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芮一直以为自己要在门下省升迁,不料年后居然让他到尚书省报到,连升四级,从六品上户部司员外郎,授正五品下朝散大夫。李俊也很意外。到尚书省也倒罢了,怎会让他去当度支司员外郎?这可不是个好位置,协助度支郎中掌天下租赋、物产丰约之宜、水陆道涂之利,岁计所出而支调之,与中书门下省议定上奏。谁都知道如今朝廷穷,国库空得连耗子都跑光了,拿什么度支?崔芮也是一脸郁闷。
目前,尚书省以房玄龄为左仆射,总领政务。杜如晦为右仆射,只是从过年开始,杜如晦便生病卧床。
崔芮回到家中就是长吁短叹,看着长子兴致勃勃地拿着虞世南的字反腐观摩,一点儿都不体谅自己的心情,不由重重地又叹了几下。
崔瑾无奈地抬起头,一肘立于案桌托着腮看着自家老爹,打趣道:“阿耶,您不是刚刚升职,还进入权力中央,应该庆祝才是,怎上任第一日便如此丧气?该不是那位房叔祖刁难你了?要不,儿子替您出气,他欺负您,我就欺负他的儿子?”
“哼!你这混小子,敢说为父的风凉话!”崔芮撇撇嘴,摩挲着下巴,道,“叔父说,这是圣人直接授意任命的,谁知真假?按理说,你的药方让皇后病情好转,太子又与你交好,圣人不该如此对我吧?难不成是因为上次你在宫里让他失了颜面?该不会如此小气吧?”
崔瑾哪里知道这些内情,李承乾也没有提过。他眨眨眼,道:“既来之则安之,有甚担忧的?”
“你说得轻巧!”催芮啪地在案上狠狠地拍了一下,“所谓将军难打无兵之仗,去年国库早已是空空如也,今年的赋税还遥遥无期,这个要钱,那个要粮,让我怎办?今儿一到职房,便听到里面闹得差点将房顶掀翻,张郎中好不奸猾,见某到了,赶紧就对那些人说,以后有事便找崔员外郎。这算甚?欺某初来乍到还是年轻不懂事?”说着,又狠狠拍了几下,痛得他不停地甩手。
自家老爹一直是副翩翩君子的模样,看来今儿是真的恼羞成怒了。崔瑾可不愿触他的霉头,给他斟上茶,哄道:“阿耶,气大伤身,来,喝口茶,消消气。咱们不与那等粗人一般见识!”
崔芮连灌了几盅茶,才平静下来。“还是吾儿乖,知道心疼为父了!”他欣慰地摸摸长子的头发,道,“为父也不好在你阿娘面前发火,更不能找你祖父诉苦,对旁人说倒是显得自家无能,倒是委屈吾儿了!”
崔瑾忙表决心:“无妨,无妨,您有何怨气尽管冲儿子发,有何苦水尽管朝儿子倒,儿子是大肚能容天下事,宽肠亦解世间愁。”说着,拍了拍自个儿的小胸脯。
长子说得有趣,崔芮忍不住一笑,心中的郁闷顿时消散。他本就性情随和豁达,不过是今日被人围困久了,吵扰得脑子发晕。他长长地吁了口气,叹道:“为父也知着急无用,今儿是着实被他们闹得脑门儿疼。”
崔瑾想了想,道:“阿耶,儿子以为,一个国之财政便如一家之收支。比如,阿娘让阿姊管理府内中馈时,也极为苦恼,今儿要买菜,明儿要添衣,好似随时都要用钱。后来儿子便出了一个主意,便是让各管事每月列出开支计划,无论大小,都得事先报备,人情往来也是如此。应收入一本总账,支出一本总账,总账之下再按其类别分为若干账册。如此,一来可让账目一目了然,查阅方便;二是可随时查看府里结余,以免出现寅吃卯粮的情况。另外,为防止有人以次从好,或谎报虚报,要做好监督防范,要经常派人收集物价行情……”
每月让下面报备开支计划?嗯,可行!还有那个记账方式也很新鲜,得仔细问一下。监督机制,倒是有,但不完善,且并未掌握在自家手里,可报请在本司设置。崔芮立刻就发现了其中的好处,连忙追问。崔瑾便将财政预算的原理、方法、环节以及复式记账法的好处等一一告知,并拿来纸张进行描绘。
