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崔瑾的招揽,陈根稍作犹豫,便答应下来。虽然他有些固执,但并非完全不同俗物,在他想来,即便如今手里有两百贯钱,加上卖掉那些牡丹,便可迅速积累一大笔财富,但是,自己哪有能力保住这份财富?阿娘年老体弱,娘子重病不起,女儿亲事无着落,自己先前又得罪了那叫武怀运的,而且,崔瑾说,不必签订死契,可签五年、十年或长期用工协议,给出的工钱足以养家糊口,最关键的是,可以给他提供无比优越的、培育新品种花卉的条件,每培育出一种新品种花卉,无论是何种花,都可以得一百贯钱的奖励。无需担心吃喝,只要与崔氏山庄签订了用工协议,在用工期间,一切吃喝拉撒生老病死均由崔氏山庄负责,若是连续用工二十年以上,男满六十、女满五十五,每月可领取养老金、医疗补助等等。当然,在享受着这些福利的同时,你必须认真完成本职工作,必须每日识字,必须遵守山庄的一切规章制度,等等。具体参照崔氏山庄员工管理若干规定。
陈根觉得自己遇到了今生最大的贵人,连忙问:“不知小人的女儿是否可以到山庄上工?武阳郡公,丹娘对养花很有天赋的。”丹娘便是他的女儿。其实,他的阿娘也是很会养花的,但是,又担心崔瑾嫌弃她年纪大了。至于娘子的病,大夫说好生修养一年半载便能痊愈,到时候不又是一份劳力么?如此,若是他一家三口都进山庄做工,那就是三份工钱,哪里还养不起一个老娘?
崔瑾微笑着点点头:“自然可以。某在长安城外的庄子内建了一个颇有规模的花圃,里面汇集了各种花卉,有不少来自外邦的花。若是你只对牡丹感兴趣,某可以令人开辟一个牡丹园,让你专门培育牡丹。”长孙聘婷如今的化妆品王国越发壮大,正需要大量花匠。
陈根和丹娘欣喜万分,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感激之情,一下子跪倒在地便开始叩头。崔瑾忙让他们起来,笑道:“不必多礼,你们且收拾一下,若是有可能,明日便跟随吾等到长安。你家娘子的病一时半会也无法痊愈,有随行大夫看着,你放心便是。”
陈根一想,反正这家中除了几盆花,便再无其它值钱的物什,至于这院子,便托人看着或者租赁出去也好。武阳郡公说了,庄子里啥都有,只要带上自己的衣裳和钱财便是,连铺盖卷都不必带上。其实,这家里已经是一贫如洗,连被子都是破烂不堪,唯有两件缝缝补补的衣裳。这下子好了,自己只需要研究牡丹,其余诸事不管。生活有着落了,女儿的婚事还用担心么?想必庄子上也有不少后生,依女儿的容貌,寻一个老实能干的后生也不是难事。
若是崔瑾知道陈根心里的万般想法,肯定会说,谁说陈根是“花痴”,明明很精明能干嘛,瞧瞧,这一小会儿,不仅将一家子今后的路都理顺了,还将女儿的婚事都考虑清楚。这痴,仅仅是限于在养花、爱花上罢了,其余还是狡猾大大的。不过,这种人比纯粹的迂腐之人更让人喜欢一些。
于是,约好明日午时派人接他们上船,顺便将后院的花统统搬上船去。
马车内,李治打量着那盆双色牡丹,笑眯眯地道:“表兄,等聘婷表姊回京见到这盆花,不知会多高兴呢!呵呵,表兄真是体贴,为了聘婷表姊,居然花费了这么多心思。哎,就可怜我家小兕子了,除了那些珍珠玛瑙,就没收到表兄费心搜寻来的礼物。”
崔玦撇了撇嘴,不满地反驳道:“稚奴表兄,你可真是没良心呢!吾家兄长对你这样好,天天将你带在身边,比对我们这些亲兄弟还好,你还好意思说他的小话。谁说兄长就没费心给晋阳公主收集礼物的?她从小到大看的那些书哪一本不是兄长亲手编写的?那些字帖,哪一张不是兄长亲手书写的?还有她临摹的花,都是兄长作的吧?”
