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天竺的一个港口,船来船往,很是热闹。但见了这铺天盖日高大如楼宇的船队,港口一阵喧腾,船只纷纷避让,就担心被那巨船拍打的大浪一不小心掀翻了。还好,从汉以来,天竺便与华夏商业来往密切,有人见到了那巨船上迎风飞舞的龙形大旗,又有人在真腊等地见过大唐的旗帜,认得上面的“唐”字。
很快,港口官方主事赶到码头,见到如此阵仗,两股战战,心道,这么大的船只能装多少人啊,若是全都是士兵,怕是好一场战争。接着,从巨船上放下数十艘侦察船,船上不过最多十人,打头几艘船上的人穿着极为精细,一看便非普通商人。其中,便有崔瑾和一名翻译。为了此次出海,可是花了好大力气四处寻找相关翻译,其中便有一名会说几句天竺话的。崔瑾跟着学了一阵,仗着记忆力、领悟力超群,很快便能掌握基本的对话用语,让一干同时学习的儿郎们愤愤不平,凭啥自己如此刻苦仍是拍马也比不上?难道真是因为他是天人之姿?最后,李治笑嘻嘻地道:“人不人气死人,我啊,就有自知之明,不去惹这个闲气,反正能学多少就学多少。”与崔瑾长期相处的李崇真等人也点头称是。李元昌对那波斯极为敢兴趣,就单单学那波斯话,旁的都不理会,所谓贪多嚼不烂,专注于一项,却比他人都学的更快、更好。
“兄长,这些天竺人与你描述的差不多呢!”崔玦略带兴奋地道。这一路上所见所闻,与书上所记载一对应,让他收益颇丰。怪不得兄长三岁时便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不过,后来兄长又补充道:“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阅人无数不如名师指路,名师指路不如自己去悟。”可不是呢,兄长教导自己时,从不会说“你应当如何做”、“你不该做什么”,而是指引一个大致的方向,然后便让自己去思考、摸索,最后找到答案。就算中途走错了,纠正过来就行,当成一个经验教训,从此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这便是兄长所说的“悟道”。道有千千万,各人有各人的道,为人之道、学习之道、为官之道、经商之道等等,各自不同,又殊途同归。
崔瑾心中暗自庆幸,幸亏自己后世是研究历史的,对唐代这时段历史进行了极为细致的钻研,不然,到了这时代,可不就是两眼混沌。他呵呵笑道:“早两年为兄便四处收集这方面的资料,所以才能了解沿途各国各地的风土人情,不然哪里知道这些?难道玦弟真以为凡事为兄都费神占卜?”
崔玦一听,忙握住兄长的胳膊:“那可不行,占卜最是耗费精神,哪一次兄长不是要歇息好一阵子?所以,若非关系生死之事,兄长万万不可如此费神了!”他记起多年前兄长闭关数月的那次,听说就是为了替圣上和太子续命延岁消除生死劫难。虽说此后崔氏得到莫大的好处,但阿耶说,那是兄长用自己的寿命来换取的。
崔瑾微微一笑,还是亲兄弟最心疼自己。因为拜了袁天罡为师,这些年的占卜相面之术也不是白学的,虽然没有像袁天罡、李淳风两位牛人那般弄一个《推背图》,将千百年后的事情都算得清楚明白,但也比大街上那些举着八卦幡子耍嘴皮的算命先生要强几分。就比如那个“偶遇”的慕承之,虽说仪表堂堂、风度翩翩,脸上又装作真诚无比的模样,但自己轻轻一瞟,便察觉此人对自己有计较。所谓相由心生,无论你如何会掩饰,只有心中有企图,有了坏心眼,总会泄露出来。什么“偶遇”,该是特意吧,一次不够,两次,甚至企图混到船上来。虽然此刻未看出他心怀不轨,只是从那眼神中透露出好奇,但既然能够耍诡计“结识”自己,这人的本性就值得怀疑了。现在,自己并非单单是世家子,身后还牵涉到不少利益关系,所以凡事均得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那次,身边人别人收买,便足以给自己一个深刻的教训。
上岸,护卫们隔开港口主事,待崔瑾、崔玦和李崇真上岸。翻译上前双手合十行礼,那主事连忙还礼不迭,待证实果真是来自东方之华夏,如今那朝代更迭为“唐”,心中不由暗暗吃惊。华夏不是没有商船到这天竺,但从未见过由朝廷官方出海的,再听闻其中不仅有四位王爷(汉王李元昌、晋王李治、蜀王李愔和越王李贞),还有一位国公(谯国公柴绍)、数位驸马(崔瑾、柴令武、房遗爱、程处亮、杜荷)等等,就算是出使他国,也从没这么高的规格。所以,他既是兴奋又是纠结,此事肯定是要赶紧往上面报送的,最好能将这些贵人留下来,待收到国主谕旨才放行,不然,国主定要治自己一个怠慢他国使臣的罪。哎,来就来吧,干嘛要派这些贵人来?还弄得这么大的声势,简直要人命啊!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向翻译打听来人情况,一边心里飞快地盘算如何接待。
崔瑾等人在岸上稳了稳,不再头重脚轻,这才慢慢向天竺主事走来。那主事瞪大了眼,见到崔瑾和崔玦这好模样,呆愣住。李崇真重重地哼了哼。其实,他长得也颇为俊朗,只是珠玉在侧,往往会被人忽视。这一声哼哼,让主事回过神来,忙躬下腰口称“贵人有礼”。
翻译笑道:“这是大唐武阳郡公,也是皇家驸马爷,身旁是武阳郡公之弟,旁边那位略年长的贵人是皇家郡王之子。”
郡公有多大的官,主事不知,但是,驸马爷可是皇家的人,所以他赶紧上前伏身跪拜,恭恭敬敬地高呼“大唐驸马”。
李崇真撇撇嘴,对崔瑾道:“驸马可多了,待会儿若房家、杜家老二他们下船来,听到他这称呼,还不知是喊的谁呢!”
