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她是问过林慧的,纵然是林慧平日里有些不知道分寸,可出嫁之前大夫人却是叮嘱过好几遍,就算是淮阴伯府太夫人和善,可林慧的晨昏定省却是不能少的。
只怕淮阴伯府太夫人这话指的是陆随秀罢,“您和我们家祖母一样和善,当长辈的处处替咱们当晚辈的着想,咱们当晚辈的自然是念及着长辈的好,这样一家才能和和气气的!之前我只觉得自己是个有福气的,却没想到秀姐儿更是有福气,原先我在家的时候还时常与母亲说,这淮阴伯府的太夫人对秀姐儿像是亲生女儿似的,当初三姐夫与三姐姐相看的时候,竟还将秀姐儿带过去了,可不是将秀姐儿当成了亲生女儿一般?”
当初她是觉得淮阴伯府太夫人是真的和善,可如今一想却是越想越不对劲了,哪家的伯爷选媳妇,会带着庶出的妹妹……
只怕这淮阴伯是个情根深种的,若陆随秀不点头,他只怕就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淮阴伯府太夫人面上的神色丝毫不改,含笑道:“淮阴伯府子嗣单薄,我膝下就只有伯爷这么一个儿子,秀姐儿的生母桂姨娘更是与我一同长大的,我与桂姨娘情同姊妹,这秀姐儿不就像是我的亲生女儿一般嘛?”
她脸上噙着慈爱的笑意,若是没有今早上半夏那番话,就连她都会被蒙骗过去的。
林姝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淮阴伯府太夫人身边的一个中年妇人,这妇人不像是寻常的婆子,腕子上露出一截水汪汪的翡翠镯子,容貌气度也是不凡……兴许是常年跟着淮阴伯府太夫人茹素念佛的缘故,面上看着也是一团和气。
只怕这位就是淮阴伯府太夫人口中的桂姨娘了。
林姝不由得赞叹了一声,“秀姐儿可真的是好福气……说起来秀姐儿比三姐姐少不了多少,也就和我差不多的年纪,也不知道定的是哪家的哥儿?”
上一世直到她去世之前,陆随秀还是没有嫁人。
当时她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想着陆随秀作为淮阴伯府唯一的姑娘,这眼界高些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更何况陆随秀的身份着实有些尴尬,陆随秀看的上的,旁人不一定看得上她,可看得上陆随秀的人家,那陆随秀又看不上了。
后来陆随秀更是在家做了尼姑,整日跟着淮阴伯府太夫人吃斋念佛。
呵,那都是诓骗众人的话,只怕背地里不知道怎么与淮阴伯苟且了!
桂姨娘面上有一闪而过的惊慌,正当林姝再打算细细去看的时候,却发现淮阴伯府太夫人的目光正落在自己面上。
林姝只好含笑迎上她那慈爱的目光,更听到她不急不缓道:“……我们家虽是世代书香世家,却也不是那不晓得变通的老古板,虽说姑娘家的亲事是需要我这个做母亲的来操心,可秀姐儿的亲事也得她自个儿点头才是,要不然耽搁的可是秀姐儿的一辈子。”
说着,她更是端起茶盅,小啜了口茶水才道:“当长辈的就希望儿孙能够过得好,秀姐儿是淮阴伯府唯一的姑娘,看着性子虽绵柔,可实际上也是个有主意的,如今这上门提亲的人虽多,可秀姐儿却是没一个满意的,她的亲事,我自然不好勉强。”
林姝笑了笑,正欲开口说话,却听到外头传来了林慧那兴匆匆的声音,“姝姐儿,姝姐儿,你来了,你来之前怎么不与我说一声了……”
声音进来了,接着才是她的人进来了。
如今已经是初夏,想必她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鼻子山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接着她才冲着淮阴伯府太夫人福了福身子,“见过母亲。”
她向来大咧咧,如今更是什么都未曾察觉到。
“瞧瞧你,鼻尖都是汗了!”淮阴伯府太夫人笑了笑,更是接过桂姨娘递上来的帕子从她招招手,“过来我给你擦一擦!”
态度很是亲昵。
林慧欢欢喜喜上前,任由着她给自己擦干净了脸。
淮阴伯府太夫人更是含笑道:“就算是晓得宁国公府大太太来了,也不必这么惊慌,若是路上摔着了可怎么是好?难不成这宁国公府大太太还能插上翅膀跑了不成?”
