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袁花一直手抓着窗沿,这一翻并无大碍。听到车夫死时的一声惨叫,定了定神,反倒不慌张了,心想罢了罢了这么多人已为自己而死,躲在车厢中于事无补,不如站出去问个明白,死个明白。打定主意,袁花钻出车厢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追杀我?”
“姑娘放心,我们怎么舍得杀你,把你带回去,就是一千两赏金。”一个黑衣人说道。
另一个黑衣人已急着下马,拿出绳索来绑袁花。袁花跑了几步便被一手抓住胳膊,挣脱不得。
那黑衣人将袁花绑好了塞住嘴横在马背上,上马正要走,一辆马车从共阳城方向过来,停在他们面前。黑衣人们一看,一个丫鬟驾着车,车上挂着粉色的车帘子,应该是女眷的车,没当回事。
那丫鬟跳下车,厉声喝到:“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快把她放下!”
一个黑衣人笑着说:“这位姑娘要是想跟我们走,我们也不嫌多。”
“只怕你们是走不成了。”丫鬟飞身扑向这说话的黑衣人,跃到空中,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握在手中。
那黑衣人还未及反应,脖子上已划出一道极细极深的伤口,黑衣人弃了刀抱住脖子,一用力呼吸,血从伤口渗出,越渗越多,摔下马,死了。
另外三个见丫鬟身手极快,知道不是等闲之辈,拍马要走。丫鬟快步流星在三人间穿梭,未等三个黑衣人的马跑起来,已一人一剑割了脖子,跌在地上痛苦地挣扎一阵,都死了。
那柄软剑上未沾一滴血。
丫鬟收起剑,解下袁花送了绑,另一个丫鬟卷起车厢的帘子,扶着一位老婆婆出来。袁花忙向老婆婆跪下:“小女袁花,谢各位救命之恩。”
老婆婆将她扶起,说道:“原来是京都名伶袁花姑娘,今日遇见真是有幸。袁姑娘为何到此啊?”
“小女兄长亡故,便带他回离这不远处的白露村安葬,不想遇上歹人,从村子一路追杀到此。原本带着五位镖师,留在半道上阻挡,怕现在都已遇害了。”
“袁姑娘不必惊慌,若愿意可到寒舍暂避几日再回京都。”
袁花无处可去,三位又救了自己性命,便动了心:“只怕会惊扰到贵府。”
“不妨事的。”老婆婆拉起袁花的手一起钻回车厢,袁花只觉着老婆婆的手细嫩白皙,完全不像老人家的手,却不好问。
马车调头返回共阳城,转了几条街在一处不大的宅子前停下。老婆婆一路与袁花已说了许多关于转星楼和京都的闲话,对于京都的事情老婆婆似乎知道的并不比袁花少。
“岚烟,我们先回屋了,你去报个官。”老婆婆下了车,对赶车的丫鬟说道。
岚烟遵命,赶着车去了。
老婆婆笑着对袁花道:“刚才一路说话都忘了和你介绍,那赶车的叫岚烟,这位是汐雨,都是打小就跟着我的贴身丫鬟。”
“那该怎么称呼恩人呢?”袁花问道。
“老身姓孟。”
“孟婆婆,小女只怕一时回不了京都,需要另寻落脚的地方,现在身无分文,被歹人追赶时财物衣裳都落在了白露村,岚烟姑娘身手不凡,想烦请她明日与我去取回来,不知道是否应允。”
“好,明日我随你一同去。”虽然岚烟功夫上佳,孟婆婆似乎并不愿意让她独自去。
孟婆婆的宅子就住着她与两个丫鬟,进门是一个院子,对面一间正房,带东西耳房,平时孟婆婆住西耳房,两个丫鬟住东耳房,东西两侧是各两间厢房,都无人住,东厢房南边挖了一口井,西厢房南边是个不大的马厩,想是为刚才拉车的马准备的。汐雨为袁花将一间东厢房打扫干净了住下。