语言不通,那翻译不过也是勉强懂得一些天竺话,所以要想解释清楚其中的曲折道理是没办法的。崔瑾笑了笑,抬了抬手,和声道:“不必多礼,起来回话。”这时代便是如此,遇到那地位超过自己的,即便是再如何不情愿,都得委屈行大礼。唐朝还好,不必像后世那般事事需要跪着回话,不然,自己可忍受不了软膝盖,宁可游戏山野之间,也不会与那官家皇室沾染上一丁点儿关系。比如那明清时期,即便是非正式场合,面对比自己地位高的人,你都得将下跪当成习以为常,使跪拜变得习以为常,任何场合,草民见了官吏要跪,下官见上官要跪,官员见藩王要跪,任何人见皇帝都必须跪。到了清朝,满人更是将“奴才”一词广泛传播,至此,华夏人被不断奴化。所以,崔瑾偶尔也会暗暗庆幸,庆幸自己生于这还算开明的唐朝。
听见崔瑾居然使用的是天竺话,虽然和翻译一样咬词儿不太标准,但已足以让这主事兴奋得颤抖。他微颤着声音道:“小人是这个港口的主事,姓‘库玛尔’,名‘加拉瓦’,随时恭候大唐驸马差遣。”
崔瑾摇摇头,作为地方小官,或许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高层人物”,所以他很理解加拉瓦的心理。便俯下身扶住他的胳膊:“某这里正好有一事需要你做,你且先起来吧!”
贵人如此客气,让加拉瓦激动得灵魂都要颤抖了。自己虽为港口主事,整天也得了那些商家吹捧,但在官场上,谁又真正瞧得起?能在港口做买卖的,哪家没有个背景?那些背景,自己哪里敢得罪?比如前阵子来的那位九驸马,便将自己折腾得欲死欲仙。他眼珠一转,嘿嘿,九驸马不是要寻一宝物进献给国主吗,大唐这么多巨船,难道就没一件稀罕物?九驸马整日派人在港口守着,想必此时已经得到消息了吧?自己的身份低微,那么九驸马应该勉强能够接待了吧?如此想着,加拉瓦脸上就不由带上诡异的笑容:“真是巧呢,本国九驸马也在港口,小人这就让人去请驸马前来。”
崔瑾扬扬眉,这小吏的心思真是活络啊,看这模样,那所谓的九驸马不是那么好说话吧?微微点头,淡淡地道:“也罢,吾等是受大唐天子所遣,赐予节杖,并有通关文牒,就让你们的九驸马前来迎接大唐国书吧!”这次为免麻烦,所有使臣仪仗等一概配备齐全。每到一国,柴大总管都代表大唐呈上国书,并约定回城时领取该国国书,一并装载定好的货物。如此,便无需耽搁太多时间。早一日将换购的货物运送回大唐,这成本便可早一日收回来。虽说经过这些年的折腾,国库、粮仓充裕,但现在圣上准备打通通往西域的陆上丝绸之路,那必然先拿西突厥开刀,那一路下来,大军吃喝拉撒还不是拿海量的钱财堆出来的?所以,此番出海,不仅诸多商家日日惦记,皇城中的天子太子也是日日不安,只带这次又能赚得盆满钵满。
加拉瓦赶紧邀请崔瑾等人到港口官衙议事,又问到其他贵人。崔瑾摆摆手,淡笑道:“吾奉使团正使谯国公之令下船探探情况,首要是递交国书之事,找一个能做主之人来;二是货物之事,看看有那些商家可吃下几船货,吾等要求或是以物易物,或是支付金银;三是了解当地风土人情,并予以记载,回国后呈报吾皇陛下。”
加拉瓦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探了探那密密麻麻的巨船,心中暗道,这一船也不知装载了多少货物,一般的商家可是没有胆量吃下去。心思转动极快,脸上笑容可掬:“接国书之事,小人卑微,不敢擅自做主。货物之事,这港口上大商家不少,小人这就赶紧令人传下话去,把人集中起来,请贵人训示。不过,这码头人来人往太过喧闹,您几位身份贵重,依小人所见,还是先请到官衙去喝口茶水。另外,船上还有不少贵人,小人这就令人送些蔬菜瓜果上去。”
崔瑾暗暗点头,这人倒是灵醒,虽是奉承,但又没失去体统,很快便拧清自己的立场,该揽的揽,不该碰的不碰,便道:“也罢,便到官衙坐坐,也请你速速派人去找那能主事儿的人来,吾等在这港口待不了几日便要继续航行。”
加拉瓦眼珠转了转,很是可惜不能借机攀上大唐使臣,若不是那九驸马赖在此地不肯离开,接待大唐使臣这桩好事怎么着也会给自己带来大利,极有可能便连升几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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