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个人应该沒有说谎的理由。
仇无衣在这时反而冷静了下來。久久地凝视着步九重的眼睛。无论是眼角的笑意还是可靠而温暖的神情都足以让任何人无条件相信他所说的每一个字。而他也似乎能够证明自己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不。真理。
尽管自己不太熟悉这个兄长。。尽管彼此之间拥有相同的父母。但仇无衣知道自己熟悉天衣圣门的圣子。
在圣子面前。一切质疑都是愚不可及的。步九重深信身为圣子的自己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代表着真理的意义。无需质疑。也沒有人有资格质疑。
虽然在他之上还有更高位的圣尊步无极。然而身为母亲。想必正是她将步九重教导成这一番模样。同样也必然不可能质疑自己的教导成果吧。因为这样就相当于怀疑自己的正确性。
这就是天衣圣门的统治者。也许已经不能称之为邪恶了。只能称之为一种扭曲。
“为什么你会告诉我这么多。对于全知全能的你而言。像我这样的人应该只是不值一提的灰尘罢了。而且还注定将要与你为敌。为什么。”
仇无衣早已知道这个质问不会得到任何有用的回答。想必结果依旧是“我就想这么做”这一类不属于同次元生物的回复。同时。他也沒有期待这个问題的结果。只是如果不问出來的话。心里就是相当的不爽。
本來步九重就应该足够令人不爽的了。仇无衣却意外地无法对他提起太多的负面情绪。大概比起不爽而言。“无法理解”才是更加令人困惑的感觉。
“这世上的一切生而不平等。只有最顶端的强者才能支配一切。这就是我等天衣圣门的理念。我愚蠢的弟弟哟。你不妨回想一下自己的立场。回想一下自己的人生。你究竟做了什么。是遵循我等的理念。还是反对我等的理念。”
步九重的指尖指向了仇无衣的额头。
屈起的纤细手指舒展开來。丝毫不显粗壮却蕴含着无限力量的手腕缓缓抬升。乃至冰凉的指尖与仇无衣的肌肤所接触的瞬间。
这一切。仇无衣仿佛全都沒意识到。
“我……”
突如其來的迷惘顿时充满了仇无衣的内心。
这些年。自己做了什么。也许在别人眼里看起來大义凛然。可是事实上……依旧是心中对天衣圣门的怀疑与怨恨在推动着自己前进。
一开始只是觉得与天衣圣门接触就能够得知答案。但后來得知自己只是一个被利用的道具之后。心中所想的就只剩下将天衣圣门击溃这一个意念而已。虽然各种突发机缘令自己站在了代表人类的“大义”一侧。也切实凭着自己的力量拯救过不少人。可是心中却沒有想过反对天衣圣门的理念。
不。恰恰相反。说不定自己也走在与之相同的道路上。
“你在追求让自己变成强者的道路。不惜一切地让自己拥有能够与我等对抗的力量。并且你深信这是正义。深信与我等天衣圣门相同的理念就是正义。我说的对吗。只不过你有着更大的野心。你想超越我。超越一切。”
只要向前一寸。仇无衣的头颅就会被步九重的指尖轰爆。此时此刻的仇无衣已经沒有丝毫的防御意识。但步九重也沒想过这样做。他只是做出了一番兄长训诫顽劣弟弟的姿态而已。
这一副姿态又有几分是发自内心。或许连步九重自己都不晓得。
“沒有……我沒有这样想过……真正强大的是人与人之间羁绊的力量……任何强者都不能凭着自己的力量掌握一切。”
仇无衣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般的摇头。一边大声辩驳道。然而断断续续的声音却毫无感染力。更突显出了心中的那一分不自信。
心中明明知道天衣圣门的所作所为肯定不是正确的。然而那又如何。想要否定他们视力量为一切的想法。那就要获得比他们更强大的力量。可这样一來岂不是反而证明了只有强者才有最高的话语权。
难道自己真的是与他们相同的人吗。
突如其來的质疑瞬间充满了仇无衣的心。
迷惑。复仇。乃至追求真相。
三者交汇为一体的人生之路。简直宛如错综复杂的迷宫一般。
谁又能给自己带來答案。
“这样就好。”
步九重突然释然地笑了。身为圣子所具备的高压姿态仿佛忽然消失了短短的一瞬。
“你……”
仇无衣张了张嘴。却沒法给步九重一个回答。
“迷惘是年轻人的特权。虽然并不能伴随每个年轻人一辈子。这就是你的愚蠢所在。但这种愚蠢是理所当然的。这三个月。就当做是我给你一个清醒的机会吧。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我等天衣圣门就会真正展开行动。至少在这三个月内你们不会遭到我们的任何攻击。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虽然好像仍有下文。步九重却沒有直接了当地说明。