岚烟去衙门报官,编了个早晨路遇义士诛杀四个劫匪,解救民女的故事,带着官差到现场查看一番,将四个黑衣人与车夫尸体埋了,义士与民女下落不明,捕头也不追问,按岚烟说的回去禀告决曹掾史,草草结案了事。
当夜无事,袁花折腾了一天早早地睡了。
次日照旧是岚烟驾车,四人出城往白露村而去。路过袁花与五位镖师分开的地方,路上还有干了的血迹,袁花望见路边有几座新坟,想是埋着身死的镖师,便下来祭拜了继续赶路。
到了白露村旧居前,放着财物衣裳的两个大箱子还摆在原处。袁花不好意思麻烦她们三人动手,便要去找邻里乡人。
“不好,有埋伏。”岚烟进村时早注意到遇上的几个乡人神情异样,现又发现茅屋后边有人影晃动,对着孟婆婆轻声说道,手暗暗按在腰间的剑柄上。
话音未落,十五个黑衣蒙面大汉已跳出来将四人围住。
“袁姑娘,我们再次守了一日,就算定你会自投罗网。”领头的一个说着打量起四人。“更要谢你还带来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只是这老媪是个多余的,我们不杀你,你走吧。”
孟婆婆微微一笑:“老身手脚不便,若没有几个姑娘服侍着走不了。”
那个领头的走到孟婆婆面前,将明晃晃的刀抽出来,在她面前比划了几下。“若是你自己不走,就只能送你走了。”说着,当头一刀劈下。
孟婆婆侧身一闪让过刀锋,身段甚是灵巧。“老身不想脏了手,你们走吧。”
“反倒你叫我们走?看来你真是活糊涂了。”那人见孟婆婆躲过刀,以为只是走运而已,并不在意,举刀横着劈来。孟婆婆弯腰躲过,顺手抽出腰间软剑,一挥手,已将那人的头颅切下来。这一气呵成的动作令其他十四个黑衣人倒吸一口冷气,头颅落地的时候尸身还未曾倒下。岚烟、汐雨见状拔剑而起,如两只蝴蝶上下翻飞,十四个黑衣人举刀相应,却没有听见一声兵器相交的声音,十四人均被一剑封喉。
十八人的兵器上都没有沾一滴血,袁花看得呆了。
黑衣人死了,乡人又恢复了往常神态,几个壮汉主动跑来替袁花将两个箱子抬上车。袁花谢了壮汉,又跑去前日收留自己的老婆婆家谢过了老婆婆。送了些银两。趁此功夫,岚烟、汐雨在黑衣人的身上搜了一边,除了一些细碎银两别无所获。
回城的路上,袁花沉默了许久,开口道:“离开转星楼的时候,关河东家说我名声在外,只怕想过平淡日子未必能如愿,出来不足十日,已让这许多人失去了性命,或许真该回转星楼。”
“袁姑娘是不打算回转星楼了么?昨日便听你说一时回不了京都,当时只以为你要给兄长守孝,才在此多住些日子。”孟婆婆问。
袁花便将魏齐杀了袁荣的事来龙去脉向孟婆婆和盘托出。
“哎,那你就住我这吧,我的宅子虽说不大,多你一个不成问题。若你觉着过意不去,就教我们唱唱曲,当作缴了房钱。”
“只怕会连累了你们。”
“刚才的情形你也见了,这些蟊贼远不是我们对手,连累不了。”孟婆婆笑着说。
“那先谢过孟婆婆。”袁花说着要跪下磕头,被孟婆婆一把扶住。
“从今往后便是一家人,不必谢了。”
袁花留在孟婆婆家中月余,主动做些内务,却不曾再出过门,怕被人认出招来麻烦。孟婆婆看着觉得甚是可怜,一日让岚烟去请袁花做碗转星楼的莲子羹端来。
袁花厨艺不精,却去正房后的伙房里凭着记忆中的味道用心做了,端到西耳房。轻轻敲了敲门,推门进去,只见一个不相识的秀雅绝俗的姑娘在窗前对着镜子画眉。
