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有不那么高兴的人,比如固安知县朱多佑。原来在固安也就是固安佐领能欺负他,其他人还是不敢惹他的,现在可不一样了。四五品的官员家属满大街都是,七品以下的比固安城里的狗都多。朱多佑有一种自己在京为官的感觉,这种到处都是官员家属的情况,也只有北京才能与之抗衡。但是北京大呀!虽然官员和家属非常多,但是四九城的一散,也就不那么碍眼了。固安却只有这么巴掌大的地方,朱多佑只要走出他的衙门,便会遇到满眼的官员家属。
面对规模庞大的固安军官僚集团,朱多佑只能夹着尾巴做人,祈祷着自己早点被调离这个奇葩之地。不过谁他都能躲着,果兴阿家他却是不得不去的,从一品和七品的差距有点大,但他是地方父母官,再怎么也不能失了礼数。当然每次去果兴阿家,朱多佑都是感慨良多的。他和惠扬争锋相对的时候,虽然最后是朱大人挨了揍,但总体上他也只是稍落下风。可是等到果兴阿回防的时候,他就已经矮人半头了,现在更是干脆上不得台面了。索图鲁氏本来就是跟在惠扬背后帮腔的虎老娘们,现在却是德高望重的老夫人,难免让朱多佑有些怀疑自己的人生。
朱多佑不仅上门要磕头,甚至每次路过果兴阿家的门口,他都要下轿步行通过。看见门口扫地的老头,他也会客气几句。也有别的地方路过的官员开过朱多佑的玩笑,觉得他执礼太恭了。不过朱多佑却并不在意,他的解释也很简单,就是指着扫地的老头介绍了一下。
“看见那个扫地的老头了吗?他叫张广才,有两个儿子在云帅军中,如今一个是从四品,一个是五品。”朱多佑每次说完这句话,就不再说别的什么了。
固安这种钟鸣鼎食普天同庆的日子一直过到了腊月,然后一进腊月安巴灵武就出事了。不仅打破了果兴阿一家老小的宁静,也把整个固安的旗人都给搅了进来。在众人的齐心合力之下,一件诡异的凶杀案,变成了固安官场的又一场旗汉冲突,而且规模和程度全都远超以往。
挑起这件事的安巴灵武要过了年才十二岁,而且还是虚岁,周岁只有十一岁。因为幼时家里人口多,又正赶上钱粮最缺乏的几年,所以安巴灵武亏了嘴,发育的不是很好。不仅还没进入青春期,身形也非常的瘦小,看着像个豆芽菜一样,不过一双大眼睛到是十分可爱。
虽然固安能有今日的辉煌全靠果兴阿的战功,但是因为惠扬和索图鲁氏的四个儿子都战死在了战场上,果兴阿家的女人们都非常的讨厌战争,她们也绝不希望果兴阿家的男人们再次走向战场。惠腾家的博敦被果兴阿拉走了,索图鲁氏可以当作没看见,王氏的两个儿子也被果兴阿弄进了教导队,索图鲁还可以不在乎,但是她的几个孙子绝对不会再涉足武事。
俗语说老儿子,大孙子,索图鲁氏最疼的便是果兴阿和安巴灵武,她也早就给叶赫那拉氏的长子长孙安排好了出路。安巴灵武的童年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刀剑,反而充斥着和这个军人世家不沾边的四书五经。索图鲁氏和家里的女人们,全都希望安巴灵武和几个弟弟都能读书,将来靠着科考来博取功名。虽然科甲正途不能像军功一样暴起,但起码危险要小的多,而且有果兴阿这个叔叔在,孩子们的仕途也不会有什么坎坷。
其他几人年纪都还小,还都在开蒙阶段,年纪最大的安巴灵武到是有了些成就。在朱多佑的违规操作之下,安巴灵武已经是固安县里的一名童生了,家里人都在准备着安排安巴灵武去考秀才。也正是因为这样,安巴灵武有了一定的活动空间,可以出门和其他的学子讨论些诗文,并学习些科考的技巧。
冬月的月底,固安的文人们聚在一起,搞了个以吃喝为主的诗会,安巴灵武也应邀前往。本来这就是一顿非常普通的宴席,旗人家门口请乞丐吃的流水席也不比这差,但是稀里糊涂被灌了几杯酒的安巴灵武,当晚没有回家。福来带着几个守备团的士兵,找了一整晚,才在天明的时候在一家客栈里找到了安巴灵武。不过这个时候,客栈里已经围满了人,安巴灵武也已经被吓傻了。
据掌柜的说,昨晚是几个读书人送喝多了的安巴灵武来的,当时只有安巴灵武一个人住下了。但是天还没亮,掌柜的就听到安巴灵武在房间里大喊大叫,进门一看,房间里已经多了个被人掐死的女尸。前因后果没人知道,只是死了人便吵嚷开了,一街两巷的人都跑来看热闹。福来安慰了安巴灵武一阵,待安巴灵武好了一些才问他情况,可惜安巴灵武的记忆里却是一片空白。他只记得昨天与同年们吃饭,被灌酒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早上一睁眼就看见了女尸躺在自己身边,差点没被吓死。至于是谁送他来的,为什么不回家,这个女的是谁,安巴灵武就一概不知了。安巴灵武哭哭啼啼的诉说经过的时候,衙门的差役也来了,向掌柜的问明白了情况,拿着铁链便来锁安巴灵武。
