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屏藩怒吼着,双脚踩在马镫上,整个上身保持着一种弓腰的姿势,双手平伸,将三眼统对准正前方,准备承受铅子发射时的后坐力。
他身后的关宁骑兵紧随着他,列成一个简单的锲形,在滔天的喊杀声策马疾奔,置身后两路杀来的明军伏兵于无物。
无人惊慌、无人四散奔逃。
这就是关宁军的过人之处,哪怕中伏、陷于绝境,也不会像其他明朝军队那般崩溃瓦解,万众一心、死战不退是铭刻在关宁军心中的烙印。
他们都是辽东人氏,彼此间很多人都是亲戚乡邻,大家都认识,当年在辽东时为了自己的土地与清军死磕,如今成了清军,掉过头来跟明军死磕,那份团结依然没有变化,一人死众人怒,唯主将马首是瞻。
这也是王屏藩的底气,关宁铁骑人马披甲,兵强马壮,纵横天下胜多败少,即使面对女真和蒙古骑兵,也不落下风,当年投降清廷,也是主帅倒戈,非战之过。
“砰!砰!砰!”
王屏藩手中三眼统响了,连发三枪,打出去的铅子直奔对面的明军骑兵而去。枪声一起,与他并骑跑在前面的关宁军纷纷打响了三眼统,顿时枪声一片。
此时关宁军与对面明军骑兵的距离,还在百丈开外。
这么远的距离,要想打中人是不可能的,王屏藩开火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威慑恐吓,他和关宁军的马早已习惯了三眼统开火时的响声,不会受惊乱跑。而明军就不同了,王屏藩看得很清楚,那些甘肃镇的穷鬼手中拿的,都是长枪长刀,没有火器,可想而知听到剧烈的枪声会有什么样的混乱。
王屏藩要的,就是混乱。
果然,明军队伍惊慌起来,本来还算严整的冲击箭形队形从中分开,那些骑兵仿佛控制不住自己的坐骑,无奈之下只得朝两边跑去,队形立刻乱了起来,有人大声呵斥,却无力维持,受惊后乱跑的马儿岂是那么容易安抚的。
百丈距离,在全力奔驰的骏马蹄下不过几个呼吸间的功夫,王屏藩扭头看了看身后,那两支设伏的明军刚刚冲下山丘,正衔尾追来,如果正面的明军能挡住自己的去路,稍稍阻滞一下,那么这两路明军正好可以一左一右的追上来、切入关宁军的队列,将其斩为三段。
打的好主意呀!王屏藩心中冷笑一声,对明军主帅的布置倒有些暗赞,可惜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明军战斗力的低下,手底下的军马如此羸弱,就算周瑜诸葛亮再世,也没本事打胜仗啊。
正面的甘肃镇骑兵如水波泛滥,潮水般的向两边退去,瞧他们那惊慌失措的样子,王屏藩就打心底的瞧不起,大明亡的不冤,九边重镇的兵马都这个样子,怎么能不亡?
“儿郎们!随我冲出去,到前面弯个圈子转回来,杀光这些没胆子的怂货!”王屏藩大声喝道,将手中三眼统横拿在手,当作狼牙棒使用,三眼统填弹很费事,在马上不能操作,射完了就不能再装填。
身边那些射了一次的关宁军纷纷退向两边,让后面没有开过枪的骑兵上来,护在王屏藩左右,这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相互冲撞影响,关宁军骑术之精、军纪之强,可见一斑。
与此同时,关宁军向前的速度不减,百丈距离飞奔即到,那些甘肃镇的骑兵,此刻也向两侧奔走一空,只余有尾巴上的数十骑正在转弯。
“嗯,干脆直接咬着一边,追杀上去得了。”王屏藩心如电转,看着前方思索道:“敌我混战一团,身后的明军就不敢直接冲杀,那样会连自己人一块打散,咬那一边呢?”
