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已经预知到了自己的命运,用肉眼亲自目睹曾经希望得见却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去过的风景。极少人知道曾经他也是一个旅行家,但这结束于他发现自己病态的执念后。
由于安娜的陪伴,他得以发现许多人类难以发掘的奇迹。
脚下是一片缭绕空隧的云海,而他站在山顶的冷杉之巅,一切尽收眼底。
或者在奎里纳尔山西边的许愿池旁,喷泉池中央立着海神雕像,两侧侍立富饶和安乐女神,凡向它许愿的人都会重归罗马。
在拉丁美洲的一片热带雨林中遭遇黑皮肤的血族,第一次尝试到这个族群神奇的能力。
走在印度熙熙攘攘的贫民窟中,看到这个国度的清洁神圣以及肮脏丑恶。
最终,他们回到了她的家乡,曾经的达契亚王国,如今的罗马尼亚。
它的存在和伴侣的生命一样久远,而她的领域远离于人群之外,被群山环绕。这个种群向来不吝啬于时间来铸造一些华美实用的建筑物。他们凿穿了厚实的山脉,挖出了泥土,在里面堆砌起了一个封闭的,却又充满古老迷人气息的城堡。而他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这个的人民明明知晓在他们生活的土地上存在着这样一群嗜血者,却仍然将他们奉若神明,充满敬畏,不允许任何外来人玷污他们的信仰。仿佛维坦布尔不是以人血为生,而是正义威严的保护神。
“这里住着很多古老外来种族的后裔,”在罗马尼亚的国庆日上,举国载歌载舞,白蔷薇的芬芳弥散在每一个角落。她牵着他的手,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微笑着告诉他,“很久之前,这里经常战乱,我和他们的部落首领达成协议,他们奉上祭品,我们给予庇护……你瞧,我从不违背承诺。”
路德维希似笑非笑,她的确没有违背过承诺,她只会诱惑人类打破承诺。
这个被诅咒的,充满了吸引力的黑暗种族,她的每一丝儿气味都在引诱猎物的靠近。
“血族都有与生俱来的能力,”安娜轻轻握住他的手,人类的体温总是那样温暖缱绻,“而你,我的路德维希,我已经感受到,重生的你将会迷人到令我炫目。”
她总是这样不吝于对他的夸奖。路德维希没有什么抗拒心理地接受了这番甜言蜜语,反过来问道,“你呢,我的女王,你的能力又是什么?”
也许以后他能打败她,挽回作为人类时的面子,说不定。
安娜仿佛知道他内心所想,露出一个平静柔和的微笑,“我的能力,它很奇特,并且变化无常——你可以称之为,‘接受’,或者‘反射’。”
“简而言之,任何血族的攻击对我来说都无效。”
“……”
“年龄会异化能力,到现在为止,我已经可以消化对方的攻击并且进行短暂时间的模拟。”安娜笑容愈发深了,“我的歌者,你是否在思考,期望未来的一天将会超越我,夺下我的冠冕,加冕为王?”
被击中心肺的路德维希顿了顿,有些憋屈,面上却无谓地笑了笑,“我对王位毫无兴趣。”
“你没有必要这样做,”安娜轻声道,“因为女王的冠冕,将永远属于你。”
人群热闹喧嚣,不停有嬉戏笑闹的人从他们身边走过跑过,而她握着他的手指,却仿佛有无形的包围圈将他包裹,没有任何人莽撞地碰到他的衣角。繁华微尘似乎倏然变得沉静下去,嘈杂的背景音猛然暂停,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她薄如月光的发色,她嫣红嘴角再柔和不过的笑意,忽然就觉得,他并未后悔过当初看来莽撞的决定。
他甚至因此而感到无比庆幸。
他早就清楚地知晓,他对于浓郁色彩的寻觅源自于幼年凄惨的遭遇,那时候的世界过于单调,乏味,黑暗,以至于长大后他经常被困在深渊地洞般的梦魇里无法自拔。他疯狂地试图摆脱这样的困境,每当看到受害者的鲜血流淌在惨白的指尖,他就会有一段短暂的,可以安宁沉睡的好眠,可那之后只是愈发严重,就像饮鸩止渴,最终不过毒发身亡。
他的未来似乎和她的一模一样,令他觉得漫长得看不见尽头,结局却一眼看得分明。
直到他几乎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慢性折磨,直到她的灵魂已经垂垂老矣风化成霜,命运终于仁慈地对待了他们一次,她听见了他的歌声。
在看见她的第一眼,他就因此而目眩神迷——他从未见过这样浓郁的色彩,她的头发仿佛午后指间漏过的斑驳日光,面色苍白如雪,嘴唇嫣红如花,深情在睫,孤意在眉,矛盾得彻骨,让他在第一眼看见后从此内心都难以安宁。这让他不安,而他厌恶一切让他不安的东西,这超出他的掌控,尤其是清晰地看见她那双血红瞳眸里的神色,专注得仿佛凝固,她凝视他,如同凝视一个奇迹。
如果命运是一条孤独的河流,谁会是你灵魂的摆渡人?
