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又重制了一件,这次,暗香绢微透,拿在手上,她能看见他在笑。
***
腊月初一,朔云归家路途中,绵绵细雨突匆匆,他赶忙躲进不远处的土地公庙里。
已过午时,土地公庙里祭祀的人群也已经散去。
「这雨……」朔云在庙宇屋檐下,用手擦拭**的自己。
其实这动作基本上徒劳无功,就像是在死前做无为的挣扎罢了,对他来说也不算习惯,只是往常会帮他的那个人……
「朔云?」
思绪只到一半,细腻女声忽从身前传来,朔云抬眸望去,是困惑神情看着他的香儿。
后头香烟袅袅于上。
一瞬,朔云有一股奇特的感觉,彷佛他还只有八岁,他在树上数数,然后五岁的那个女童,带着和眼前人相同的表情看向他。
他以为自己还是八岁。
他以为她只有五岁。
朔云握住香儿的手。
回神后,朔云无比惊慌,他在束发后,早已和香儿再也没有说话。
他们俩身前堆砌起一道无形的墙,那飘落的金黄色花瓣,被封在墙里,无法轻易触碰。
他懂她的天真,却也更明白她的认真,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放下那份纯真,他比谁都清楚。
朔云以为两人就这样,即使触碰无限美好,想起来会心一笑,却也仅止于此。最终彼此祝福彼此相重,纵使相遇也只须礼貌的对应。
然而这一刻,知道该松手,却又放不开,因为从心底响起的声音,叫他不要放手。
从第一次被这手握住的那个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原来,他根本不想放开手。
朔云看向香儿,他以为香儿会露出恐慌的神情,然后挣脱他,让他就此死心。可香儿没有,困惑迷惘怔忡惊觉,脸上变换数个表情后,她如此坚决的看向他。
彷佛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雨渐细,潮重露深,闪烁云层后透出的细碎阳光,混着青草泥土的气息弥漫于空中,翠绿的不能在绿的,是春天。
「你知道后果吗?」
「知道。」
「你不怕?」
「纵使躲过了坑儒焚书,百年后将它倾覆取出,然卿不存,有何意义?」
香儿握紧朔云的手。互相紧握的手里有她和他,里头透出的温度,彷佛就像他们对彼此的心意。
「你呢,你怕不怕?」
「握住你那一刻,我就确定了。」
「不反悔?」
「不可能。」
「不卷入今古文之争,我要你毫不保留。」
「对我。」
「对你。」
俩人相视一笑。
秀丽的时光过来,又潺潺流逝,香儿和朔云约定好,每当朗朗之日,若彼此相遇却不相望的时候,便在土地公庙相见。
庙外的雨停了,云散雨初晴,蝉噪林逾静,茉莉染香,轻颤蕊瓣。
「你看,是叩头虫。」牵着朔云的手,香儿忽然发现甚么似的蹲下了身子,笑着指向爬在地上,墨绿色闪着光芒的叩头虫,然后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将虫子翻身。
就见叩头虫不停的挥舞身上的六只小脚,挣扎片刻后才抓对方式用力叩头将自己翻回正面,还没等牠逃走,朔云捡起它,仔细的端详一会,半晌后轻轻的说:「真是漂亮的小东西。」
「嗯?你又不是没见过──」香儿笑道,她看着在朔云手上仍不停的叩头挣扎的虫子说,伸手就想接过叩头虫。
朔云没将叩头虫交给香儿,他松手,叩头虫一发现不受拘束后便连忙振翅朝着自由飞翔。
手伸在半空的香儿是有些不满,她扁嘴,看向朔云道:「你说我怎么办?我这手现在很尴尬耶──」手还晃了两下,摆出「你拿什么来浇熄我怒火的表情」
就见朔云微笑,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素样的木头簪子,放在香儿手上。「虽不及叩头虫漂亮,可我希望你能收下它。」朔云对着香儿说,香儿有些呆滞住了,她没想到自己不过说个小玩笑,朔云还真的就给了她东西,但令她更吃惊的,那只簪子朴拙朴拙,粗看刻的差,抚过却不扎手,有着木头的温润感,香儿将簪子拿到眼前端详,说是单纯,细看的话却能见云纹样刻纹。
他把他自己刻在了上头,交给了她。
香儿能感觉到自己眼眶里盈满泪水,她双手捧着簪子又回给了朔云,朔云以为她不喜欢,垂眉丧气的看向她,却见她嫣然一笑,轻道:「帮我带上。」话落,就转过身子背对朔云。
朔云看着香儿纤细白嫩如雪的颈部,一条粗黑的辫子垂下,他忽然有一种渴望想解开系住辫子的红棉线,让发丝随着风飘,闪烁在阳光下,他想那一定会非常好看。
朔云想却没有做,他乖乖把香儿的辫子绾起,然而由于是头一回这样做,他总是觉得不够好,拆去重试了好几次,香儿也觉得没关系就任由他试,却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你昨天是不是把砍的柴都送给了盾伯?」
朔云没说话,香儿即意会,她回过头来看向朔云,朔云还在试,手上拿着簪子有点儿不好意思的看向香儿,难得见他害臊的神情,香儿笑,伸手拍拍朔云的头,轻轻的说:「你啊你,总是这样温柔过了头。」
