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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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武陵的那天,恰恰下了一场小雪。飘飘兮,彷徨兮,很有诗意。云缨求他将那五个刺客也放了。两个人拧了一会儿,郑君琰虽然心下不满,还是依了她所言。只是放的时候,为首的刺客扬言一定会回来带走她。

    郑君琰没有理睬他们,只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亲王规格的马车十分宽敞。左右可以坐六个人,中间还有一个小几案,可以立一个小厮伺候。她坐在角落,抱着手炉看书。郑君琰坐在她身边批阅奏折。时不时拉过她亲昵一两下。如果她乏了,他就会抱着她,让她睡在怀里。

    到了晚上,他们到了茂陵县的南直隶总督府。

    云缨在南直隶当过两年县令,总督府更是来过不下十次。里里外外十几名封疆大吏都认识。但是如今换了女装,身份又是王妃。遂不跟郑君琰一起进去了。自行跟朱雀绕到了后厢房。

    先安顿了下来,再安排了人手布置了厢房的防卫,联系了驿站的通讯。等传信使送来奏折之后,再按照缓急整理好。

    郑君琰不久之后就来了,坐在她身边批改奏折。只是过了不久,听:“啪!——!”地一声,却看男人把手中的象牙笔掷到地上,折成了两截。笔上残余的墨汁,甩得到处都是。她雪白的袖子都沾了点点墨迹。

    郑君琰面色不善,盯着一本奏折光火。冷声道:“好啊,杀了一批又来一批。贪官真是春风吹又生!这些人,一碰到金钱美女就要变坏!”

    她瞄了一眼,也吓到了:甘肃干旱已久,朝廷拨款四百万去赈灾。某县令,贪污了十万两。某总督,贪污了二十万两……最后用在老百姓身上的,居然不足五十万!这是一份密折,举报人董弗之。还没看完,郑君琰忽然扭头看着她:“云儿,他们是我五年前亲手换上去的。哪知道这么快,就贪污成了城狐社鼠!”

    她道:“这是他们自己变坏了。按照刑法处置了就是了。”

    郑君琰道:“国家不能连连兴大狱,否则遭殃的还是百姓!杀了又贪,贪了又杀。什么时候到头?!这就是叔叔的“皇恩”。元启十六年来不杀一名大官,感化了这群畜生越捞越多!”

    她明白了,郑君琰越是掌握了社稷大权,越是和皇帝分歧大。眼下,他开始全盘否定元启年间的政策了,连着皇帝本人一起鄙夷。哪里有半点从前马首是瞻,唯命是从的样子。作为梁王殿下,郑君琰的文韬武略都成熟了,有了自己的主见,不再需要谁指点迷津。

    他现在是往着一代令主的路子上,越走越像样。

    想了想,她道:“陛下是个什么人,你我二人最清楚不过。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深。所谓的无为而治,不过是不作为的借口罢了。”

    “说得不错。”郑君琰面色缓和了下,道:“你不愧是我看中的人。见识完全在那些只会阿谀奉承的官僚之上。”

    她摇了摇头:“什么主子什么人,陛下是个只会做表面功夫,粉饰太平的君王。底下人也就如此。但你不一样,所以我也不一样。”

    这几句话就见功底了,郑君琰看她袖子上沾了点点墨迹。更显得肌肤白皙,手臂修长。不禁心猿意马,拉过她亲昵起来。虽然每晚都缠着她行房事到深夜,不过早上和晚上的滋味不一样的。尤其是现在,被她几句话说得心里别提多舒服了。

    他忙不迭地抱着她,抵在墙上。连衣服都来不及解开,就侵入她的身子。引得女人咬了一口他的肩膀作为反抗。一次亲热,他还尤嫌不够,不断地亲吻她,再要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云缨累极了,他才停止。但是还不愿意松开她,干脆把她横抱在怀里,一边逗弄她一边批改奏折。

    她有点感动:就是小时候爹和容姨都没用这个姿势亲昵自己。但男人的怀里既温暖又安全。他时不时印上一个吻,从眉头蔓延到下颌。她既不能动,又不能打扰他批改奏折。闲得昏昏欲睡,梦中,有轻柔的吻擦过。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日大早。她和朱雀收拾了包裹,便踏出了总督府。不知郑君琰被什么事耽搁了,过了晌午还不过来。她就走下了马车,亲自进总督府捉人。

    恰好一顶轿子落在前面。从轿子里走出一个年轻的官僚。这青年一下了轿子,她就觉得面熟。仔细瞧了瞧,认出此人是乔平的县令董弗之。当初在乾清门前痛骂靖王的那位举子。那董弗之也盯着她看,忽然愣住了。

    她刚想快步离去,却被董弗之横出一臂拦住了。她只好问道:“这位大人有何请教?”