“瞎了你的狗眼,这是佐领家的大少爷,是你动得的吗?有什么话,让你们老爷来府上问!”见差人想锁拿安巴灵武,福来抬手就是一巴掌,不过那个差役身手不错,居然低头躲了过去。
“这位先生,你护着的是谁家的少爷我们管不着,他犯的是人命案,我们必须缉拿凶徒,你有话去找老爷说吧!”几个差役有点铁面无私的意思,根本不给福来面子。
“混账,你们瞎吗?我们少爷还是个孩子,这事就不可能与他有关。再说我们是旗人,天大的事,也轮不着你们管,自有我旗下佐领自行处分!”福来当年跟着惠扬去揍朱多佑都不怵,还能让几个差役给唬住。
“好好的一个大姑娘让你们给弄死了,你们想一走了之,还有天理王法吗?你自己也说了,这凶徒就是佐领家的少爷,你们佐领还能秉公办理吗?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你们是旗人也不能这么欺负人,今天他必须得去见官!”差役们十分反常的寸步不让,他们也不去仔细查验现场,好像就是冲着安巴灵武来的一样。
“见官就见官!这摆明了是有人趁着我们少爷酒醉,移尸去他房里,想掩人耳目的事。走,我们去见县太爷!”被人噎了几句的福来一直在仔细看着这伙差役,很快发现了他们不是固安县衙的人,偷偷安排了一个士兵去叫人,便想先去朱多佑那里避避风头。
“见县太爷可不成,你们固安的旗人无法无天惯了,县太爷都被你们打过,怎么敢主持公道。”这伙差役嘴上对付着,背后好像也在做些什么特别的准备。
“笑话,这固安城里出了事,佐领衙门你们说偏私,县衙门你们又说不公,总不能去河道衙门吧!”固安城了除了果兴阿的佐领衙门和朱多佑的县衙门,就只有一个永定河的河道衙门,不过那是个只管修河堤种树的衙门。
“去顺天府,顺天府衙才有公道!”
差役们想鼓噪起来,但是他们诈唬了半天,附近却没有一个百姓响应他们。旗人好赊账,不事生产毛病又多,所以很多地方旗人和汉人之间的矛盾是很深的,但是并不包括此时此刻的固安。因为固安旗人不欠账了,而且买东西还都好给个打赏,所以这帮家伙近来成了固安的财神爷,老百姓并不厌恶他们。这次大升官,旗人们更是家家摆流水席庆贺,说句吉利话就随便吃。老百姓刚刚才在旗人家大吃大喝回来,怎么好意思说旗人的不是。而且今天这个事的确有些蹊跷,安巴灵武一个小孩子,怎么也杀不了一个比他高一头还多的女人呀!再说安巴灵武是什么身份,他叔叔是当朝从一品的大员,还有封爵的。想要什么没有,还用得着杀人,就算要杀人也用不着他亲自动手啊!
“固安的事自有固安的衙门管,固安的衙门也自有自己的衙役,用不着你们过路的管闲事!”对方相当于自己承认不是固安的人了,福来自然更有理由反驳他们。
“我们是顺天府的差役,只要是顺天府的地面我们就管得着,来人给我拿下!”
领头的差役也不客气了,他们一开始就准备直接动手抓安巴灵武的,只不过福来带来四五个人过来,他们准备不足,这才磨了半天的嘴皮子。现在他们的人手也凑足了,当即一拥而上,想把安巴灵武给抓走。
“娘的,你们想绑票啊!快来人啊!有人冒充官差绑票啦!他们要绑架佐领家的大少爷啊!”
几个士兵已经上前抵挡,福来把安巴灵武护在了身后,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福来在府里办事多年,自然知道厉害,打不打的都无所谓,他要先把道理占住了,将来打官司也不吃亏。
不过差役有二十多人,守备团过来帮忙的士兵却只有四五个人,而且他们还不敢开枪杀人,双拳难敌四手之下,当即背打得连连后退。几个差役已经冲过了士兵,到了福来的身前,两个扯住了福来,剩下的人伸手便来抓安巴灵武。
安巴灵武就要被抓住的时候,一个茶壶从客栈隔壁的茶馆里飞了出来,虽然没砸到人,却把几个差役吓了一跳。
“大爷的,欺负我们旗人,还欺负到佐领家大少爷的头上来了,反了你们了!老少爷们儿们,上啊!”溜早的白里拎着一截桌子腿,大吼一声,带着四五十喝早茶的旗人从茶馆里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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