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顺帆一人来到田埂上,看到饱满的谷穗沉甸甸地压在泥土上,他那幼小的心灵简直承受不起由此引发的喜悦,他那个做了很久的土地梦,眼前已经变得具体而现实起来。“可我怎样才能得到土地呢?”他怀揣这样的疑问,接着又悄悄将那个做了很久的土地梦埋藏到心里。
这时候,一阵微凉的秋风吹过,路边的柳树落下很多叶子。他弯腰拣起一枚,只见叶色褐黄,弯弯的,越看越像爷爷那条被丢弃的黑帆船,他禁不住流下了满脸的眼泪。
他在田埂间默默地站了许久,然后转身漫无目的的转悠着朝村子走来,结果竟神使鬼差般地转悠到柳嫂家门外。
此时柳嫂正手拿一条大黄鱼站在院子里开心的笑着,不料黄鱼身子一扭,“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柳嫂急忙大呼小叫地去抓,但却怎么也抓不住。阿顺帆跑过去,一把便将黄鱼擒在手中,柳嫂高兴地接住说:“这孩子真行,你叫那个阿什么来着?我怎么记不起来了呢?”
“我叫阿顺帆。”
“不错,就是这个名字。你生病那天我忙得火烧屁股似的,也忘记问你:你家住哪儿?怎么会一个人流落到这里?”
阿顺帆想了一下说:“我家住海上。”
柳嫂听着一愣,接着又忽然明白了似的说:“唔!渔家的孩子,怪不得抓鱼就像拿玉米棒那么稳当。哦,还有,你姓什么?”
“我没有姓,只有望族。”
柳嫂又是一愣,继而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说:“听村里的孩子说,你父母都不在了,你父母是在你几岁过世的?”
“六岁。”
“怪不得呢,连自家的姓氏都没记住。”
阿顺帆着急地按照帆船爷爷临终时的交代解释说:“我们望族人没有姓氏,只有望族。”
“好!好!柳嫂听懂啦!你们望族人没有姓氏,只有望族。”
阿顺帆高兴地笑了,然后说:“我也会腌咸鱼。”
“真的?”
“真的,我五岁就帮阿妈腌鱼了。”
“哟!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喏!这儿有几条杀好的黄鱼,你去腌几条让柳嫂见识见识。”
阿顺帆听完,二话不说,捋起袖子就干,只一会儿的工夫,几条黄鱼全腌好了,而且配料适中。柳嫂忍不住乐了,她当晚就把阿顺帆接到自己家中,管吃管住,还按月付给他工钱。用柳嫂的话说:“这孩子和我有缘,我一看见他就心疼。”
从此阿顺帆做了一名小帮工。
半个月后,阿顺帆才知道,善良的柳嫂孤身一人,以卖咸鱼为生。她每天收购一些渔民送来的鲜鱼,用盐水浸泡后,再用麻绳穿上,挂在太阳底下晒干,最后装进一只只精美的瓦罐里,运往北江码头,专门卖给那里的有钱人。
用现在的话说,这是一家小型的咸鱼加工厂,这种渔坊在望夫村仅有柳嫂一家。
其实原先村子里本来有十几户人家干这种营生,无奈赔得多,赚得少,只有柳嫂的生意一直红红火火。后来人们都议论说:腌制咸鱼要靠人的手气,手气好的人腌出来的咸鱼咸淡可口,自然能卖上好价钱。手气不好的人,腌出来的咸鱼腥臭难闻,白送都没人要,更不要说赚钱了。而柳嫂就属于那种好手气的人。
由于阿顺帆在渔坊干活手脚麻利,又十分专心,柳嫂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最后干脆认他做了干儿子。明确了母子关系之后,柳嫂笑呵呵地对他说:“阿帆呀!干娘心里可是拿你当亲儿子看待的,等你长大之后,干娘一定给你娶个漂亮媳妇。”听到柳嫂的话,阿顺帆总是咧嘴傻笑,也不答言。
这天傍晚,阿顺帆边干活边向柳嫂打听土地的事情,他说:“干娘,那些长谷子的地方怎么能搞到?”
“长谷子的地方怎么能搞到?”
阿顺帆发现柳嫂没听懂自己的话,赶忙解释说:“我说的是土地。”
柳嫂不由得笑起来,说:“你说的是田产吧?”
阿顺帆点点头,接着就把爷爷临死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柳嫂却摇头说:“田产不是到什么地方随便就能拣到或拾到的,它需要花大笔的钱去购置,这还要看有田的人家愿不愿意卖。再说了,种田人的日子并不比渔民好过,所以你最好听干娘的话,今后别再想那些连边也沾不着的事情了。”
柳嫂的劝说并没有改变阿顺帆心中的主意,因此他接着又问道:“田产大概多少钱一块?”
“田产不论块,论亩。”柳嫂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你在这里干十年的工钱,兴许能买到二分地。”
阿顺帆弄不懂“二分地”这个概念,但他心里却清楚了“土地要用钱买”这个道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