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瑾偶尔听到,但笑不语,心中却是轻叹,顾霖,如何还有这份心思?那毕竟是他的亲人。不由又想到梦中的情形,眼底便起了微微波澜,随即又平静下来。又不真是十几岁的少年郎,两世为人,前一世又经历过那许多事情,即便再大的事,也能想得通、放得下。何况,说到底,当湖对顾霏也并未起多大心思,不过是为她对绘画方面的执着和痴迷而动容。
其他少年郎一路上却是极为兴奋,每日听着崔瑾讲解各地的风土人情,有时,崔瑾也会说几句某国的语言,让大家连连惊叹。程处亮大大咧咧地问道:“表弟,你还有啥不懂的?你悄悄地给某说一说,到底你是不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不然为何会连啥天竺、波斯话都会?”
崔瑾愣了愣,随即笑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虽说此次是行商,但若不了解当地的文化、风俗等等,必会吃大亏。比如这天竺,形成统一王国之初,因新国王旃陀罗崛多出身于一个饲养孔雀的农民家族中,所以称为孔雀王朝,又称为孔雀帝国,先后有旃陀罗崛多、频头沙罗、阿育王三代国王,信奉印度教、佛教和耆那教。现在我讲讲这位阿育王……”
将话题岔开,崔瑾开始讲起天竺(印度)的历史。天竺是古代华夏以及其他东亚国家对后世印度和巴基斯坦等南亚国家的统称。在华夏历史上,对印度的最早记载在《史记·大宛传》,当时称为身毒。《汉书》记载:“从东南身毒国,可数千里,得蜀贾人市。”《后汉书·西域传》记载:“天竺国一名身毒。”唐初则统称为“天竺”。天竺历史上相继出现了四大帝国,即:孔雀帝国、笈多帝国、德里苏丹国和莫卧儿帝国,后两段历史目前尚未开始。
提到天竺,不少人便想起了《西游记》中唐僧途经天竺国,差点与玉兔精成亲,那首颇具异域风情的《天竺少女》。华丽的衣裳,独特的歌声,柔媚的舞姿,让人无法忘怀。说得兴起,崔瑾取来笛子吹奏起那曲歌谣。
“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是那圆圆的明月明月,是那潺潺的山泉是那潺潺的山泉……”
除了与崔瑾相交多年的房遗爱、李治等人,其余儿郎不禁瞪大了眼。那笛声消散,那歌声逝去,仍是未能回过神。最后,尉迟宝琳咧着嘴憨笑着拍拍崔瑾的肩膀:“小十三郎,你还有啥不会的?”这话听得有些耳熟,不就是先前程处亮说的?
“这曲儿还真是好听,你何时跟那天竺人学会的?”尉迟宝琳兄弟都是极为憨厚的性子,自言自语,没有半点心思,说白了,就是天生有点呆,没脑子。若是其余人,必不会如此直白地问。这些年,发生在崔瑾身上的事儿还不够神奇的么?即便是离开京城多年,但在大家心目中,他仍是一个传奇,一个神话,一个奇迹。开始,大家还会犯嘀咕,有心刨根问底,但这样的事情多了,也就习惯了,也就自然了。即便说崔瑾要白日升天,或许大家都只会扬扬眉,然后“哦”一声,最后依依不舍与其告别,顺便问一下,可否像那些成仙成神之人那般“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正如《汉中碑石》所载,汉居摄二年(公元7年),成固(后世城固县)一个名叫唐公房的人,服用一种仙药后可升天,其妻留恋房舍及禽畜,唐公芳的神仙师傅便给房屋涂上仙药,全家人和禽畜都服了仙药,“须臾,有大风玄云来迎公房妻子,房屋、六畜,倏然与俱去”,于是“鸡鸣天空”、“狗吠云中”。别笑,这话房遗爱就曾经问过,说,小十三郎啊,他日你若要回去,可否将叔父也一并带走啊?哦,晋王殿下肯定也是舍不得你的,就顺便一起带去吧,到那地儿也多一个帮手不是?崔瑾听了,差点被口水呛住。心道,若是自己真是那文曲星下凡,干嘛偏偏到这唐朝来?去繁华先进熟悉的二十一世纪不是更好?到啥地方,不用在马车或船上折腾几个月甚至更长时间,那长了翅膀的飞机便可带着你到天涯海角。若是再有能耐,乘坐宇宙飞船真正地享受一番太空旅行也不是不可以的。