说着,她更是道:“罢了罢了,我也不拘着你们俩儿了,你们下去说话罢!”林慧和林姝姊妹两人关系好,这在淮阴伯府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多谢母亲。”林慧早已习惯了自个儿婆婆待这般和善了,如今扯着林姝的袖子拘下去了。
可林姝看着林慧脸上的笑,心底却是一片苦涩。
她看得出来,林慧纵然是不喜欢淮阴伯,可对淮阴伯府太夫人却是敬重的,大夫人素来严厉,原先在信中侯府的时候对林慧的训斥多于夸奖,林慧不知道背地里偷偷对她诉苦了多少次。
如今林慧得了这样一尊菩萨心肠似的婆婆,自然很是高兴。
殊不知这尊“菩萨”的心却是黑的……她不相信淮阴伯府太夫人什么都不知道。
这世上最了解孩子的莫过于母亲了,很多时候她一个动作,连氏便能瞧出她的不对劲来,更何况方才淮阴伯府太夫人的话实在是太可疑了,“你觉得你婆婆好不好?”
“当然好了!”林慧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得意,“母亲不仅对我好,对谁都好……你是不知道每日慕名而来请母亲抄经书的人有多少了。”
淮阴伯府太夫人在京中可有“活菩萨”的称号,有不少人得了淮阴伯府太夫人抄的经书日日,还日日供奉在家中。
林姝并没有说话了。
她不想伤及到林慧的快乐,这件事能瞒一日是一日了,若是能靠着她在私底下解决好这件事那就最好不过了。
而淮阴伯府太夫人这边等着林姝她们俩儿一下去之后,便由着桂姨娘扶着去了小佛堂。
明明小佛堂里候着两个大丫鬟,可却是桂姨娘忙前忙后,不仅替她点香,更是替她拿跪在膝下的蒲团软垫,最后更是扶着她跪了下去。
桂姨娘面上噙着笑,可心里却是在打鼓,是不是那宁国府大太太瞧出什么来了……
淮阴伯府太夫人念了会经,这才淡淡开口,“方才的事情,你怎么看?”
“我……”一个猛不防及,桂姨娘自然是没准备好,面上流露出几分惶恐不安的神色来,更是磕磕巴巴道:“我也不
知道!”
淮阴伯府太夫人扭头,冷冷看着她一眼,“你不知道?”
说着,她更是站起身来,淡淡道:“既然你不知道,那就在佛祖前跪到你知道为止。”
“太夫人!桂姨娘一想到那彻夜彻夜跪在佛堂里的滋味,只觉得心里凉飕飕的,想要应声而起,可站在一旁的两个大丫鬟却是死死按住她的肩膀。
她苦笑一声,是啊,自己挣扎个什么劲儿,“奴婢想,是不是宁国公府大太太察觉到了什么……”
“我还以为你当真是不知道了,怎么,方才不敢说可是觉得自个儿说不出口?”淮阴伯府太夫人面上阴沉沉的,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那和善的模样,森然道:“既然你都知道,那便继续跪着罢,权当做替你那好女儿赎罪了的!”
说完这话,她转身就走,心底却是忍不住怀疑起来,是不是那林姝只是察觉到了不对劲,所以前来试探一番的,幸好她并没有露出破绽来……
不成,那些个丫鬟婆子回老家的都回了老家,该发卖的都已经发卖出去了,可她还是觉得不保险,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此时的陆随秀刚好来给她请安,却被告知母亲身子骨不舒服,她只能下去了。
她更是忍不住暗自思量起来,如今伯爷好像消瘦了些,不如她待会儿做些补汤,等着伯爷回来了用……
一边走一边想,可谁知道却是在路上瞧见了林姝两姊妹。
殊不知却是林姝故意在这儿等她的,方才她问了林慧这陆随秀每日差不多都是什么时候来给淮阴伯府太夫人请安,这林慧还真是个没城府的,她不过是随口问了两句,林慧就像是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都说了。
林姝听到陆随秀那一声“嫂嫂”的时候,自然转过头去。
陆随秀又冲着林姝福了福身子,乖觉道:“林姝姐姐。”她只比林姝小几个月了。
林姝含笑道:“原来是秀姐儿,方才可是给淮阴伯府太夫人请安去了?”
“是了,没想到母亲身子有些不舒服,所以我便直接出来了。”陆随秀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今只亲昵道:“林姝姐姐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前几日嫂嫂还念叨着您了,说要带着我一起去宁国公府瞧您,还说您那院子里小厨房厨娘的手艺极好,做的那蟹黄烧饼更是一绝,要带着我也过去尝一尝了!”
林慧可是将她当成了亲妹妹一般在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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