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孤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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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章孤岛一

    四月初七,大理寺。

    一只烧鸡一壶酒,余政坐在牢房湿冷的地板上,有点儿飘飘然。

    “案子就这么了结了”

    “是的呀。”月浓点点头,郑重道,“梁岳疯了,不吃不睡不吭声,让干嘛就干嘛,签字画押什么都认。”

    捋了捋唇下美须,余政咂咂嘴说:“看来这个顾云山,倒也是个”

    “是不是很厉害”

    余政瞪她,“厉害什么画押认罪还要给他当头一棒,顾云山此人心狠手辣,绝非你这个木头脑袋能想得透。”

    “爹,你别每次夸人家都先贬我一顿好不好那人家也也好歹是个姑娘家”瘪瘪嘴不开心,要伸手去偷一只鸡翅膀来吃,谁晓得啪一声响得刺耳,她被亲爹打掉了爪子,还要被嫌弃,“哪有姑娘家夜里吃这么多的好不容易来一回,就不能给你爹多留点儿”

    她揉着手背,委屈道:“好嘛,不吃就不吃。”

    余政一壶酒下肚,突然有了诗意,站起来拿方言吟上一段,月浓都没听懂。眨巴着眼睛问:“爹,咱们家究竟几时才能出去要不我再去求求顾云山”

    余政道:“找顾云山十个顾云山都未必顶用。你放心,这事怎么闹出来的,爹心里有数。齐王恨不能让三法司会审给你爹我判个斩立决,晋王呢又要豁出去作保,总之眼下这两人僵持不定,咱在大理寺住着,反倒安全。”

    月浓面露难色,“爹,那万一晋王也不顶用了”

    余政倒是豁达,“那不还有皇上么,端看圣上如何决断。咱们啊,好吃好喝地等着吧。”

    “哦,好吧。那您明儿还吃烧鸡吗”

    “不吃,太腻,换个猪颈肉。”他正襟危坐,反而催促她,“还赖在这儿干什么牢里有戏看”

    她低眉望脚下,嗫嗫喏喏不肯走,“爹我那个”

    “不许哭”余政吹眉瞪眼好凶悍,“要敢掉眼泪,记你十杖家法。”

    月浓沮丧地蹲下身收拾碗碟,忍者眼底的泪,提着食盒往外去,咕哝说:“不哭就不哭,凶什么凶嘛。”

    余政还是硬邦邦口吻,“凶你是为你好,别傻不愣登的谁都当好人。你啊真让人不省心。”

    月浓却想的是,指不定是谁让人不省心呢。

    哼,猪颈肉也是很油的。

    顾云山近来比较无聊,大理寺政务都分派给高放同萧逸几个去做,他只需要在重大案件上拿拿主意,定个性,如此而已。但他仍然考虑再提拔一位典史,用以落实近年在圣上面前的抱怨案件繁琐人手不够,着实力不从心。

    嗯,最好再额外讨点银子,把大理寺衙门扩一扩,东边那几间破屋子哪能住人连个看得过眼的摆设都没有。

    “看来京城也没太大意思”他翘着脚横躺在春榻上,望着梁顶昏昏欲睡。

    “京城自然有天大的意思,是你这个人,你说,你关在家里不出门是怎么回事”那人身开墨菊,广袖盈风,不通报不敲门大摇大摆闯进来,顺势坐到她身边。一巴掌拍在他翘起的左腿上,连着骨头都要拍碎。

    顾云山骂一声“他娘的”,揉着腿坐起来,瞧见这人如傅粉何郎,娘们兮兮,少不得要来气,狠狠推他一把,差一点把他推得跌坐在地。“少惹我,烦着呢。”

    傅启年持一柄火葵扇,四月天里扇来扇去都是凉风,却非得装模作样一个劲猛扇,“这是怎么了憋坏了不是火气这么大,哥哥带你出门散散。虽说仍在太后丧期,但”他挤挤眼,挑挑眉,亏的是个风流公子俊俏模样,不然真成了贼眉鼠眼登徒浪子,“总有能找乐子的地方不是”

    顾云山盘腿坐着,右手撑着下颌,垂头丧气,“你以为我没去过一回京城我就唉,总之是看谁谁丑,没一个中意。你说京城的这些个姑娘们,怎么就齐齐中了毒变了样儿了呢分明我去蓟州之前还是能挑出一两个水灵的”这可真成了未解之谜,无人能解。