    “你是云缨!”这是肯定的语气。她不回答,董弗之就怒骂道:“你,你居然是女扮男装从仕?!岂有此理!国家政事岂容妇人插手!我……你这是欺君之罪!我要弹劾你一个败坏纲常!”

    她冷声道:“我不是云缨。”

    “我岂不会认不出你?!你这个颠倒伦常的贼子!亏得陛下委托你重任!你女扮男装!到底有何居心?!”董弗之几乎是唾骂了。

    她大喝一声:“放肆!公门重地,岂容你在这里胡编乱造!”却被董弗之死死拉住袖子。又呼唤带来的两个随从道:“把这个逆贼给我绑起来!我要把她送到梁王面前就地正法!”

    看门的门役这时候出来了,他们都知道这姑娘与梁王殿下寸步不离,急忙陪着笑道:“这位董大爷,这位姑娘碰不得的。”

    “有什么碰不得?!”董弗之气得双眼冒火:“就是长公主我也碰的得!区区一个武陵县令算什么东西?!”

    “什么?!”她吓了一跳:“什么长公主?!你和长公主有什么过节吗?!”

    董弗之正要说什么,却低下了身子。她往后一看,郑君琰正好走了出来。身后跟了一大从官僚。

    “怎么,对我的王妃不敬吗?”

    “殿下,她,她是云缨。是武陵的县令!”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她是我的王妃云瑛,是云县令的妹妹。二人是同胞兄妹。”郑君琰不疾不徐,一字字地下了这个结论。

    由此,无话可说。众人作鸟兽散去。云缨一直凝视着董弗之,一身三品巡查使的穿戴。联想到昨日的密折,她明白了:董弗之乔平县任期满了之后,被梁王提拔为直隶巡查使。如今是梁王麾下的“密探”,负责查访各省的贪污。

    她问他:“刚才,你说你连长公主都敢动,是什么意思?”

    董弗之还没说话,郑君琰先开了口:“你一个小小的巡查使,还动得了皇家人?董弗之,你胆子可不小。”

    “是微臣信口开河……”

    于是这件事轻飘飘地揭过去了。然而,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到了晚上,她特地去问了下,得知芊芊还是没有回信给自己。心上的不安越发浓烈。但问了所有随行的侍卫,都说长公主这四年一切无虞。她也记得外面并没有什么关于长公主奇怪的消息。那么,芊芊久不回信,为什么呢?

    最后去问了郑君琰。

    郑君琰告诉她:“云缨,你别想太多。长公主在宫中一切安好,她或许是忙着给叔父侍奉汤药。一时耽误了。”

    “哦,”她信了:“对了,君琰,芊芊没说要出宫嫁人吗?”

    “她说要等你回来。嫁人什么的没提。”

    她点了点头,继续纳闷。却被他拉在怀里,絮叨起来。末了道:“云缨,自从你回来,我都没看你笑过。是不是还介意我四年前没保护好你?”

    “是。”

    “对不起,”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我说好要疼你一辈子,却没做到。我真是个没用的男人。云儿,别气了好不好?”

    她继续纳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你也不是没用……芊芊怎么不回信了呢?”

    郑君琰看她心思始终放在芊芊身上,就从玉函中拿出一尊小玉人,放在她的手心:“云儿,这是我四年前雕刻的你。这四年来,这小玉人随我南征北战,出生入死。你看,它至今一点破损都没有,以后,我就保护你就像保护它这般,好不好?”

    她终于回了神,这小玉人,雕刻的真漂亮。而且被摩挲的光滑可鉴。好像在诉说一个男人四年来精心保护的点点滴滴。纵然还在气,却不得不感动起来。试想,如果他那时真的像是这般保护自己,哪里会有那么多波折?

    她接受了道歉:“暂时不气你。”不过:“你替我打听一下,芊芊在皇宫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云缨,”郑君琰吃醋了:“长公主重要还是我重要?!”

    “都重要。”

    郑君琰气了,他随手从玉狮子镇纸下抽出一个黄皮本子:“再念叨芊芊,这个就不给你。”

    圣旨?!天呢,给她的嘛?!当官当久了,条件反射要跪下接旨。她立即妥协了:“好君琰,来来,把圣旨给我。”

    郑君琰“噗嗤”一笑,给了她。

    打开一看,却是陛下将“寻龙云氏长女”晋封为梁王正妃的一封诰敕。底下还盖了翰林的印章,想必已经传阅了整个翰林院。但是没有指名道姓是谁。只说是:寻龙云氏之女。应该是考虑到她女装男装,特地为她留了一方余地。

    她捧着这本子,不可抑止地哭了起来。却是喜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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