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臻垣的母亲何氏当时甚是得先皇景瑞帝宠爱,生了儿子时便赐封为珍贵嫔,又因她生产之时受了难,自此便身子薄弱,景瑞帝爱怜她不易特允她时常召家人前来宫中陪她解闷。
穆梓寒第一回叫穆夫人抱着进宫的时候还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小女娃,穿着红衣裳,扎着两个小鬏鬏,圆圆的脸庞大大的眼,白白嫩嫩的甚是可爱。
三四岁的小女娃正是好玩的时候,甚个也不懂,见了穿着九爪黄金蟒的赵臻垣还同他笑:“你这衣衫真好看。”
赵臻垣自小在宫里头长大,别个见了他就要先下跪行礼,而他娘也自来也告诉他要板着脸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才有皇子的威严,此番叫个小女娃抓着衣摆娇笑的同他说他的衣裳好看,还是第一回。
当时才将将七岁的赵臻垣很是年少老成,第一反应便想着厉声呵斥她不懂规矩,他也的确这样做了。
可自来在穆府娇养长大的穆梓寒被家里人娇惯得厉害不晓得甚个为规矩,再者她彼时年纪也还小,也实在无甚规矩的概念。既是不晓得眼前这个哥哥说的甚,可还晓得他脾气甚是不好,气得故意将他的衣衫一拉:“不就一件破衣裳,有甚个了不起的。”
这天底下第一个说金蟒袍是破衣裳的人,大概也就她一人吧。
赵臻垣还是第一回叫个小女娃落了脸,当下蹙起眉头黑着脸儿,指着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教训道:“大胆刁民,你是如何进宫来的,这般不守规矩,本皇子要逐你出宫。”
若是换做别个只怕早叫这番话说得哭起来了,偏偏穆梓寒就是胆大包天,肥嘟嘟的小手插着腰很有气势的说道:“我是珍贵嫔娘娘请进宫的贵客,你敢逐我,我叫她打你屁股。”
穆梓寒年纪小,只知道自个犯了错的时候总叫她娘打屁股,觉得打屁股是件甚是痛苦的惩罚。可赵臻垣那会已经晓得男女之别,以及男女大防的事儿,听得她这么一说,竟是红了脸,指着她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你不知羞”
年纪尚小的穆梓寒根本就是个傻大胆,见赵臻垣到底没能拿她怎么样,还真个以为他是怕打屁股,自此但凡进宫就将要穆夫人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特意到他跟前去炫耀一番,拿着手指头颇为臭屁的威胁他:“你要是敢凶我,我就叫贵嫔娘娘打你屁股。”
穆梓寒是不知羞的,可赵臻垣却是知道,自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只消见着她就能面红耳赤的想到屁股。
穆梓寒随着越发长大,珍贵嫔因着没女儿便也越发喜欢她,就觉得姑娘家就要这般活跃,是以每半个月就要宣穆夫人带她进宫一回。
可宫里头的小主子们却是不爱跟她玩的,觉得她是个野丫头,没有一个规矩礼仪。
甚至有一回叫三个公主打扮的小姑娘堵住去路狠狠的羞辱她一番,以往她还听穆夫人的话不同这些个自命不凡的小姑娘计较,可这一回也不晓得哪根筋不对劲,竟是把穆夫人耳提面命的话都抛到脑后,不管不顾的揪起一个小姑娘的头发就同她打了起来。
人家有三个,偏她只得一个人,还没有那三个人高大,很是吃了一回亏,要不是下学途经于此的赵臻垣看见将她揪了出来,还指不定被那些人打成如何呢。
穆梓寒彼时才将将八岁,因为挑食个子也生得不高,叫那几个同龄的小姑娘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面上自是不必说,定然是挂了彩的,就连小门牙都有一颗松动了。
年仅十二岁的赵臻垣已经长得很高了,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到底忍不住蹲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块白净的帕子替她拭去面上嘴上的血迹,见她抿着唇不哭不闹还稀奇了一回,问道:“痛不痛?”