    他有牢骚满腹,傅启年却懒得听,一个劲撺掇他去个了不得的地方,包他满意。顾云山提不起劲,复又倒下去,“你哪来的闲工夫四处乱跑,看来刑部近来清闲得很呐,不如留下来给我干两天活儿。”

    傅启年年初在刑部任职,刑部员外郎,顶了个不大不小的官,也多亏他爷爷傅子山余威仍在,不然就他这个二十五六的年纪,怎么着也轮不上。

    傅启年连声推脱,“别呀,有火可别忘我身上撒,咱们俩一般年纪,我却连儿子都有了。哎,我说,你近来回过家里没有,阁老那多半是催的急,吓着你了”

    顾云山转过脸,不屑道:“我的事你少打听。”

    傅启年早已经习惯了他这副瞧不起又甩不脱的死样子,立时大笑,指着他说道,“哎呀,小云云害羞了,你看你看,耳根子都红透,喂,听说你抄家时强抢民女,怎么回事真是石头开窍看上了人家不成”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顾云山不知哪来一肚子火,你推我我推你,就同他在春榻上打起来,打得纠纠缠缠不分你我,突然间碗碟落地乒乓乱响,两人才将视线各自从对方的脸上挪开,投向瞠目结舌的月浓与顾辰。

    顾云山被傅启年短暂压制,仰躺在下,傅启年缠住他双手跨坐两旁。两个人都愣了愣,一个问:“你来做什么”另一个笑嘻嘻感慨,“好一个标致的小人儿。”

    月浓傻呆呆回答,“我我来送茶点呀。”

    顾云山撑起上身,着急问:“茶呢”

    月浓看了看脚下,茶点落地,一片狼藉。

    顾辰道:“我被毒瞎了,什么都没看到,七爷你们继续”

    月浓一听,登时涨红了脸,一只手捂住顾辰的眼睛,一只手捂住自己的,摸着黑往外走。

    傅启年却还扭着头盯着她的背影,被顾云山一把扭过头来,恶狠狠骂道:“看什么看当心挖了你两只眼珠子。”

    月浓隔着窗户远远看,“他们这是干什么呢”

    顾辰道:“月浓姐姐你不懂,七爷发现傅大人盯着你瞧,吃醋了。”

    “吃醋”

    “嗯啊”

    “两个男人谈什么吃醋啊”她还不是很懂呢。

    午后无聊,傅启年连拖带拉地把顾云山带出了大理寺衙门,两个人挤一辆马车,顾云山一路跌着脸,老大不乐意。傅启

    启年只顾一个劲吹嘘,蓬莱山外留仙岛,醉卧云中魂不归。顾云山当即拆他台,“魂不归那不是死了”

    随他说什么,傅启年偏就是不生气,笑呵呵说:“那可不就是欲生欲死么”说着还要伸手去揉搡他,又被推了个踉跄,鼻子撞在实心木头杆儿上,总算老实。

    半途遇上长庆侯府家的小侯爷杨昭,又是个滑稽人物。

    这人珠玉满身,百花开遍,打扮得生生是一只穿花蝶,俗,大俗,却又俗得坦然,俗得可爱。一股脑钻进马车,哪还有时间问你愿意不愿意。万事都是“小节”,他的事才是“要紧”。“二位兄台,打算上哪儿玩儿去,也带上小弟如何”

    傅启年道:“我与云山兄本也没什么正经打算,只不过小侯爷这阵仗,是要去往何处”

    “去顺天府,原有个远亲,家中长子酒后失手打死了邻居幼子,这会子顺天府里正审着呢,我爹碍不过情面,特令我去瞧瞧。”他双手撑着膝盖,身子前倾,不耐烦,“你说我去有什么用处倒不如你两位过去,吓得那顺天府尹彭涛再不敢和稀泥。”

    “我去。”话音落地,另两个登时傻兮兮回头看,傅启年难以置信,“不是吧,不去花街了”

    顾云山道:“爱去去不去滚。”

    傅启年敛容正色,啪一声合上火葵扇,“好,就听你的”

    然而杨昭钻进马车是想着逃去花街喝小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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