正当王屏藩思考的时候,明军骑兵最后的那数十骑,屁滚尿流的咋呼着打马一边追赶已经调头的大队,一边仿佛不经意的朝王屏藩的方向丢了几十个竹筒过来。
那竹筒不大,粗不过手臂,有一闪一闪的火星闪烁。
这个时候,两边相距已经不过十数丈了,那些竹筒丢过来,恰好丢在了关宁军前进方向的正前方。
数千近万匹健马奔驰,扬起了漫天的尘土,在这种环境下,几十个竹筒点缀其中,微不足道,很难看清楚,甚至没人发现明军丢了东西过来。
一瞬间王屏藩就决定了,他要咬着左边的那队明军,原因无他,那队明军人多。
先捡大队的明军杀散了,余下人少的就更不用费力了。
这是王屏藩打的如意算盘。
至于后面的追兵,王屏藩并没有放在心上,指不定他们见了关宁军大杀其友军的威风,胆寒自行退走也有可能的。
明军人多又怎样?兵贵精不贵多,岂不闻一只狮子能猎杀一群羊吗?
王屏藩高高的举起三眼统,统身前端那粗大尖锐的铁钉在阳光下发出炫目的寒光,铁钉间暗褐色的血渍历历在目,不知有多少人命留在了上面。
“全军向……”中气十足的一句命令还未喊完,王屏藩就觉得眼前一道亮光一闪,顿时整个世界仿佛都充斥在亮晃晃的光芒之中,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耳朵在一瞬间失去了听觉,劲风扑面,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量仿若一柄巨大的铁锤击打在王屏藩身上,将他的身体击打得飞起,高高的抛向空中,然后猛烈的撞击在身后的一名关宁军身上。
直到失去知觉,王屏藩也没有弄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死得没有痛苦,但其他关宁军就不同了。
后面的人惊恐的看到,前面的骑兵仿佛踩上了开花弹一样,突然就被笼罩在了剧烈的爆炸中,那巨响堪比西安城头上的大炮发射,近百名骑兵人仰马翻,爆炸一声接着一声,爆竹般连续炸起,而关宁军冲击的速度太快,后面的人接连不断的自动闯了进去,在烟雾中血肉横飞。
王屏藩首当其冲,他跑在最前面,死的也最快。
跟在他身后的掌旗兵,同样被炸死了,那面巨大的认旗,被炸成几截,布面撕得粉碎,散落在风中。
骑兵集团一旦冲起来,要想停下来,不可能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要么硬着头皮跟随大队前进,要么停下来被后面的马撞翻然后踩成肉泥。
只有跑在两边的人,疯狂的朝两侧分开脱离,才能避开灭虏弹的爆炸范围。
关宁军们本能的向旁边分开,不管身边有没有人,怒骂大喝着,彼此碰撞,不少人被挤下马去,嚎叫着挣扎几下,然后被踩成肉酱。
严整有序的骑兵阵列,瞬间瓦解,崩散成四散的个体,惊慌中乱跑乱跳。
更糟糕的,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前面的人好像突然触动什么机关一样,引爆了慑人的爆炸,如果是明军的埋伏,天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也有类似的机关。
爆炸持续了几十下,腾起的黑烟虽然不及正面战场上那般浓烈,爆炸的响动也没有轰天雷那般震撼,却也极为霸道,昏头昏脑的关宁军惶恐之下,奔出去好远才勒马停下来。
有个别悍勇的军官大声招呼着,企图聚拢散兵。
不过他们旋即惊讶的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后面的两只明军骑兵已经追了上来,在烟雾缭绕的战场上大砍大杀,溃散的关宁军形如散兵游勇,根本不是成建制的明军的对手。
而前面刚刚掉头离去的甘肃镇骑兵,已经掉了个头,重新汇集成一路,杀了回来。
震天的喊杀声中,失去了主将、东一团西一处的关宁军似乎除了逃命,再没有其他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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