“阿耶,您看,如果制作成一个个的表格,是否更清晰更容易查看呢?”崔瑾问。
崔芮沉思着。这些知识他还得细细琢磨,逐步消化。“只是,这些格子是否小了些?”他发现了其中的不妥。
崔瑾笑道:“儿子在逛西市时,曾在几个据说是亚利安人的胡商那里发现一种计数方法,便仔细询问一番,回来后又认真学习,觉得既简单又明了,特别适合于记账。”于是,他将阿拉伯数字和十进制也一并说了出来。“可惜,儿子再次去请教时,却未见过那些人了。”他道。
“长安每日进出的胡商甚多,说不得那亚利安人已经售完货物便离去了。”崔芮安慰道,“幸得你机智,将那个计数法记了下来。只是,此事重大,为父要与你祖父、伯父商议商议。”
崔芮顺便告诉他,捐赠之事房玄龄已上奏,圣人很是心动,再加上各世家在朝廷的代表表态支持,将很快付诸行动。现在,长安各坊正在推选民间监督代表。此外,制作药包一事,也与孙思邈达成共识,孙真人极为重视,并亲自动手提炼制作了几种药丸,虽疗效不如直接用水熬制的好,但多服用几次也有效果。此事,由李俊和崔崇联名上奏圣人,并获批准,让御医与长安城内密切联系,先行制作治疗冻伤、刀伤、风寒和跌打损伤的药物。至于干粮和衣裳,世家已开始在各坊发动广大民众积极参与。至于商人捐款赠牌匾一事,经过再三商议,圣人应允,不过价码再次提高,五千贯为底线,每两千一个等级,由朝廷赐匾,捐献到两万贯以上者,择其最高,由圣人亲笔御书赐匾。
崔瑾差点忍不住吐槽,这些政客真是太黑太精明。物以稀为贵,想必那些商人为了夺得唯一的御书牌匾必会争前恐后地砸钱,反正他们有钱。放在后世,六百万而已,对于一些大公司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同时,崔崇和李俊提出,此次捐款在支付军备开支后,很可能会出现结余,那么剩下的钱财可设置专门账户,由专人管理,若是遇到天灾等情况,可从中开支。当然,所有列支均要通告各世家和各坊推选出的代表,大部分代表同意后,报监督代表中推选出的十名管事签字画押才允支出。
崔瑾不由暗自
佩服,短短几日,他们便将后世的基金管理制度都拟定出来。古人智慧,不容小觑。
“瑾儿,此次,你祖父和叔祖对你称赞不已。只是,你年岁太小,不宜过于显露,所以才将功劳各自分摊下去。”崔芮解释道。长子的心思与众不同,有些事得说清楚。
崔瑾无所谓地笑道:“阿耶,这些事情都是您与祖父、叔祖商议的,与儿子何干?儿子年幼,能懂得甚国家大事?还有那记账法和数字,也不必提儿子,是您忧心政务,无意间在西市见到胡商的记账方法,再在府内进行试验才得出的法子。祖父、伯父和您正是积累声誉的时候,你们好了,崔氏才好,儿子才好。”
崔芮见长子神色认真,这才放心。但内心也有些复杂。“你不是一直惦记着水车的事情么?过几日休沐,为父带你去城外的庄子瞧瞧,若是可行,便着力推行,但此次必得提及你,你得有准备。”他道。
崔瑾点点头。还有那曲辕犁,他也想一并制作出来。如此,可节省不少人力畜力,于国于民都是好事。“阿耶,那日,可否将太子也带去?”他问。
“太子?”崔芮眉一扬,平日长子都是称之“大表兄”,而此次如此慎重,定是有所考虑。“你有何用意?”他问。
“儿子以为,太子需要进一步巩固地位,儿子不需要这些名声,而崔氏的功劳,圣人自然记在心里。”崔瑾笑道。
“此事,待为父好生想想。”崔芮有些可惜。如此大功让太子得了,自家能有何好处?他得好好盘算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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