尉迟宝琳粗声粗气地胡乱哼着那曲子,皱皱眉,不知这曲子到了自己嘴里怎就如此难听。程处亮笑眯眯地掏掏耳朵:“宝琳啊,你就耍耍长枪就行了,这些精细事儿不是你能做的。”心想,连字儿都没认识几个,居然想学吹笛唱曲儿?不过,这两傻小子这些时日来被小十三郎逼迫得急了,整日皱着眉头握着笔描字儿读书,时间长了,毛毛躁躁的性子扭转了不少,若是他们的老爹鄂国公看到,肯定会一个巴掌打过去,瞧瞧这还是不是他的那俩傻儿子。这些年来,鄂国公尉迟恭可是对他们这拧不清的性子弄得苦涩不堪,除了会使傻力气,他们啥都不会,一看到书就犯困,一安静坐下就犯傻,一张口说话就犯浑。但这些日子下来,能够安静地坐下来读书识字不说,字儿写得像模像样,话也说得溜顺,偶尔也能动动脑子。比如,程处亮那话一出,尉迟宝琳摸摸脑子,偏着头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程二郎,你是说我笨,比不上小十三郎聪慧吧?哼哼,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
程处弼呵呵笑着,亲热地搂着他的肩膀:“哪能呢,我二兄的意思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物有所不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短处,所以,咱们就要找到自己的优点,发挥自己的长处,千万不要以己之短比他人之长。哦,这话是小十三郎说的,我觉得很有道理。”
尉迟宝琳点点头,这些话前几日他也听了,也觉得正确无比,只是,凡是放在小十三郎身上,道理也就不通了。比如,论文采,一百个自己都不是小十三郎的对手,那么就比武力吧,别看小十三郎长得秀气文雅,动起手来,又是一百个自己都不是对手。这就让他想不通了,凭啥小十三郎长得既俊俏又聪慧,还武艺超群,这还让人活么?不公平,老天太不公平了!就算是天上的文曲星转世下凡,也不带这样欺负人的。现在,又见他居然连唱曲儿都会,这心里别提有多委屈了。尉迟宝琳是粗人,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曲曲,如此想着,黑红的脸上所有情绪都带了出来。
崔瑾笑盈盈地将笛子递给知术,笑道:“宝琳兄可冲锋陷阵,而我却看不得那血流成河、伏尸万里的场景,上次吕宋岛见到那地上流淌的血迹,便几日吃不下饭食。所以,我只能躲在后面出谋划策,却不能上阵杀敌。”
见到崔瑾替自己辩解说好话,甚至抹黑他自己,尉迟宝琳倒是不好意思,为自己的小心眼而羞愧:“小十三郎这双手是提笔作画写字抚琴煮茶的,父亲说,你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岂能让敌人的鲜血玷污?所以,以后就让我们这些粗人去冲锋杀敌,你就安安心心地拿着羽扇指点江山,那个叫啥运筹帷幄决算千里。呵呵,程二郎、三郎,你们说是不是?”
程处亮和程处弼兄弟连忙笑着称“是”,拍着胸脯嚷嚷:“可不是,小十三郎,虽然你啥都懂啥都会啥都精,但好歹也要给兄弟们一个表现的机会不是,所以啊,但凡使力气打架上阵之类的粗事儿,就交给兄弟们。呵呵,小十三郎,啥时候也给兄弟们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啊?别说,柴家兄弟和李三郎他们都已经凭着军功当上了校尉,我是眼红得不行啊!”
李崇真笑盈盈地勾着程处亮的脖子:“哟,瞧不出啊,程二郎也会吃酸呢,这小话说得,也不瞧瞧这几年咱们跟着小十三郎鞍前马后出谋划策,在圣上和太子的英明领导下,在柴大总管的正确带领下,终于将这大唐海军建设起来,挣下了这点家当。瞧瞧,连汉王殿下和晋王殿下如此文质彬彬风流倜傥的珍贵人儿都能拿起刀剑刺向敌人,若说那功劳啊,柴家兄弟、房家二郎和我都比不得。”一边说,一边对李治扬扬眉。这阵子,有些人明的暗的酸溜溜地说什么功劳,说什么赚钱,好像以前他们没有跟来是吃了大亏。也不想想,当初小十三郎一家离开京城到达苏州,有几人是真正看好的?除了五姓七宗因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每家送了一名儿郎来,其余,便只有与崔瑾最为交好的几个了。如今见到江南大变样,见到从海上赚了一船船的钱财,见到替大唐打下这大片大片的领土,便后悔了,便将自家的儿子硬塞进来。很多话,小十三郎不好说,但与柴氏兄弟和房遗爱商议后,认为,还是趁早说透彻的好,免得时间长了,让人心生怨言,到最后小十三郎还落不得好。
程处亮的脸僵了僵,与程处弼互望一眼,随即哈哈大笑,反手抱着李崇真的腰:“李三郎多心了!咱是粗人,哪里懂得那么多弯弯拐拐,不过是平日被老爹嫌弃多了,说啥平白吃了这么多肉食,只沾着老子的光,整日除了吃喝玩乐啥都不会,所以这不是厚着脸皮让表弟提点提点嘛!哈哈哈,小十三郎啊,咱们是表兄弟,我又是你姐夫,都是自家人,就不用说两家话了吧?”