“你是?”袁花一怔,问道。
“哈哈,我就是你的孟婆婆呀。”那姑娘起身笑道,用手打开一个锦盒,拿出一张仿人皮的面具。“怎么,不相信?把这面具往面上一贴,妆一画,你就认识了。”她展开面具给袁花看。“实不相瞒,我便是孟青衣,京都长安镖局孟连山的女儿。”
“孟姑娘,难怪身手不凡,又对京都如此了解。第一日相遇,你拉我进车时我便发现你的手白白净净,不像老婆婆该有的,只是不便相问。”
“就如达官贵人惦记袁姑娘的身子,江湖中人惦记着我们孟家的九幽剑法,所以出门不得已带着面具,装作老妇人,非到万不得已也不会轻易出剑。”
袁花听了羞愧不已。
“数月前,家父去世时,觉着一个姑娘不该经营镖局,留在京都又怕江湖中人对九幽剑法起了贪心要害我,便让我解散镖局,找易容大师刘淮买了这面具,来共阳城中隐居。上回正好与岚烟、汐雨去郊外游玩,遇上姑娘被歹人捉住,便救了你。”
“那孟姑娘今日为何要已真面目示我?”袁花问道。
“在京都时我每年可都听你唱上好多回曲子,也常常听人说起你,虽说未与袁姑娘交往,但也算相识,对姑娘人品如何还是有谱的。自你来家中之后,将你当妹妹看待,你不会武功,怕出门引起别人注意,引来麻烦,便从不迈出家门,若在这宅子里终老一生岂不是无趣至极。所以我就想教你剑法,可以防身,他人也断然不会想到艳冠京都的名伶会成为一位侠女。”
“那日看三位姑娘须弥之间诛杀十五个黑衣人,便想着若自己有这本身,在京都也不会受人欺负,兄长也就不会死了。一来是怕姐姐怪罪,二来是我只会唱曲起舞,从来与武功毫无关系,不敢开口求教。”
“袁姑娘莫要担心,你看我们也不过是娇小的女子,这九幽剑法并不需要多少力气,而在于巧,身段灵巧,出手巧妙,便可学此剑法,所以女子比壮汉更易于学成此剑法。姑娘能歌善舞,这身段必然是不错的。”
“我听说九幽剑法一剑九锋,那日见三位姑娘出手,均是一剑封喉,使得可是九幽剑法的招式?”
“九幽剑法由我父亲所创,分五重境界,第一重一剑一锋,与寻常剑法无异,第二重一剑三锋,他人见此奇特剑痕便知使得是九幽剑法,第三重一剑五锋,汐雨、岚烟现在的剑术便在第三重,第四重一剑七锋,我自幼练剑十五年方到此境界,第五重才是一剑九锋,当年父亲到此境界,便能独步天下。”
袁花甚是羡慕。
“来,我给你看看真正的九幽剑法。”孟青衣拉起袁花的手出门,走到院子中间,拔出腰间软剑,手一抖,软剑震荡起来,如七道闪电执于一手,身形飞转起来,七道剑锋如白蛇一般绕周身游走,人剑相融,如行云流水一般在院中飘来荡去。突然脚一点地,飞身而起,倒转身来以剑直刺地面石板,轻轻一划之后,翩然翻身落地。袁花看那刚软剑刺过的地方,留下七道极细极深的剑痕。
“孟姑娘好厉害。”
“从今日起我便教你剑法,只是剑法能防身,但要想将来少些麻烦,还需要将袁花这名字改了才好。”孟青衣想了想说道:“你这一身白色流仙裙如雪一般,就叫映雪吧,取你名字中的花字为姓,今后就叫花映雪。”
“好名字,谢谢孟姑娘。”
“今后你也不要再喊我孟姑娘,我们义结金兰,在家中我们便是姐妹,我应该长你一岁,我称你妹妹,你叫我姐姐。出了门,我若化了妆扮作老妇人,你还是称我孟婆婆。”
“是,姐姐。”袁花欣喜万分。
这一日或许是袁花近些年最怡悦的日子,习武练剑,从此世间再无袁花,只有花映雪。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