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霨立即用两种不同的密码写了两封信,一份给武威分号的张掌柜,交代他该如何行事;另一份则给同罗蒲丽,说清了来龙去脉。然后将两封信连同王勇的信件,一同用飞鸽送到武威分号。
来自21世纪、看过各种谍战片的王霨深知保密的极端重要性。怛罗斯大战后,王霨就着手编制密码系统,但他发现基于复杂数学运算的现代密码体制,在唐代并不具备推广条件。
为了既适应唐代的科技水平,又能突出保密性,王霨将阿拉伯数字引入素叶居,并要求庭州总号的管理人员和各地分号的高层都必须学会。
在此基础上,王霨雇人将南北朝时梁朝散骑侍郎、给事中周兴嗣编纂的《千字文》抄录了数百本,作为密级最低的密码本使用。在发一片银杏叶级别的信息时,明码就是一串串阿拉伯数字,每组数字对应着《千字文》中的一个字,逐一对照即可破译。
更高密级的密文原理相同,只是作为密码本的书籍比较复杂、变换的频率更高。目前,三片银杏级别的密文,密码本正是杜环的《经行记》。
这套密码体系虽然简陋,但放在大唐,足以确保信息的安全。而阿拉伯数字的引用,又使得复式记账法能够顺利推广,这使得素叶居的经济管理水平大幅领先同时代的商铺。
发出密信后,王霨急忙出门,登门拜会高力士,看他可否劝李隆基否决安禄山的奏章。长安朝堂风卷云涌,各方势力争斗不休。在此错综复杂的局面中,唯一能让王霨彻底信任的,唯有高力士。
王霨信任高力士,并非因为高力士的人品,而是相信他对李隆基的忠心。朝堂各派势力虽然都言之凿凿忠于圣人,但其实各怀鬼胎,真正称得上圣人忠犬的唯有高力士一人。王霨并未有危害李隆基的打算,自然也就不会与高力士有理念和利益上的冲突。
得知王霨的来意后,高力士沉默了片刻,才不解地问道:“霨郎君,你进士及第、任职翰林,侍奉在圣人御前,前程一片远大,为何要卷入边疆纷争中?”
“高翁,外重内轻之格局能长久乎?天下雄兵集于边镇,中枢可安乎?”王霨深信高力士是个聪明人。
“奇思妙想也就罢了,难得你还有如此赤诚之心!”高力士大喜:“安禄山看似粗鄙,却十分狡诈,任其坐大绝非圣人之福,某当尽力一试。然圣人对安禄山深信不疑,吾之前略略提了句安禄山身兼三镇节度使,手握雄兵近二十万,恐有尾大不掉之患,反而被圣人呵斥了一番。此事能否如愿,某也无几分把握。”
“高翁,安禄山觊觎同罗部人马,在奏章里狮子大开口,要求同罗部移居幽州。在下以为,若能令圣人彻底否决他的奏章,自然最好。即便不能,也要尽力拖延时日,万万不可使圣人下诏同意其奏章。某已着人劝说朔方军上疏与安禄山打擂台,一旦朔方奏疏送
(本章未完,请翻页)抵长安,高翁就可以借机发力。”王霨将计划和盘托出。
“霨郎君所思甚是周全。”高力士点了点头:“某先拖延几日,然后再挑个圣人龙心大悦之时出言婉劝。”
“多谢高翁!”王霨确定高力士会出手,心中稍稍安定。
“霨郎君,禁绝恶钱时你争取到一个实现心愿的机会,为何不用在你最在意之事上?”正事谈毕,高力士却无送客之意,反而一脸坏笑着问道。
“最在意之事?”王霨愣了一下,旋即从高力士老不正经的神态中明白了几分。
“难道霨郎君要否认吗?”高力士穷追不舍。
“让高翁见笑了。”王霨红着脸回道:“此事某确实铭刻在心,但若与禁绝恶钱搅在一起,岂不是让人有公私不分之感?当然,若高翁愿意援手,小子感恩不尽。”
“某乃内侍,不便谈论。还是贵妃娘子开口最佳,你有什么新鲜玩意,记得多给宫里送点。贵妃娘子虽宠冠六宫,却是心慈命苦之人,与外面那几个狐假虎威的不同。”高力士耳提面命道。
“心慈命苦?”高力士对杨玉环的评价让王霨耳目一新。
“还有,同罗部之事,东宫或许也会想有所作为。禁绝恶钱东宫获益不浅,此时心气正高。汝可去拜会一番,若太子殿下也出言劝阻,把握就会再大上几分。”高力士乐见李亨坐稳东宫之位。
“多谢高翁指点!”王霨作揖拜谢。
“你是个乖巧的孩子,某喜欢。”高力士坦然受了王霨一拜:“素叶县主也是个好孩子,某希望你们都能和和美美、平平安安。”
“承高翁吉言,一定会的!”王霨动情道。
离了高力士的府邸,王霨在王勇的扈卫下,转而去拜访李泌。