看着明明比自己年纪小的香儿,却像个姊姊的样子,朔云无可奈何也一同笑了,就任由她将自己当成个小孩,轻摸他的头。
收回手,香儿又再转过身去,这次朔云一次就将辫子绾好,插上了簪子。「好了。」朔云刚说罢,就见香儿回过头来灿笑着看向他,「好看吗?」她说,如朝阳般的笑容盛开在她的脸上,朔云下意识的就伸出手轻捧她的脸蛋,香儿虽然不解,却也没闪过,脸庞倒是染上了一层红晕,特显其娇艳。
她这眉清目秀的脸蛋,只会随着时间而出落得更加标致,朔云知道,为什么有些人纵使受到了拒绝,也仍不放弃的持续向她父亲提亲,他也清楚,将来只会有更多的人,想要拥有她。
他如此幸运,能够受她垂青。
然而,他还未拥有她。
「香儿,我有话想问你。」朔云轻唤。
「嗯?」香儿一脸好奇的看向朔云。
就见朔云直视香儿的眼睛,道:「我家贫,上有玩世不恭的父母,下有还没完的人情债,两袖清风,有的也只是那满屋子用不上的书,即使如此,你能不能忍受这个总是对别人温柔过头的人,愿意──」一口气还说不完,他沉吟一会后方道:「我不能保证未来的日子不会吃苦,也不能保证是不是下一刻我又忘了正事跑去帮别人……可是我定不会让你少碗菜饭,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委屈……」
还没听到一半,香儿已经愣住了。
朔云握住香儿的双手,似是颤抖的问道:「像我这样如此愚痴之人,你愿不愿意……在我身旁,照顾我这一辈子?」话还没说完,他低下头紧闭上眼,不论答案是好是坏,现在他的心已经剧烈跳动到不行。
他当然希望答案是好的,但人生总会有个差错。
然而朔云感受到香儿轻轻的将头靠上了他的肩,一股甜香沁鼻,时间的流动,变得极为缓慢,他在等,而她不说。
彷佛永远的沉默。
须臾后她才开口:「好。」只说一字,便又不再说话,隐约可见她红透的耳朵泄漏了她的情绪。
朔云张开眼怔怔的俯看她,随即狂喜,他有一股冲动想要站起来大叫,可香儿靠在他肩上,他不敢动弹,他伸手想抱却不敢抱,憋了好一会后,才压抑下情绪,缓缓的道:「明个儿,我就到府上提亲。」
***
「请将香儿许配给我。」
隔日,同父亲一进韩家门,朔云也不拐弯抹角,跪地说道,原以为只是来串门子的墨父一时端愣在一旁,泡茶从厨房那过来的韩父也一手掀着门帘呆立,就只有韩母一派清闲的坐着,看了一眼朔云。
朔云跪在地上,直视眼前端坐在椅上冷眼看着他的韩母,虽然不见香儿,但朔云知道她就在房内。
朔云吞了吞口水。
韩母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朔云道,「我恳求伯父伯母能将香儿许配给我。」
一阵沉默,然而能隐隐感受到韩母眼里的寒意,似彻骨的冬日夜晚。
韩母道:「你凭什么?」
墨父在一旁不知所措,韩父看妻子的态度,将茶水放到桌上,想说上句话,却被韩母瞪了一眼,退到角落不敢言语。
韩母又道:「你和香儿自小感情好我知道,可你拿什么来娶我们家女儿?那块荒田?那个破屋?哼,不要告诉我是那满屋子发黄的书,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在哪?拿给我看。」韩母说罢,伸出手,摆出交上来的傲慢姿态。
墨父听韩母嘲讽他们家,气咽不下去开了口:「嫂子这话可不能这样说啊,」
「你闭嘴,你最没资格说话。」韩母连看没看墨父一眼,冷酷的将他的话给打断,又对着朔云说道:「不是伯母讨厌你,你是个好孩子,这些年伯母都有看在眼里,可婚姻是个很现实的事情,你要我怎样相信你能够照顾好我女儿?」
「我待香儿是真心的,」朔云说,听了韩母的一番话后他有些丧了气,懦懦的道:「我想香儿也对我是真心的。」
韩母听完,冷笑了出来,然后道:「真心能吃吗?还是你愿意挖出来给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朔云摇了摇头,轻道:「我不能挖出来给您看,可是,」朔云伸手摀在自己心口上,深深的道:「它在这里为香儿而跳动,至死方休。」
听朔云毫不掩饰的表示自己心意,三个作大人的都有些意外,然而韩母却不愿软下身子,她淡淡的说:「好,那你拿什么保证,这颗心会永远向香儿跳动,不会日子久了腻了倦了,最终弃了?」
何谓永远,她从未见过。
「您要我拿什么保证?」朔云问,他知道不论他说什么,都会被韩母给否决,再往上加其他条件,既然这样,不如将权力都交回给韩母,让韩母提,而不论是什么,他咬牙也要将它扳成行的。
见朔云反问回她,韩母笑道:「伯母很喜欢你,你很聪慧,一下子就知道我的意思,既然这样,伯母也不拐弯抹角,」她顿了顿,方又开口:「很简单,我一视同人,同其它上门求亲的人一样,入军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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