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纵横捭阖峰路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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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宝十一载四月二十七日,暮春的长安,正是“不寒不暖有花处,半醉半醒无事人”的大好时节,宏伟华丽的城市中到处飘荡着一股懒洋洋的松懈气息,长街上行人的脚步也比往日放慢了许多。

    忽然,横贯东西的横街上,一彪武士围着一辆马车纵马狂奔,向平康坊的方向赶去。车马之后,烟尘滚滚,令无数闲散的路人惊愕不已。

    王霨坐在飞驰的马车内,呆呆地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绿柳和坊墙,倍感燥热。凝眉苦思的阿伊腾格娜坐在王霨身旁,费尽心思琢磨着如何能让小郎君改变一时冲动下做出的决定。

    马车外,王勇披甲悬刀,亲自带着数十名镖师,紧紧护卫在车厢四周。入京以来,王勇虽然还时不时贴身保护着王霨,可他毕竟已有家小,还管着北庭进奏院的一摊事,难免有无暇分身的时候。而王霨进入翰林院任职后,又频频需要出入宫禁,王勇更无法寸步不离地跟在左右。

    王霨对自己的身手也甚是有信心,何况他无论去何处都会带上十余名镖师随行,故而也常劝王勇放心,多陪陪苏十三娘和女儿,不用再像护卫一样跟着自己东奔西跑。

    可四月二十一日深夜的刺杀,让王勇惊出了一身冷汗。那日他被河东进奏院的人邀请去平康坊应酬。王勇本不欲去,可因听闻安禄山可能会上奏章向北庭施压索要猛油火,他才急忙叫上苏十三娘一同赶去平康坊。

    双方还未开始深谈,平康坊内忽然一阵大乱,数不清的京兆府衙役和金吾卫士卒涌进坊内,挨家挨户搜查可疑人员。

    京兆府的反常之举让王勇心中十分不安。平康坊靠近宫禁和东市,里面住的皆是朝堂权贵。至于宵禁后在平康坊的青楼雅间中逗留的,也都绝非闲杂人等。

    王勇从进奏院得知,京兆府的衙役们乐得从青楼生意中分一杯羹,绝不会无故前来扰乱欢场。至于金吾卫、龙武军等禁军将佐,他们倒是经常来平康坊,可多为来此拥红偎翠、宴饮嬉戏的,一般也不惹是生非。

    苏十三娘趁着一片混乱,在平康坊中四处探听,才知是右相李林甫遇刺引起了如此大的震动。她很想打听清楚刺客的手段,可道听途说的消息各种荒诞不羁,根本无法从中查出什么线索。

    接受过京兆府和金吾卫的反复盘问后,王勇和苏十三娘急忙赶回金城坊,他们相信王霨肯定会对李林甫遇刺一事感兴趣。可回到家中,迎接他们的却是一院血泊。

    苏十三娘确认女儿安然无恙后,急忙查看黑衣蒙面人留下的尸首和武器。细细查看许久,她松了口气,坚定地对王勇摇了摇头,示意刺杀决非其师门所为。

    来京之后,苏十三娘对师父依然十分尊重,可她从范秋娘偶尔的闪烁其词中感到,师门中有许多秘密并未对她敞开,而夫君王勇对师门却隐隐抱有几分戒心。

    不过,无论王勇怎么想,苏十三娘都问心无愧,因为她向来都是除暴安良,从

    (本章未完,请翻页)未滥杀无辜,更不曾错杀任何人。当然,她不敢确保师门中所有人都如自己一般,故而进入刺杀现场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是否有师门之人卷入其中。

    王霨遇刺之后,王勇一面写信向王正见请罪,一面加强警备,主要要求恢复贴身守卫的惯例。

    王霨对于遭遇刺杀却并不如王勇那般紧张,但王勇的好意他也不便拒绝,只好先由着王勇。

    来长安之前,王霨早就料到会有数不清的暗箭射向自己。因为他清楚,自己要做的事,难免会得罪一些人。

    为了防备刺杀,在入京之时,王霨就将几十把连弩拆成零件,分装在不同的箱子里,躲过了城门守军的检查。而四月二十一日深夜遭遇刺客时,手持连弩的镖师短时间内射出了数百支弩矢,是成功绞杀刺客的关键所在。为了掩盖连弩的存在,王霨命人将刺客身上的伤口都一一处理成刀剑伤,以避免被仵作看出。

    王霨只是不曾料到,潜伏在阴影中的敌人竟会用他发明的猛油火对付自己。“这也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吧”,他无奈苦笑道。

    京兆府和金吾卫大张旗鼓缉拿刺客,王霨的素叶镖局也全力发动,追查黑衣蒙面人的线索。哭花了脸的阿史那雯霞在刺杀案发生后,不眠不休地泡在东西两市,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手戴红宝石戒指的阿史那霄云日日登门,殷殷叮嘱王霨要小心。刚入国子监就读的卢杞跟着新熟识的阿史那霁昂也来了几趟,帮王霨一起分析刺杀案的主谋。

