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兵们敢怒不敢言,几名牛录章京也只能忍气吞声。胜利者才有话语权,谁让他们打不过人家呢?如果意气用事再争执几句,说不定尸首都不准拉了。
马威不无遗憾地看着被装上独轮车运走的尸首,叹了口气:“这些鞑子首级老值钱了,可惜了啊。一个真鞑子换五十两赏银没问题。这些墙下的首级要全砍下来,能把朝廷那些当官的吓死——大明多少年没杀过这么多真鞑子了……”
“知足吧,你拿着这些首级就算换个游击、参将,未必比现在骑兵营长的饷银多。”苏粗腿说,“再说,咱们这些新兵,守城还行,野战对上鞑子就很危险,如果贪图赏银和军功,打开城门出城割首级,若是被鞑子乘虚而入,那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不值当的。”
马威也知道这一点,鞑子虽然吃了败仗,但是并没有退走,安营扎寨、虎视眈眈,这种情形下出城割首级的风险系数也太高了,赏银和军功固然重要,可是性命最重要。而且苏粗腿说的没错,或许凭借这些首级能换个游击、参将,但是论正经收入,还是不如骑兵营长(相当于千总)。
经过激烈的战斗后,攻守双方进入了对峙,准确地说是围城模式。阿巴泰孤注一掷,想赌一把,他断定城内的口粮撑不过三天,这也是他敢于冒着违抗军令没有及时北上的底气所在。只要在五六天时间里,把饥肠辘辘的守军全歼,并缴获那些精良的火器,那么他回到北直隶与阿济格会师时就有了为自己分辩的筹码,回到盛京后,说不定还能被皇太极嘉奖封赏。
林伟业、苏粗腿等人则守着一个月的粮食,稳坐钓鱼台。如果阿巴泰看到城堡内储存的粮食数量后,一定会吐血。
鞑子数万大军进入登州境内的消息传到了登州城内,官员百姓都吓个半死,身家丰厚的人家都开始琢磨着走水路逃到别处避难了。
谢三宾听到这个消息时也唬了一大跳,不过听说鞑子围得是城外的新军营,目标并不是登州城后,才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才深深体会到本地驻扎一支强军的好处,如果不是林伟业手下的兵马厉害,能与鞑子抗衡,鞑子就会直奔登州,被围困的就会是自己了。
这时他想起林伟业来索要军粮,不由得庆幸不已,幸好自己没打什么折扣,给足了八百石粮食,足以让其支撑到鞑子退却。这么说起来,林伟业可算一员“副将”。
登州城内乱作一团,百姓想要到别处避难,官员烧香拜佛祈求鞑子不要兵临登州城下,派兵支援、里应外合的事,根本没人想过,鞑子的威名太盛,没人敢鸡蛋碰石头,以身试险。
登莱巡抚都没有派兵,济南、东昌、衮州等府就更不会发兵救援了,阿巴泰一支孤军,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四面皆敌的情况下任性地开始了围城,没有任何阻拦和骚扰,从军事角度来看极不合常理,可偏偏就这么发生了。
时间倒回十几天前。临高,南园。
新婚燕尔的夏天南正在像往常一样读朝廷的邸报——在没有网络和媒体的年代,这是获取大陆局势信息的最可靠来源,他必须根据政治局势的发展来制定琼海军的行动计划。
以前,这些邸报他都是自己看,从中筛选对自己有用的信息,现在,他可以优哉游哉地躺在太师椅上,让春兰和夏荷给自己扇扇子,喂自己吃水果和点心,自有人帮他读邸报,不需要亲自看了。
充任“贴身秘书”的是新婚妻子谢文君。谢文君不仅博览群书、满腹经纶,而且对政治的敏感性比寻常男子都强得多,去年夏天南下定决心出兵山东参与平叛并顺利成行,就是谢文君的功劳——她为夏天南分析利弊,得出了正确的结论,并且利用父亲的关系给出兵安排了最恰当的理由。
由她来读邸报,从中筛选有价值的信息,最合适不过了,夏天南很信任她的头脑和眼光。
谢文君读完几份关于陕北战事的邸报后,评价道:“洪承畴的能力毋庸置疑,打了几个胜仗,陕北流寇的势头已经被压制,窜入河南。”
夏天南懒洋洋地说:“他有能力不假,你相公的银子也起了作用——我那二十万两的借饷可不是小数目。”
谢文君抿嘴一笑,继续读下一份邸报。
“虏酋阿济格、阿巴泰入寇后,连克昌平、定兴、宝坻等县,五十六战全部获胜,擒总兵巢丕昌,斩杀明朝遵化三屯营守将,俘获人畜十余万……”
夏天南摇摇头:“大明将兵数以百万计,却被几万鞑子如入无人之境,官兵腐朽无能至此,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谢文君看到下一段文字后,咦了一声,继续念道:“……今在延庆一带劫掠唯有阿济格及镶白旗,阿巴泰及正蓝旗分兵后进入山东境内,过济南、穿青州,去向不明,不知意欲何为……”
“阿巴泰到了青州?”夏天南一下子坐了起来,“岂不是离登莱两州很近?”
谢文君点点头:“青州同属东三府,也是爹爹治下,过了青州就是莱州。”
“那老林岂不是有危险?”夏天南站起身,眉头紧皱,来回踱步,“他异想天开在登州城外修军营,依他事必躬亲的性格,肯定在工地上亲自指挥,而鞑子以骑兵为主,来去如风,从青州到登州也就几百里地,几天功夫就到了,他躲都躲不及……”
“相公想去救林老爷?”谢文君淡定地帮他分析,“邸报到达广东,路上已经花费了些时间,鞑子如果想要去登州,只怕此刻已经到了。而相公从临高出发,即使船再快,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只怕林老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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