贞观七年(633年),程处默尚李世民第十一女清河公主李德贤,当时清河公主时年十岁,授驸马都尉、左卫中郎将,封东阿县公,食邑一千户。想到程处默居然连对十岁的小女孩儿都能下得了手,崔瑾就一阵摇头,真是怪蜀黍。咳咳,大哥不说二哥,自己不也是时年十三岁便那啥了吗,幸亏武珝比自己大三岁。若是面对长孙聘婷,再如何漂亮现在都不忍心下手下嘴,太禽兽了。
崔瑾赶紧将这些不雅念头甩开,握着拳轻咳两声,道:“现在来说说天竺的佛教。佛教由迦毗罗卫国王子乔达摩·悉达多所创。二十岁时离家成道,此后被尊称‘佛陀’,意为觉悟者,简称‘佛’,所传宗教被称为‘佛教’。佛家与道家之不同在于,一是修来世,一是修今生。佛家讲‘放下’,只要你肯放下心中执念,即便你做尽坏事杀人无数,你都可以立地成佛。而我道家却一直讲求修心养性,所传弟子须得‘品行’二字,宁缺毋滥。故此,那佛家寺庙无论你是否作奸犯科,是否心存善念,是否真正的一心向佛,只要你肯‘回头是岸’,肯放下红尘万念,均可成佛。正因如此,佛教自从传到中原后,便发展迅速,占领了大片的好山好水好田好土,不事生产,不交赋税,还千方百计骗取老百姓的钱财,着实让人恼恨。幸好啊,这几年朝廷开始整顿包括道家在内的宗教组织,无论是谁,只要你在大唐的地界儿开店赚钱,那就得上税。想传道布法,就得先通过相关考试,取得度牒。哎呀,话题说远了,咱们再转回来啊!”
他轻轻地扫了一眼,见不少人眼露深思,眉头轻蹙,面含疑虑,不由轻笑。前几年,道家便首先提出要整合统一道义,清理整顿道家队伍,并主动提出纳税,这得到朝廷的极大支持。这也引起了佛教的激烈反对,双方经常举行各种辩论会,宣传各自的教义。因为崔瑾的原因,原本对佛教极有好感的李世民也逐渐疏远了佛教。想当初,少林寺曾助李世民平定王世充,所以,李世民后来登基后,告谕少林寺上座寺主等人,表彰少林寺僧助唐平定王世充的战功,并亲笔草签的“世民”二字。佛家也想紧紧地抱住李世民的大腿,可惜,虽然李世民念旧,但李氏更想给自己弄个好出身,将自家拉成太上老君后裔,自大唐开国后即尊崇道教,规定道教为三教之首。到了武则天时期,为了让自己名正言顺地称帝,抑道尊佛,借此打压皇室李。不过,到了玄宗时期,尤其崇信道教,加封老子尊号为大圣祖玄元皇帝,以《道德经》为科举考试科目。
崔瑾之所以提到佛家道家,不过是给某些人提个醒,因为,他们的家人中便有不少信奉佛家,经常到寺庙中捐灯油钱,见朝廷整顿宗教组织,还私下说闲话进行阻挠,前次回京,李世民也在自己面前嘀咕,很是恼火。特别是看到那些数据,触目惊心,如此庞大的佛教力量,如此庞大的土地面积,不仅不向国家纳一个铜子的税,还白白占领下那么多土地,又将这些土地高价佃租出去。因为过去担心引发混乱,所以一直忍耐着,但崔芮在江南便逐渐开始抑制佛教的发展,捉到各大寺庙的痛脚,然后大刀阔斧地进行整顿,驱除大量假和尚,特别是那些“立地成佛”、“回头是岸”的家伙,一律收监,按律判决,决不手软。这下子,将隋炀帝杨广辛辛苦苦忍辱负重建下的和谐局面彻底打破,将江南士族的铜墙铁壁打破,让江南这块热土终于回到中央的怀抱。李世民见到这个成功案例,自然是欣喜无比,就开始着手逐渐推广开来。
见到崔瑾对那佛教似乎不屑,大家默然。崔瑾笑道:“各地有各地的风俗习惯,我们即便是不信,但也要尊重。不然,买卖不成,反倒是积怨成仇便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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