    苏十三娘为找到幕后黑手,特意回了一趟师门,请师父公孙大娘出手帮忙。公孙大娘对王霨遇袭也十分迷惑,理不出是何人所为。但她承诺,必会发动所有人手追查凶手。

    王霨召集众人议了几次,觉得黑衣人使用的猛油火是条关键线索。很快,阿史那雯霞就顺藤摸瓜,查探出杨家开的弘农阁一直在偷偷贩卖猛油火。苏十三娘则在范秋娘的协助下,发现黑衣人所使横刀上涂的毒来自剑南道。

    苏十三娘入门虽晚,可她的剑技却是师门公认最高的。但她生性磊落,从不用毒,因此对毒物的了解要差一些。本来苏十三娘想请师门中最擅用毒的四师姐前来,可公孙大娘说段荼罗另有重任,不便出面,只派了范秋娘过来。

    王霨这边刚理出点眉目,京兆府和金吾卫也得出了相似的结论,刺杀李林甫的弩矢上涂的也是一种来自剑南的毒液。

    四月二十四日,当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杨国忠时,安禄山的奏章送抵长安,引发朝堂更大的震荡。

    王霨记得,安禄山的势力一再膨胀,除了他拥有幽州、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之职外,还因为他不断地从契丹、奚、回纥、突厥等部掠夺人口和财富。安禄山帐下最精锐的曳落河就是由各部族的精壮组成,是一支完全听从安禄山命令的私兵。

    安禄山麾下私兵数目激增的过程,可以说是北方各族民众的一部血泪史,而其中最惨痛的一页

    (本章未完,请翻页),则是由同罗部写下的。

    在王霨穿越前的时空,安禄山借征伐契丹、报仇雪恨的名义上奏,让李隆基下旨调同罗部迁居幽州。

    阿布思看穿了安禄山的阴谋,力争无果后只得离开朔方,仓皇叛逃。在北上途中,同罗部被老对手回纥击败,少部分人口沦为回纥奴隶,大部分人则被安禄山诱降。阿布思独自带着数百亲卫转而向西,投靠

    靠到葛逻禄帐下。

    适时在怛罗斯大战中叛唐的葛逻禄急于修复与唐廷的关系,就与时任北庭节度使的程千里联手,诛杀了阿布思。至此,拥有十余万部众的同罗部烟消云散,或沦为奴隶、或成为安禄山的兵源。安史之乱中,叛军中就有不少来自同罗部的士卒。

    王霨立志守护华夏文明,他绝不能放任忠于唐室的同罗部走向灭亡,更不愿意白白便宜安禄山。

    四月二十五日,为了拯救同罗部,王霨将阿伊腾格娜、王勇和苏十三娘召集到内书房中一齐商议该如何应对。

    王霨首先想到的是父亲王正见。可他很快就打消这个念头。王正见虽位高权重、节镇一方,可他只是北庭都护,贸然插手朔方与幽州之争,并不妥当。

    排除了王正见后,王霨将目光投向王勇。因为他记得王勇在西征石国前偶然说过与朔方节度副使李光弼甚是熟悉,和李光弼麾下的荔非兄弟也算相识。若是李光弼能说动知留后事的张玮在李隆基同意安禄山奏章前上疏反驳,力陈朔方军离不开同罗部,就可能带动朝堂争议,为阻止安禄山创造契机。

    听了王霨的设想,王勇并未回应,先皱眉犹豫了一下。

    “嘿,霨郎君等你回话呢,行不行你倒是吱一声。”苏十三娘对王勇的犹疑有点不耐烦:“之前你不是吹嘘和李光弼很熟吗?后来又说和荔非兄弟一同征战过。难道都是骗我的?你说,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十三娘,别胡闹。”王勇的黑脸又红又烫。他心中后悔不及,千不该、万不该,当年不该在苏十三娘和同罗蒲丽面前多嘴,提到自己与李光弼的交情……

    平定了心海狂澜后,王勇才沉声说道:“小郎君,某写信给李光弼没有问题。他为人静穆刚毅、重信守约,也必会尽心而为。但是,他没有知留后事的职使,难以尽情施展;能否说动张玮,也难以预料。”

    “无论行不行,都先要试一试。”为了阻止安禄山,王霨愿意将一切可能的力量都调动起来。

    王勇写好信,询问如何将信寄到朔方。王霨痛感不曾将分号开到灵州,故而无法使用飞鸽传书。而若用朝廷传递公文专用的驿站,则很难保密,容易被人侦知,引发后患。

    正欲调动人手骑马赶赴灵州时,阿伊腾格娜提醒王霨,同罗蒲丽和马璘正在去夏州的路上,计算行程大约会在武威城附近。若是用飞鸽将书信送抵武威分号,然后由同罗蒲丽快马加鞭带到灵州,速度应当更快,也会更加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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