穆梓寒含着眼泪点点头,意志坚定的说:“痛,可下回我要她们更痛。”
三个公主同一个贵女在宫里打架,这事便是想压下来也不行,不消半个时辰陈皇后就派了人来请已经升为珍妃的何氏以及穆氏母女,那态度十分强硬,很有一副今儿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的架势。
穆夫人也晓得此番穆梓寒闯了大祸,矜矜战战的同珍妃赔不是:“表姐,都是我教导无方,平白给你添了许多麻烦,我”
珍妃手一挥,面上勾起一抹冷笑,轻轻揉揉的摸了摸被打得不成样子的穆梓寒道:“表妹不必自责,这事不怪你,今儿她们敢欺负到寒儿头上来便是没将我放在眼里,我要是咽下这口气便也不必在这后宫里头混了。”
珍妃大大方方的同穆夫人去了陈皇后那里,赵臻垣便面色阴寒的跟在后头,手里还牵着一脸伤的穆梓寒。
不过才将将口上寒暄两句,景瑞帝便来了。
陈皇后心头一跳,却也不急不缓的当着景瑞帝的面儿将事儿缓缓道来,末了才语含深意的道:“好歹也是将军府出来的姑娘,这般毫无顾忌的在宫里就敢对公主下手,日后岂不是要上天。”
她这话说得极重,轻了便是小姑娘闹闹,重了便是穆梓寒目无尊卑,连带着整个穆家受牵连不说,就连珍妃也逃脱不了干系。
景瑞帝眉头蹙起,抬眸望了珍妃一眼,只见她做得端端正正,面上却露出一抹讽笑。
那三个同穆梓寒打架的小姑娘哭得梨花带泪的,纷纷扑到他身上,求他做主,好不可怜。
事儿闹得这般大,赵臻垣侧眸却见穆梓寒一脸从容,咬着唇甚是倔强的下跪同景瑞帝规规矩矩的磕了个头,这才用软糯的声音开口道:“回皇上,臣女没有打人。”
她一抬头面上的伤痕便毫无遮掩的叫众人看得清楚,反观三个告状的小姑娘,面上一片白净,哪里看得出是吃了亏的。
穆夫人也跟着跪下,只是哭:“皇上,梓寒虽比不得公主金枝玉叶,可到底是叫娇养长大的,此番受此大罪却还叫三位公主反咬一口,真真是寒了臣妾的心。”
都说皇帝的后宫跟朝堂脱不了干系,公主殴打臣女往小了说便是小姑娘家家不懂事闹着玩玩的,往大了说便是故意踩踏朝臣,不把朝臣家眷放在眼里,可不是叫人寒了心。
珍妃端了半日的茶碗,这才笑着重重放下来:“皇上,这事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一时半会也没个说头,可这几个小丫头在宫里头就这样打起来了
,自是有宫人瞧见的,只消叫人请出来问一问便晓得了。”
为什么说珍妃叫景瑞帝这般宠爱那也是有来头的,她要是没点心机也不会那么容易坐上妃位。
景瑞帝正有此想法,闻言便点头,差了人下去不多时就带了四五个宫人上来,排成一排儿,低眉敛目的大气都不敢出。
他问什么,这些人便答什么,老老实实的交代,没有一句假话。
端坐在景瑞帝身旁的陈皇后越往下头听脸色便越难看,一双眼儿瞧着那几个始作俑者就差要喷出火来了。
虽不是那三个小姑娘先动的手,可到底年纪小心虚不以,低垂着头不敢出声。反观穆梓寒面上一片镇定,与那三个小姑娘站一块儿,背杆挺得直直的,倒真似理直气壮。
珍妃对陈皇后讽刺一笑,又凄凄然的同景瑞帝帝告状:“梓寒到底还算是臣妾的侄女儿,不过因着臣妾喜欢这孩子,无端叫她年纪小小就吃了这等刮落,臣妾可如何同穆家人交代。”
那三个小姑娘最终还是吃了排头,一人打了三十下手板儿不说还禁足了一个月,个个气得跳脚却也不得不忍气吞下。
皇后那儿也气得狠,为着这事她也叫景瑞帝数落了一会不说,偏那珍妃似是特特打她的脸一般,特意在景瑞帝跟前替穆梓寒求了一回,许她在宫里同赵臻垣一块儿学点花拳绣腿。
景瑞帝虽觉得姑娘家学这些东西不适合,可到底经不住珍妃的软磨硬泡,便允了。
这事儿也就这么揭过去了,可穆梓寒从先头的半个月进一回宫变成了五天进一回。
这一会虽是穆梓寒吃了亏,可也叫珍妃借口拿陈皇后开了一刀,自此珍妃便越发喜欢她了。时不时的叫赵臻垣多教教这个妹妹,多护着这个妹妹。
可没想到,正是因着他们叫同一个师傅教武艺,时不时的相处,随着年龄增大,竟然处出了男女之情来。
赵臻垣十七岁生辰那日,他在城郊的跑马场里头见到了特意打扮出门的穆梓寒,那日她穿了一袭大红的骑马装,将头发输得高高的,用百花冠冠住,笑吟吟的骑在马背上,用马鞭指着他笑道:“今日来比试一场,你要是赢了我就送份生辰礼给你。”
穆梓寒已然十三岁,小姑娘儿慢慢张开了,身型高挑不说,还有前有后,杏眸圆脸,笑容灿烂,一下子就照进了赵臻垣的心里,他第一回觉得这世间大抵没有人能似穆梓寒这般能把骑马装穿得这样好看。
那天他骑着马,将穆梓寒逼到一处茂盛的林子里,在那里他情不自禁的亲吻了她,对她许下诺言要娶她为妃。
不过过得一年,赵臻垣便到了要选妃的年纪,珍妃同他张罗婚事,问他喜欢甚样的姑娘,他却是跪下来求道:“孩儿想娶梓寒为妃。”
他是真个喜欢穆梓寒的,觉得这天底下的姑娘大抵没有人能似她一般走入自个的心里头。
可珍妃却生气了,穆梓寒是她看着长大的,虽然模样性情都好,但绝对不是儿媳的人选。
赵臻垣的态度也十分强硬,摆明了就是非穆梓寒不可,母子两交锋几回,到底还是珍妃败下阵来。可珍妃面上虽说败下阵来,可心里却是另有打算的,在她眼里赵臻垣日后是要做大事的,依着穆家的当前的家世,根本帮不到他,倘若他真个喜欢日后便纳了穆梓寒作侧妃便是,正妃却是不行的。
她将穆梓寒招进宫里头,大大方方的将此时剖解给她听,大抵的意思也只有一个,想当正妃,你还配不上
穆梓寒早就叫穆府同赵臻垣养得十分有脾性,闻言不恼也不怒,只道:“臣女自知高攀不起,娘娘多虑了。”
赵臻垣晓得她进了宫,还特特守在她出宫的地方等她,就为一会说两句话儿,哪知道穆梓寒一见他,眼泪儿就落了下来:“我不会嫁给你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