“哎哟,玦弟,为兄我不是开玩笑么?”李治连忙赔笑道,拉着崔瑾的胳膊一阵摇晃,“表兄,你不会生稚奴的气吧?其实,小兕子给我的信中,哪次都炫耀收到了你送回去的大堆礼物,让稚奴都要吃醋了。”
崔瑾随手点点他的额头,笑道:“你啊,就是贫嘴,也不知更谁学的。”
李治扬扬眉,指着房遗爱:“稚奴是跟房老二学的,所谓近墨者黑,都是他不好。”
房遗爱无辜地瞪大了眼,张大了嘴:“不会吧?晋王殿下,你是说是某将你教坏了?好像,每次捉弄人什么的,都是你在煽风点火,然后出一大堆馊主意,然后还得区区在下在后面收拾残局扫除后患。哎哟,晋王殿下,你真是和玦儿说的那般,好没良心哟,哎哎哎,在下的心都被你伤透了,好伤心,好无奈,好委屈呢!呜呜呜,小十三郎,叔父我真是冤枉啊!”房遗爱用袖子遮住脸,假装开始哭泣。
相处了近一年,李愔和李贞也习惯了他们的闹腾,所以只是笑眯眯地看他们耍宝。
崔珣眨眨眼,呵呵笑着,拍着房遗爱的背安慰道:“叔父不必伤心,珣儿给你出气啊,待咱们回京,庄子上的那些水果蔬菜就不给稚奴表兄送去了,另外,让兄长给太子建议,把稚奴表兄关进太学好生读书,不许四处乱跑。你说如何?”
房遗爱放下袖子,握着崔珣的小手,无比深情地道:“还是珣儿心疼叔父。为了回报珣儿的一片孝心,叔父决定了,在瓷窑里的份子分一半儿给你当零花,虽然不值什么,但好歹也是叔父的心意,珣儿便好生收着!”
“房二叔!”崔瑾皱了皱眉。苏州的瓷窑是他一手创办的,将股份分作四份,一份为皇家,一份为世家,一份为跟随身边的兄弟,一份为自己。而自己那四分之一,自然几个兄弟姊妹都分了股份的。
房遗爱摆摆手:“小十三郎,你不必多说。既然那份子是你分给我的,自然我便可以做主。瓷窑的份子,我准备分一半给珣儿,茶叶的份子分一半给玦儿。”他对李治嘟了嘟嘴。
李治放开崔瑾的胳膊,难得正色地道:“表兄,这事房老二和稚奴商议过的,你便不要阻拦了。稚奴也准备将瓷窑和茶叶的份子分别分一半给琰弟和珺妹妹,至于玔妹妹,杜老二说,他将瓷窑的份子分一半给她,反正她现在还小,慢慢给她存嫁妆便是。协议已经写好,也到衙门去报备,待会儿将文书拿给表兄。”
崔瑾叹了口气,握住房遗爱和李治的手:“你们何必如此?有我这兄长在,玦儿他们岂会短了吃穿用度?”
“表兄,你对我们好,我们心里清楚得很。其实,你手里虽说掌握了大量的钱财,但花费出去的更多,比如筹建学堂,你便偷偷补贴进去不少。还有那些善堂,每月便得暗自花费一大笔钱。”李治瞟了一眼李愔和李贞,见他们眼中极力掩饰的不平,心中冷冷一笑,反握着崔瑾的手,真诚地道,“如此算下来,你赚取所得十有**便要花费出去,手里哪里还剩下多少?你自可以默默地为百姓做好事,稚奴和房老二、杜老二也自可以为玦儿他们多留一点零花钱,两不干涉,你也不必管我们。”
李愔和李贞心中一惊,不太相信李治的话。他们都知,崔瑾有钱,非常有钱,甚至可以说富可敌国,但是,这一年,见他除了吃得讲究一些,其余并无特别的爱好。你可以说,他所使用的瓷器更精美珍贵,但那是他自家的瓷窑烧制的;你可以说,他屋里的家具用料珍贵,但出海一趟,便能拉回来一大堆紫檀木、黄花梨等木材,看得多了,也没啥稀奇了;你可以说,他穿着的布料低调而奢华,但是,那是崔氏作坊自己纺织的;你可以说,他所喝的茶叶千金难买,但是,那是他投资的茶园种植的……所以,在他们心目中,崔瑾可以说是大唐首富。可是,今天,李治却道,崔瑾手里并没多少钱,他已经将绝大部分钱都花费到毫无关系的老百姓身上,他们不敢相信。即便是圣人,也不过如此吧?或者,他另有企图?想收买人心?可是,听李治那话,崔瑾做那些事儿都是背地里做的,并未让外人知晓。所以,李愔和李贞又疑惑了。
