,你们看看这两封情报。”
他从怀中取出两封信,放在桌上,推给了两人,“这第一封是天地会从山东传回的消息,山东起义越演越烈,谢迁攻破淄川,孙之獬那狗贼,被义军活捉,义军用锥子刺破他全身,在伤口插上头发,大骂‘我为汝种发’,然后又缝合伤口,凌迟而死,实在大快我心啊!”
这孙之獬便是主动剃发,并向清廷谏言推行剃发令之人。
这厮剃发迎降,以为能得到满清的欢心,等到上朝排班时,满人以他是汉人而不让他站在满班,他只好站到汉官一边,但汉官因为他剃发穿满服,也不容他,他在羞怒下,便给清廷上书,“陛下平定中国,万里鼎新,而衣冠束发之制,独存汉旧,此乃陛下从中国,非中国从陛下也。”
虽说满清搞剃发易服,从辽东就开始了,入关后清廷肯定也要推行,没有孙之獬的上书,多尔衮依然要推行剃发令,但孙之獬却给了满清一个借口。
天下汉人,对这厮可以说是恨之入骨,两人听说孙之獬被杀,连忙拿起那封信,仔细看了看,情报上描写的要比钱谦益说的详细一些,他们看完也如钱谦益一般兴奋,心中大喜。
不过钱谦益冒着风险,不会只为此事,两人将信放好,阎尔梅便说道:“孙之獬此贼授首,值得痛饮一番,但我想钱公还有事要交代吧!”
钱谦益点点头,“会师江南之役,除了要对付江南清军,还需要牵制两淮,北地的清兵,使其无法支援江南,或是围魏救赵攻略鄂地和川蜀。山东义军,我认为可以利用起来。情报上还提到山东曹州府濮州一带,爆发天灾,清廷没有赈济,似有暴乱之态,所以钱某想让用卿走一趟山东,联络义军,为他们出谋划策,钱某则筹措钱粮。”
阎尔梅听了,忙站起来,行礼应命,“钱公方心,我必然不辱使命。”
这时姚志卓又问道:“钱公,这封信呢?”
钱谦益道:“这封乃是崇祯朝大学士李括苍所写,他被清廷贬回山西,同姜瓖有所接触,发现此人对清廷十分不满,想说他反正归明,欲让我借着大木的关系,联系朝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