如果我真的存在,也是因为你需要我。
他出生在一个最好的年代,也是一个最坏的年代。
“我们关闭了真实,取出了电池
啃食转基因食品
把吃剩的丢进时刻在增长的人类社会的垃圾箱里
我们住在起起落落的大公司的商标住宅里
在电子屏幕上上蹿下跳
催眠自己进入了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一梦……”
这个年代,人类的爱情如同嚼而无味的速食品,多数是为了饱肚子,最终只会排泄出一堆垃圾,还容易伤及身体。他见过太多沉浸在速食快餐爱情里的男男女女,有的为了享乐,有的为了排遣寂寞,有的为了真心,可笑的是最终得不到好下场的往往是渴求真心的。他不是没有见过美丽的女人献殷勤,多数是为了他的容貌或者良好的教养,他也得到过难得的真情,可他也知道自己病得很重,他看着那些美丽的容貌,就像透过红颜看着一堆苍白的骨头,乏味,无趣,了无新意。
都不够动人。
以至于在路德维希看到她的第一眼,并非被她的容颜所迷惑,而是她眼睛里的那种光,他无法形容那种惊奇感,暗涌丰盛至极,有火和烟的气息,就像最长的路也有尽头,最黑暗的夜晚也会迎来早晨。她看着他,很清楚地告诉他一件事:你,我找到了你。
这种非他不
可的唯一,让他惊慌失措。
你瞧,曾经对他曲意奉承的美丽女人,在面对他多日的冷淡有礼得不到回应后,终于还是失望离去另择他人,因为她们认为这个世界并非没有他就活不下去,并安慰自己总能找到更好的。可她不一样,她用尽手段,不惜毁灭,也要得到他哪怕只有一刻钟,甚至同归于尽在所不惜。
他并非磐石,他无法不为这种浓烈的情感不动心,他甚至为此痴迷陶醉。
爱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而她,点燃了他的欲-望和梦想。
这个世界上最动人的情话不是我爱你,不是我愿意为你赴死,而是非你不可。
她让他终得圆满,不治而愈。
“我想,我似乎爱上了你。”人群之中,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安娜抬起眼,出乎意料,她看上去波澜不惊。
“我知道。”她回答,眼角的笑意却悄然变得柔和得不可思议,即使她的语气平稳无奇。
“接下来,你会更加爱我。”
路德维希挑高眉。
“当你的眼中只有我没有其他任何人,”安娜淡淡地告诉他,“那一天,你将和我一同永生。”
路德维希瞥她一眼,“我的女王,你实在非常贪心。”
女王低头笑了笑,“贪心?当你重生之后,你会明白的。”
“那请你不遗余力地引诱我。”路德维希微笑。
原来他都知道,这些秘而不宣的心思,聪明狡猾的人类。
“如你所愿。”
…………
…………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系统评判中……”
“评判结果——”
“扮演值:92。级别:卓越。”
“略有瑕疵,超越标准,请再接再厉。”
安回到了那一片纯白色的空间,看见头顶的三位球体里面闪烁的数据,晃了晃神。
92……?
她迟疑了一会儿,“如果满分是一百,能不能告诉我,哪里扣掉了分数?”
系统自有一套比较规范的评判标准,虽然演绎这种事情贵在活灵活现,充满变化,但大体上是有标准线的。
然后她就看到屏幕上闪烁过她所扮演的安娜女王的回溯。
安眨也不眨地盯着看,这里空间是停滞的,时间失去了意义,她不会觉得疲惫,因此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画面归于女王咬破歌者的脖颈,充满忍耐地注入毒液后,终止在歌者睁开眼睛的刹那。
她似乎有点明白扣分在哪里了。
“她应该再高傲一些,她是血族的女王,不应该为了他出现在阳光之下的公园里,她更加内敛……”安喃喃道,“还有被惹怒的那一天,她不应该说那么多话,她爱他即使快被逼疯了也不会说出爱这个字……”
最后,她沮丧地叹了口气,“能重新送我回去吗,这一次我的分数会更高。”
系统,“……”
它经历过很多宿主,见过非常多戏骨天成痴迷演戏的人,其中不乏弄清规则后找系统漏洞的钻营者,但它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为了演绎不顾一切的人,这种渴望甚至超出了她本身的存在。
这个宿主第一次完成任务的分数就超出了以往许多人,但她仍不满足,寻觅一切可以得以修正的缺陷,一次又一次,直至完美。
入戏快,出戏快,天赋绝佳,孜孜不倦——这是系统初步对她的评判。
入戏快很多宿主都能够做到这一点,毫无稀奇。但出戏也如此迅速是加分点。让系统略微卡机的是,从未有人要求再次进入里世界,以往的宿主虽然看到有不圆满的地方会略带遗憾,但无一不是希望快点完成扮演,获得重生。
系统默默地将数据输送完毕,然后拒绝了她的要求,“请宿主做好准备,前往下一个任务。”
安明显有些不太开心,但也没多说什么,沉默地看着球体里出现的字幕。
“系统命名第二项测试——《星尘》。”
“扮演人物:星际海盗。”
“祝你好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