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明白了子荨面上的异样从何而来,听得这话她面上也没露出什么情绪,点了点头便将半开的窗棂合了上,“知道了,一路都累了,你也去歇着。”
子荨看了看朝夕,见她的确没什么不妥才点头走了出去,内室的门“吧嗒”一声关上,朝夕的手放在窗棂之上半晌未曾拿下来,昨夜她便要求过分榻而睡,奈何商玦未曾应允,还以她伤寒或许发作为名,到了今夜却是真的分榻了。
的确如她所愿了,可她却似乎没有想象之中的开心
有什么情绪在心底一点点的散开,竟叫她觉得不甚舒坦,朝夕摇了摇头,熄了屋内的几盏灯径直走到了床边,掀开锦被躺下,看着身边子荨早就准备好的另一枕眉头一皱,子荨早前并不知商玦今夜歇在别处,自然是备了两个枕头。
朝夕皱了皱眉闭眼而眠,开始思考今夜之事,他们早日离开了淮阴,路上也未曾大张旗鼓,可是那背后之人却如此准确的让杨二公子死在了他们的马车之前还未到巴陵便给她树了一个如此大的敌人,那幕后之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朝夕轻轻呼出口气准备入睡,这桩事并不值得她夜不能寐。
闭着眸子,抛开这件事,朝夕脑海之中却逐渐清明,片刻前的睡意全无,心中反而升起一股子烦躁,已经到了早春,夜里再没有早前的冰寒,可她躺在锦被之下仍然觉得手脚发凉,这股子凉意刺人,她心中烦躁越来越多,一时间竟然想起身不睡了
掀被而起,坐起身的朝夕转头看着身边空空的枕头眉头紧皱,这份烦躁来的异常,或许就和这枕头有关,朝夕想了想,抬手便将那枕头扔到了床脚去,又将自己的枕头移到中间,这才看着舒坦许多,她轻轻吁出口气,再度躺了下去。
这次躺下,心中的窒闷之气果然减少了许多,朝夕拂了拂自己被角,心中轻轻的冷哼了一声,闭上眸子,睡意缓缓来袭,没多时朝夕便入了梦乡。
“哒、哒、哒”
眼前一片漆黑,耳边想起的又是那熟悉的脚步声,身下的铁板又硬又冷,朝夕整个身子仿佛坠入了冰窖里头,她冻的发抖,可整个人却动弹不得,仿佛被塞进了一个狭小棺材里,手脚被制住,怎么挣扎都动不了分毫,而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便有一道影子罩在了她头顶,一双手从棺材口抓上了她的手臂,“唰”的一声想要将她拖拽出来
“啊”
猛地挣扎坐起,朝夕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她身上尽是冷汗,被子滑落,寒意袭来整个人禁不住的一抖,一低头,却是自己左手抓着自己的右手手臂,直抓的自己生疼,她惶然放开自己,牙关快咬出血来才压下了身体的颤抖。
那被活生生塞进棺材的恐惧仍然盘桓在她心头,那只抓着她的手,更好似有魔咒一般的让她害怕,她已经许多年不曾有这样的畏怕之感,可这噩梦来的如此清晰,让她忍不住的发抖,深吸口气,朝夕掀被下地走到了内室桌案旁,桌案上放着茶壶,里头装着早已冷掉的茶水,朝夕给自己倒满一杯,仰头便喝了个尽,茶水一路从喉咙冷到了胃里,朝夕又是一抖,可神思却清明许多,那恐惧感也淡了,这时再转头看向窗棂,夜色已深,距离天明却还有许久,朝夕牙关紧咬,硬生生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转身往床榻的方向走
刚走出一步,朝夕眉头狠狠一皱
那股子冷意还未消散,心口却缓缓生出一丝疼痛感,那痛感轻微,可朝夕的面色却瞬间一变,这痛感如此熟悉,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朝夕清楚明白的知道,她眉头一皱,转身便朝着一边的高柜走去,可还未走出一步她便再闷哼一声弯下了腰,轻微的痛感快速变成锥心之痛,朝夕再也支持不住的跪倒在地,膝盖接触到冰冷的地板,那同感顿时加剧,朝夕只觉得齿间有股子铁锈味儿,那痛竟是让她忍不住的轻哼了一声
内室分明留着一盏灯,虽然光线昏暗却不至于目不视物,可朝夕此刻的视野却在慢慢的变黑,豆大的汗珠从她额角滚落而下,滴答一声砸在地板上,朝夕奋力的撑起身子,可刚起来一半便又跌倒在地,那痛感让她整个人下意识缩成一团,浑身除了不自觉的颤抖之外动也动不了,汗珠沁在了眼角,只让她眼中发酸,本想喊外面的子荨,可嘴一张便是一声闷哼,喉咙好似被堵住,她除了急促的呼吸之外竟然再发不出别的声音
分明置于华屋之内,可这绞痛汹涌来袭还是让她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朝夕咬着牙一点点瘫倒在地,心中却是在苦笑,总不至于就在今晚交代了性命
视线全然变黑,耳朵里更是因为疼痛而生的轰鸣,就在她逐渐被绝望席卷之时,一声细微的撞门声忽然响起,她听得模糊不清,意识更是没反应过来,可下一刻,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一下子拥住,当脉门有源源不断的暖流侵入之时朝夕才真的反应过来
抱着她的手臂她认得,那股子莲香更让她熟悉,她背后的胸膛温暖宽厚,她忍不住想靠的更紧