“我不要这种恩惠。”
仇无衣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与步九重的距离如此接近。顿时惊得连连后退。然而在后退的瞬间。眼睛的余光之中所捕捉到的一丝影像却令他的心再度一震。
不。现在回想起來可能仅仅是错觉而已。
身为圣子的步九重不可能呈现出如此真实的神情。
真实。似乎也不对。因为步九重的微笑从來沒有过任何虚假。一切都是真实的。额按而只有那个瞬间。仇无衣却觉得自己所看到的步九重完全变了一副样子。
明明是亲眼看到的东西。心中却无法说明这种变化究竟是怎样一回事。甚至无法用能够成型的语言來形容。
那种感觉就好像同一个步九重。亲眼看到与在照片。画像上看到的区别。
明明都是真实的。可是却只有那个一瞬间所看到的步九重有血有肉。有人类的呼吸与肌肤的温暖。以及……属于人类的情绪波动。
“并非恩惠。其实这也是我所期待的。”
步九重轻描淡写地摇了摇头。
“期待。”
警惕的神情再度浮现在仇无衣的脸上。被这个人所期待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而且相当的危险。
“你无须反问。因为你肯定知道我在期待什么。力量才是衡量一切的唯一标准。对于我。这是无可否定的准则。更不会因为自己的情绪而否定任何有成长可能性的人。坦坦荡荡接受一切挑战才是真正强者所为。当年的你之所以只能沦落为饵食。是因为你沒有展现出自己的可能性。现在却不一样了。”
步九重将仇无衣心中所想。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说出的话完全平摊在他的面前。
同时也道明了自己的立场。
既然以力量为尊。那么自己被更强大的力量所压倒也是有可能的。至少说有这个可能性。
“所以你在期待我能挑战你的一天。”
仇无衣迷茫的双眼渐渐恢复了光芒。将两道激烈的斗志送达至步九重的脸上。
果然。相对于自己的母亲。兄长。自己还是太愚蠢。稚嫩了。
在这些人的眼中。自己的强大反而是价值。大概这些人的眼中从未有过“扼杀危险”之类的想法。之所以败了。只是因为不够强而已。
某种意义上。这的确是坦坦荡荡的做人方式。
眼前矗立着这样的强者。结果自己竟然被如此微小的烦恼所困扰。真是岂有此理。
“沒错。正确的说。并不是期待。而是理所当然。我的弟弟。你现在尚且沒有真正了解天衣的奥秘。有些话。当你更上一层楼之后再对你说吧。记住。三个月的约定。“
言罢。步九重轻轻一挥袍袖背过手去。不再理会仇无衣。向着后方缓步而行。
一步。两步。
三步之间。步九重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仇无衣的视线之内。偌大的空间当中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如果说孤单是命运的必然。那么仇无衣已经下定决心接受这种命运。战胜一切之后立于巅峰独自孤单的命运。
留在这里也沒有任何意义。仇无衣向着回來的路走去。无声的脚步却蕴含着一往无前的坚决。
谢炎沒有留在原处。其他人也沒有。仇无衣本來想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控制罪人之塔。但仔细想想之后还是觉得应该暂时撤退。于是就循着來时的路继续返回。
一路上。仇无衣依然在思考。在沒有任何人伴随的状况下思考。
但这些思考沒有带來答案。很快。当仇无衣回到了來时的入口。两个熟悉的人影似乎就在不远之前探头探脑。
“兄弟。兄弟。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最先迎上來的是满脸喜色的程铁轩。控制机关的东方晚沒有他么热情。不过此时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呼
心中无声的叹息。
有些事情还是不与要隐瞒的好。而且现在也沒办法继续隐瞒。
“老大。有句话我必须和你说。”
仇无衣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开口说出真相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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