崔瑾暗自叹了一口气。他未料到今日李治和房遗爱居然会当着李愔和李贞的面将自己补贴江南官办学堂和善堂的事情泄露出去,但是,随即心里便明白过来,那些事,虽说都是暗地操作,但哪有不透风的墙,若是让人说自己收买人心培养私人力量,这些都是小事儿,说不得有人还会诋毁自己暗藏祸心企图造反呢!无论是瓷器还是茶叶,加上海上的利润,还有以前那些矿山的份子,无不让人垂涎三尺。可以说,自己若不将绝大部分钱花费出去,每年的收益便已超过三分之一的国库。如此强大的财力,是任何君王都无法忍受得了的,即便,那是自己未来的岳父。
崔瑾感激地看了眼房遗爱和李治,对几个弟弟笑道:“玦弟、琰弟、珣弟,你们还不感谢房二叔和稚奴表兄?不过,你们更得做好账目,还是老规矩,但凡超过五贯钱,便得先打报告申请,经同意后方可使用。”
崔玦几兄弟连忙拱手:“多谢房二叔、稚奴表兄厚爱,吾等必不铺张浪费,将钱用在必须、必要之处。”
李愔和李贞又不明白了,崔瑾既然如此节俭,为何又要花大价钱去买那盆“二乔”?这不是相互矛盾了么?崔瑾的解释是,那可是代表一种文明进步,就如花大价钱改进造纸、印刷技术和农具一般,都是为了推动某个领域的进步发展。这些,是必要的研究费用。而培育出了更多的新品种花卉,不是可以高价卖给那些富人么?而所得,又可造福更多的普通老百姓。如此,便形成了良性循环。
崔瑾等人还要在洛阳待上一日,准备第三日下午启程回长安。所以,最后一日上午,在李治的强烈要求下,到城中逛逛。李治道,第一天浪费在龙门石窟,第二日解决花匠陈根的事儿,都没好好玩一玩。
崔瑾也便同意了。回到京城,李治便不会如此自由了。
逛至中午,房遗爱便提出去吃有百年历史的阎家羊肉汤。据说,是洛阳极为出名的小吃,其用鲜羊肉,当天用肉,当天宰羊,香料齐全,咸淡适口,汤味鲜美,每日前去喝羊肉汤的须得排队等候。
崔玦看了看自己一大群人,加上护卫便有五六十人了,皱了皱眉:“咱们这多人,那家小店能安置得下么?”
房遗爱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放心,昨天下午叔父我便派人赶紧去订座,已经将他后院全都包下来了。”既然来到这洛阳,怎么着都得尝一尝此地的小吃,只可惜没能观赏到更多的风景。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奔向城东阎家酒肆。到达该地,果然,早已是座无虚席。店小二见到这群衣着光鲜的人,赶紧迎上来,一问,便领着到后院儿。经过大堂,听到一阵吆喝。原是有两人发生了争执,有人正要付账时发现钱袋不见了,说,到店后坐下时摸了一下,那时都是仍在怀里的,所以便要求店家赶紧给自己查找。掌柜找来几个小二,询问他们是否见到客人丢失的钱袋或发现有何可疑之人,但并无发现。而在座的客人也帮着寻找,一无所获。有客人便道,到这店中进食的,要么是熟客,要么是慕名而来,哪有什么偷鸡摸狗之人,说不得是某人自己将钱落到了别处,或者是原本无钱,想要吃霸王餐,所以才做出这般模样。那丢钱之人哪里肯依,于是便道,必是那出言不逊之人偷了自己的钱袋,因为那人先前进店时碰了自己一下。两人都不是冷静之人,先是发生了口角,最后一人说不过另一方,干脆便动了手。掌柜和小二们赶紧将两人隔开,不料掌柜被误伤,被人一拳打到了鼻梁上,顿时鲜血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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