,她忍不住想靠的更紧些,冷,实在是太冷了迷迷糊糊之间有熟悉的声音语速极快的说着什么,可朝夕已经听不清了,她下意识抓住身侧温暖的臂膀,意识一松便彻底的堕入了黑暗。
“公主受了凉,思虑过甚也有些影响。”
“已经稳定了,殿下先去歇息一下吧”
“在钦州多留一日,她这样孤如何能放心。”
“昨夜的事你去找钦州令跟进,等她醒来再行禀报”
本以为会一直沉睡,可朝夕的意识却是时沉时醒,朦朦胧胧之间听到几个人的声音,有唐术的有商玦的,有时候离的很近,有时候又离得很远,让朝夕分不清她到底是梦中还是醒着,不过无论如何,那可怕的噩梦暂且未曾找上她,等她全然醒来,昨夜昏暗的内室已经一片明光大亮,看这样子至少过了巳时
好半晌朝夕才能完全睁开眸子,却没想到入目竟然是一片白衫,且那白衫还十分熟悉,又定睛一看,却发现她眼前的不仅是白衫,那分明是一个人的腰,陡然清醒,朝夕仰着头一看便看到了商玦的脸,这般从下自上的仰望,商玦那张精致无缺的脸竟
也是别样的好看,她这一动惊动了商玦,商玦头一低便对上她的眸子,见她醒来,商玦眼底一亮
“夕夕,你终于醒了”
朝夕眼都不眨的看着商玦,她是睡在床上不错,却是侧睡着的,而商玦,就紧挨着她坐在床头,这场景实在有些诡异,朝夕的眉头一下子皱在了一起。
商玦唇角微弯,仿佛知道她在为什么恼怒,下颌一抬示意自己的手臂,“你看。”
朝夕皱着眉随他的示意低头,赫然便看到她的两只手抱着商玦的手臂,不仅抱着,还抱的非常紧,她侧睡的半个身子有些发麻,这么一想她不禁愕然,莫非
“夕夕,你抱着我睡了一夜。”
心底的疑问还未问出,商玦却是先说了出来,朝夕一愣,下一瞬便将手送了开,她转过身去平躺着,仔细感受了一下发现心口的绞痛已经没有了。
商玦坐着,另一只手还拿着本书册,他的这边手虽然被放开,却是半晌未动,显见的也是被抱麻了,待缓了缓他才转身看着朝夕,“我不过片刻未曾守着你你便出了事,昨夜很是危险,若我进来的晚了些,你只怕会受更重的内伤,唐术都没法子救”
朝夕轻呼出口气去,抬手捂额半闭上了眸子,“前夜唐术才说没有寒症复发的迹象,没想到昨夜就来了,我不过喝了口冷茶,哪里想到会这样。”
商玦叹口气,“是他的话让我大意了,我已经罚他了,枉他还是唐氏传人一代名医,他也沮丧自责的很,眼下正在为你熬药呢,今日我们再留在钦州一日,你好些了再走。”
朝夕放下手摇头,“我没事,习惯了。”
朝夕说着便要掀起被子起身,可刚动了一下便被商玦按了住,朝夕蹙眉看着商玦,商玦却俯下身子来,骤然的靠近让朝夕浑身一僵,商玦却只是抬手将枕头上她的散发拂了拂,又语重心长道,“这次有些严重,你听我的才好,躺着别动。”
朝夕被他那居高临下又离得极近的模样逼的不敢乱动,神情一时有些发紧,商玦便抬手在她颊侧抚了抚,“你的脸色还很差,先喝药再说。”
这样的亲密让朝夕眉头皱的更紧,商玦倒是知道适可而止,他及时收手起身,一副坦荡模样,朝夕牙关几咬,也觉得脑袋还有些昏沉便不再挣扎,商玦十分满意,正要再说点什么外面却传来敲门声,只敲门不禀事,显然是要商玦出去听的。
商玦一笑,眼底却是了然,“你等着,我去看看。”
说着转身而走,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还未走出两步床榻上的朝夕便睁开了眸子,“是不是杨衍到了,算一算时辰,他也该来为他的侄子讨个公道了。”
朝夕说完话坐起身来,这一次商玦站在原地未曾阻拦。
朝夕起身穿衣动作十分利落,商玦在旁一副不赞同却无奈的样子,朝夕看着他如此神情越发的沉肃,“就凭他姓杨,我便该亲自去见他,今日不见,来日也要见的。”
微微一顿,又看着商玦道,“你到底不是蜀国人,并不方便插手蜀国内政。”
商玦苦笑着举手投降,只在旁看着她洗漱,朝夕也不上妆,片刻间便装要出门去,她仍然是那一身墨发红裙,明明不施脂粉,却是比天下任何美人都要明艳夺目,内室的门被打开,门外的坠儿和云柘看到最先走出来的是朝夕都是一愣,随后都是一喜
朝夕却是利落的看着坠儿,“人在何处”
坠儿也反应极快,“就在前院的正厅等着的,表面上看不出喜怒,是个十分善于掩藏情绪的,不过他来这里只带了随身的十多个护卫,那些护卫也并未进院子。”
朝夕点点头,抬步便朝前院去,走出几步想起什么似得回过头来,便见商玦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她,见她回头,商玦一笑,“快去快回,别让药凉了。”
朝夕唇角微抿,也不知自己回头到底想说什么,听得商玦这话迟疑一瞬点了点头,见商玦笑意满足她便转身朝外走,走出几步又想回头,却是强自克制了住,跟在身后的坠儿看的明晰,忍不住道,“公主殿下,世子殿下还在看着咱们呢。”
朝夕眉头一皱,“你何时如此多话了”
坠儿神情一敛不再多言,朝夕浅吸口气语气冷冽,“便是这位杨将军的父亲当年乃是上书将我兄妹流放的第一人,你猜这位杨将军如今是敌是友”
坠儿蹙眉,“既然有这一茬在,只怕是敌。”
朝夕轻笑一声,表情倒是从容,“你猜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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