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畜生,枉你还是公门中人,连这事都看不透。”石廪生冷笑:“不过是两本图册而已,改一下名字又有何难,休说你一个小民壮,就算是府学生的名字也有人敢冒顶。只需银子足够,还不简单。况且,你家迁移到韩城已经三代,几十年前的事情,还有谁记的。”
石廪生所说的冒顶府学生名字一事在明朝也算是一个独特的现象,尤其是在江浙文教兴盛之地。因为有功名的读书人实在太多,人人都想科举入仕,可每年朝廷的录取名额有限。因此,很多时候在正式科举考试之前,当地政府需加试一场,中式者才能去省城参加乡试。如此一来,不少饱学士子活生生地被这一关刷了下去。
但如果你是府学生,却不用参加预考,直接就能进考试考场。于是,这就催生了冒名顶替的现象。也就是说,你可以花钱从府学生手头买个名额,国家也不追究。当然,想追究没没办法。
至于为什么如此,那是因为读书人在考取秀才之后才能有学籍,建立起挡案。如果能够从建档开始就冒名顶替,国家根本就无从查起。反正填写档案的时候动笔的是你自己,大可将自己的所有资料都填上去,甚至连名字都改成自己,最多在上面写上一句:“榜姓X。”榜姓就是买的名额,也叫借姓。
这种现象造成了明清许多名人都有榜姓,比如大文学家金圣叹的榜姓就姓张,再比如清朝康熙年翰林院编修苏州长州人徐葆光的榜姓就姓潘。
明朝万历年间,有个苏州秀才因为家贫,父亲去世之后无钱下葬,就将自己府学生的名额卖给他人,换钱换钱买坟地将家里久停未葬的棺材给葬掉了。可见,买名额得的钱还真不少。
当然,这事也只能发生在江、浙、江西这种文化发达的省份。陕西这边,因为是边远贫穷省份,每次科举有的地方甚至连名都报不满。你能去考试,地方官就要叫一声阿弥陀佛,更别说借姓去参加科举考试了?
由此可见,在没有身份证没有照片的明朝,看似严密的户籍档案其实是四面漏风,到处都是破绽。
高文前世本就是研究国学和历史的,顿时记起此事,喃喃道:“石老先生你说得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是啊,自己现在也算是有几千两身家,大把银子撒出去,还有什么事情做不成。改个户籍,不就是在户籍黄册上抹上几笔的事情。
“你也别说这事容易,换你一个小小的衙役成吗?端着猪头,也找不到庙门。”石廪生冷冷道:“此事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首先你得认识人,我且问你,在你老家,你认得要紧的人吗?”
高文:“还真不认识。”
石廪生喝了一口热茶,悠悠道:“说来也巧了,老夫还真认识你们老家庄浪县的知县。那人乃是老夫的同年,一道进了西安府学的。只可惜,老夫人读书可赶不上他。他就是个能读书的,一气儿中举人,中进士,又在京城做了多年官。前年回了陕西,出任庄浪县知县。此人就是个书呆子,不会做人,这么多年了,还是个小小的正七品。偏生家中有穷得厉害,老夫……”
高文的眼睛亮了:“老先生的意思是送一笔钱给庄浪知县,就说我是方孝孺一案的后人,然后改回良籍?”
“对,是这样。我那老同年呆气重得很,当官多年,偏偏不知道该如何捞钱,眼见着就要退休,就寻思着最后挣一笔养老钱。他那里,送两千两过去应该没有问题。另外,这改户籍按照制度,得礼部尚书签字。他那边,就由庄浪知县送两千两过去,问题应该不大。”石廪生这么说,心中也是这么认为的。
石老头做了几十年府学生,场面上认识的人海了去,官场规矩门清。一般来说,每省每年夏东两季都会送一笔钱给内阁阁老做成例银子,称之为冰敬和炭敬。每笔都是白银三千两,可见,明朝的白银还是很值钱的,四千两银子为高文改个户籍当不在话下。
“而且,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那老同年就是个书呆子,碰到好文章,就如同老饕见到美食,日夜颂读。你所作的那篇《孔子见东山而小鲁》老夫已经派人送去庄浪,见到如此好文,如此人才,他若是收了你这个门生,却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高文,你实话告诉老夫,那篇文章是不是你写的?”
高文:“此事事关紧要,我骗你做甚?”
“那就好,那就好,这可是举人,不,进士文章啊!想不到我韩城竟然出了你这么一个人才,可叹啊,我韩城的文脉却着落到你这个衙役身上?”石廪生激动起来:“若是你能够改回良籍,可在庄浪参加下个月的县试,五月参加平凉府试,六月参加院试,一口气给老夫考个秀才功名。说不好,秋闱你也可以争取一下!”
说到这里,他哈哈大笑起来:“若你中了举人,明年春闱再中了,那可就是进士了。哈哈,老夫被人赶出府学,遭受世人嘲笑。如今,老夫的女婿却中了进士,那才是一举成名天下知。想我陕西一省,三年才出几个进士。哈哈,嘿嘿,咯咯,到时候,老夫倒要看看往日那些羞辱我、损害我的人究竟又是什么嘴脸!”
老头子已经陷入了疯狂的想象,高文也被他形容的光明前景激得气血翻腾,五内都在燃烧。心蓬蓬地跳,浑身都是热汗,喃喃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我要科举,我要做官。不,我要点翰林,我要做我大明朝的阁老……大丈夫,当醒掌天下权,施展胸中抱负!”
可是,这石老头的话可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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