李泌既是东宫属官,又兼有待诏翰林的身份,说起来也算是王霨的同僚。两人在禁绝恶钱有了直接交流后,顿生惺惺相惜之感,之后不再需王珪搭桥引线,两人借着同为翰林学士的情谊,时常小酌一二,或闲议秦汉得失、或探讨儒道典籍。李泌本就是绝顶聪明的谋士,王霨腹中则藏了数千年的见识,两人的一些观点虽不尽一致,却越谈越喜,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李亨听闻王霨与李泌越走越近,也暗自得意。建宁王李倓更是三番两次呼朋唤友去火锅店小聚,并时不时约王霨一同骑射、围猎。
在外人看来,王正见的布局实在太深远了,不仅牢牢抱住了太子的大腿,更让两个儿子分别投靠一位皇孙。王家的富贵,怎么也得维持三代以上。至于内里实情究竟为何,反倒只有一二智者知晓。
白袍如玉、仙风道骨的李泌听了王霨的话后,凝眉道:“霨郎君,安禄山虽有些骄狂,但终究不过一粗鄙武夫,并非殿下心腹之患。若为区区一同罗部出手,招致安禄山的忌恨,又有何益?莫非霨郎君还有逆天之才,可令殿下受誉而不招人猜疑?”
“先生说笑了。”王霨苦笑道:“恶钱之事乃特例耳,岂能为常?欲将
(本章未完,请翻页)同罗部留在朔方,必会得罪安禄山,别无二途。然为长远计,必不能放纵外镇过于强横。”
王霨心中很清楚,恶钱风波之所以能够漂漂亮亮地解决,全因为大唐的货币制度太过简陋,从经济学角度讲,存在着帕累托改
进的空间。也就是说,存在着不必损害任何人的既得利益而实现改革的可能。而同罗部之事,却是不折不扣的零和博弈,必然会触动一方的利益。
“霨郎君过虑了吧。”李泌笑道:“当年王忠嗣身兼四镇节度使,麾下雄兵近三十万,又何尝危及天下?”
“王忠嗣为忠烈之后、圣人之养子、殿下之义兄,岂安禄山可比?”王霨对李泌的类比并不认同。
“安禄山还是贵妃娘子的义子呢?”李泌呷了口清茶,淡淡反击道:“霨郎君,朝堂如渊似海,步步谨慎尚有倾覆之险。若以个人之喜恶为准绳,岂能长久?”
“先生,此乃公心,并非私仇。吾忧者,天下也!”王霨反驳道。
“霨郎君,汝眼中之天下与君有所不同。当今之根本,在于稳储位。储位稳,则万民安;万民安,则天下定。吾早有餐松饮涧、辟谷炼丹之志,之所以滞留朝堂不归,只是不欲再见玄武门外起兵戈罢了。”李泌坦诚道:“安禄山非忠贞之臣,某岂不知。圣人纵之,乃养恶犬固门户也。他日殿下一旦登基,以万钧之力徐徐而削之,安禄山必将冰消雪融。既然如此,又何必急于一时?殿下的宿敌并不少,若再添一恶犬,危矣。”
“先生所言固然不差,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谋划再密,也难免会有些偏差。若今日纵其坐大,他日削之必难,为何不抢占先手呢?”王霨力劝道。
“霨郎君的棋风,总是如此一往无前。与君相比,某倒是显得过于贪稳了。”李泌沉吟道:“既然高翁会出手,某愿劝说殿下暗中推动一二。至于殿下如何抉择,实非某可知。”
“先生愿意相助,在下感激不尽。”王霨知道李泌是言行一致、守信重诺之人。
“霨郎君,汝之所为虽有本末倒置之嫌,但某知你一片公心,可敬可佩。”李泌轻笑道。
“先生坦诚相告,亦古君子之风。”王霨回道:“不过,先生方才言安禄山并非心腹之患,不知殿下所忧者何人也?”
“霨郎君,你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李泌哂道。
“那平康坊之事……”王霨故意只说了半句。
“霨郎君!”李泌正色道:“某最恨魑魅魍魉之行,从不曾劝殿下施展阴谋诡计。”
“是某失言了,还请先生恕罪!”王霨见李泌义正严辞,连忙施礼请罪。
“霨郎君,你日后得罪的人恐怕会越来越多,自家宅院的门户还是要关的严实点。”李泌轻描淡写地提醒道。
“多谢先生。”王霨笑道:“心怀坦荡门敞开,不畏漫天风雨来。”
“后生可畏!”李泌拍案叹道:“但为此句之豪情,某必会援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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