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阿九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开始给两个小郎讲起这句话中包含的故事来,阿恭和阿泰不由自主地靠了过来,在静默的夜色中,闻着消散不去的马粪臭味和战马浓烈的牲口味,听着阿九一个接一个的故事讲述,阿恭和阿泰忽然有了一种感觉,他们两人仿佛就是阿九故事中老天降下重大责任的人物,他们如今内心渴望自由,他们如今却筋骨劳累,半饥半饱,特别是阿恭,脸上后背上的血疤还没有完好,阿泰长相颇有异族风范,他们都是朝不保夕的兵奴,恐怕在这兵营呆下去也危机重重,他们渴望着人身自由,渴望着逃离,渴望着成为阿九故事中的圣人。
“阿恭,阿泰,我教你们识字吧。”骊歌想到三人若要逃离,说不定会天各一方,来兵营的路上,她曾经答应过阿恭,教他们两个识字,距离打扫马厩还有些时间,还能教两人先认几个汉字。
“阿九,这光线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如何认字?”阿泰惊讶地问道。
黑暗中,一只柔软的小手伸了过来,摊开了阿泰左手掌心,然后,一根手指在他的手掌之上慢慢地写着,阿泰一怔,漆黑中,眼眸忽然湿润起来。
“阿泰,跟我念,横,横,横,撇,捺……”每每在阿泰掌心划动一下,骊歌就念出相应的笔划,直到在阿泰掌心写完了泰字,阿泰才反应过来,阿九小郎居然用这种方式教他认字!
“泰,横,横,横,撇,捺……”阿泰随着阿九的手指,右手以指代笔,在空中跟着一笔一划写起来。
阿恭大睁着眼睛,听着阿九教阿泰在夜幕中写着泰字,他静静地等待着,他知道,阿九教会阿泰写自己的名字,也会教会他写他的名字。
“阿泰,你真聪明。”得到骊歌夸赞的阿泰已经自己能在骊歌手掌上歪歪扭扭地写出泰字了,骊歌让他自己继续练习,便转过身来,柔软的小手摊开了阿恭一只等待的掌心,也开始一笔一划在阿恭的掌心写着恭字。
“恭,横,竖,竖,横……”骊歌轻轻地念着,写着。
“恭,横,竖,竖,横……”阿恭也轻轻地念着,写着。
夜风越发寒冷了,呜呜呜地捶打着外面的马厩顶棚,马房内四处透风,阿恭和阿泰仿佛感觉不到寒凉,他们的眼睛在漆黑的夜幕中闪闪发亮,他们居然也能认字了,居然能在阿九的掌心歪歪扭扭地写出了自己的名字,他们渴望着像阿九一样,面对危机总能利用自己的博学化解,是的,他们对于能认字的阿九,心里充满了莫名的羡慕和敬意。
外面传来马夫们推开木栅门添加夜料的声音,到了该打扫马厩的时间了,阿恭和阿泰起身出去,骊歌也爬起来,到了里间的干草上,铺开了早上领取的厚麻布被褥,裹着小身板蜷着身子,阿泰善妒,阿恭善忍,她教二人识字,只能先教阿泰,假如先教阿恭,阿泰必然不服,唉,跟这两个小郎相处,她反倒成了处处小心,调节三人关系的关键人物了。
想着想着,她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这一睡,她睡的极为香甜,前日刚到胡贵人府上,心惊胆战,夜半又被那贺赖企图杀人,她处在惊恐之中,根本无法安睡,昨日路上又照顾发病的阿恭,其他小郎一路迷迷糊糊睡了几个时辰,她却是为阿恭降温,一路担忧,也没有休息,夜晚初到马厩,忙着打扫清洁,也睡了两个时辰,对于才十三岁的骊歌,正是青春少女时期,怎么也睡不够。
今夜是三人商量好要寻找机会,借着拉马粪的牛车出逃,骊歌心中欢喜,终于有了逃离的希望了,她放下心来,感觉到自由有望,她忘记了那张十三和穆泰对她的势在必得,忘记了马厩账房内陆孤十三的刻薄,忘记了掌管马厩账房的管事大人拓跋石的诡异,迷迷糊糊中嘴角上扬,她梦到了她最喜欢吃的烤鸡腿,禁不住张大了嘴巴,一口咬了下去。
依稀中,她伸出舌头舔了舔鸡腿,嗯,香甜可口,然后,她猛然睁大了眼睛!
黑暗中,一双明亮的眼睛瞪得老大,恰好门缝的一缕光线找到那瞪大的眼睛之上!
阿恭!
阿恭在黑暗中皱着眉头,抬起后背揉揉鼻子,低低的说道:“阿九夜半咬我做甚?”
啊?
马房分为内外两间,她睡在内间,阿恭和阿泰在外间,为何阿恭在此,一股浓郁的少年小郎气息瞬间钻入她的鼻端,骊歌猛然间清醒过来!
夜半被惊扰的骊歌,恼怒到了极点,她已经说过她喜静,要一个人睡在里间,偏偏这阿恭居然打扫了马厩之后,抱着她睡觉她都没有感到,她是女郎,顷刻间全身毛孔都耸立了起来,脸色阴沉,压低了声音斥责:
“出去!”
“阿九蜷缩一团,夜深寒冷,恭回来怕你睡不安稳,抱着你给你温暖。”阿恭好像还极为委屈,喃喃道:“哪知阿九半夜咬恭,鼻子疼痛。”
阿九蜷缩一团,夜深寒冷,恭回来怕你睡不安稳,抱着你给你温暖。谁要他给她温暖来了!
居然还说她蜷缩一团,夜深寒冷,他是好心抱着她给她温暖的!
活该,咬了他的鼻子自找的!
“出去!”
骊歌小脸阴沉,跟这个一根筋的阿恭简直无法理论,夜半三更居然抱着她睡觉,好像,好像阿恭身上的确温暖。
夜幕中,阿恭明亮的眼睛犹如夜幕中的星辰一般璀璨,晶亮,极为纯净,带着丝丝不解,盯着骊歌怒火高涨的黑眸。
两人对视了片刻,阿恭喃喃自语道:“阿九怒了,不喜恭,恭这就离开。”
阿恭不舍地起身,在骊歌的怒视中,躺回了外间的草榻上,不一会,响起了酣甜的睡眠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