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芍药听到平安带着大头逃了出来,居然找到了京畿大营,很是不可置信。
“他跟大头可好?可挨了打不曾?”说着差点喜极泣,谢天谢地!
榴花这些日子也是急的团团转,主仆两个嘴上的燎泡一个比一个多,听得人平安回来了,已经开始念阿弥跎佛了。
前来报讯的兵士乃是夏景行帐下亲兵,见得夏芍药慈母心肠,着实将夏平安夸了一顿。
“……大将军怕小公子有伤,特意叫了军医去把脉,还脱了小公子衣衫验伤,果然不曾受一丁点皮肉之苦。据小公子自己讲,他只是被宁世子圈在一处院子里这些日子,并不曾挨打。”又庆幸道:“也亏得小公子机灵,逃出来之后就直奔了大营,不然说不定这会子还没回来呢。大将军后来派人去捉宁世子,审了他身边的护卫才知道,小公子逃走之后,孙侯府上派人来捉小公子,若是教他们在回城的路上碰上,岂非逃不掉了?!”
一席话说的夏芍药跟榴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又听得兵士再三宽慰二人无恙,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
等亲兵走后,榴花才拍着胸口后怕:“得亏安哥儿福大命大,大头跟着他也出不了错!”
夏芍药恨不得跟着亲兵走一遭军营,亲眼瞧瞧儿子,只是她是女眷,恐怕连辕门都迈不进去,只能暂且忍耐。
夏家宅子里所有仆人听得小公子与大头平安脱险,均高兴不已。砚台跟笔筒听得平安无事,小哥俩抱在一起欢呼雀跃,数日来首次露出了笑容。
厨娘摇晃着胖胖的身子去炖汤,还将厨房里洗菜切菜的婆子丫头支使的团团转:“哥儿平安了,夫人也该有胃口吃饭了。”
这几日厨房端到正房的饭菜消耗量太小,一度让厨娘对自己的厨艺失去了信心。
厨房里的汤面小菜端到了主院里,夏芍药胃口大开,就着小菜吃了一碗鸡汤面,连上面铺的一层鸡脯子肉也吃了,还想再来一碗的时候,吴忠遣人来报:京城里乱了,街上到处都是军士,也不知道从哪个城门口涌进来的,跟巡检司的人打了起来,就连小商小贩们都挑着担子找地方躲灾。
夏芍药鸡汤面也不吃了,亲自往前院正厅去见吴忠。
吴忠早得了夏景行密令,知道此次若是乱起来,便关乎夏家一干人等的身家性命,自是不敢懈怠,一面派人去街上打探,一面紧闭了府门加强巡守。
“街上打起来的都是什么人?”
吴忠道:“派出去的人来回,有巡检司的人马,也有京畿大营的人马,最早入城的却是晋军。”
夏芍药倒吸了一口凉气:“晋王这是真要……逼宫篡位?”
吴忠苦笑:“也不知道这位王爷是准备给侄子开道还是自己上位,总归他是带兵乱起来了。”亲手酿造了京城这场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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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才乱起来的时候,孙意远派出去抓夏平安的人马无功而返,往侯府里去报信。
孙侯听得夏平安跑了,不但人没抓到,等这些人回头再去找宁景世的时候,就连宁景世也失踪了。且那院子里还有凌乱的脚印,院门口还有马蹄印子。
“一群废物,连个孩子也抓不住,本侯养你们做什么?关键时刻没一个顶用的!可查了那些人是抓宁世子的,还是镇北侯府的人寻了去接宁世子回家的?”
领头的亲卫见侯爷震怒,生怕再迁怒于他们。况且宁景世的死活还真与他们关系不大,为了平息他的怒火,便道:“那马蹄印是向着城里来的,想来是侯府的人接了宁世子回家吧……顺带着也将夏平安带走了。”
纵如此,孙意远也觉得一招妙棋生生让这帮蠢材给破坏了,没显出他的手段来。
长安城乱起来之后,别的府邸唯恐避之不及,皆紧闭大门,唯独孙侯府上府门大开,时不时有亲随前去探听消息。
一时里有人来报:“晋军跟巡检司的人打到了如意坊。”
过不得一时又有人来报:“晋军打到了天街,京畿大营在后面紧咬着不放……胜负难解。”
孙意远坐在府邸内,只能听到下面人来报,若非顾忌形象,恐怕早已经急的抓耳挠腮。只亲耳听到却远不及亲眼所见来的震憾。
晋军到达长安城外之时,其实京畿大营已经得报,只是夏景行按兵不动,等晋军直冲进长安城内,京畿大营才动起来。
夏景行手下心腹将领等侯军令,也有心中急躁的恨不得将晋军就地截杀,不使他们进城,还催促他:“大将军,末将请求前去剿灭晋军!”却被夏景行阻止了。
“晋军远途而来,此时不好撄其锋芒,总要放他们进长安城之后,才好瓮中捉鳖。”其实他还有未尽之语,不好讲出来。
晋王起兵造反,无论他是为着太子还是为着自己,总要打到宫城门口,让全长安城的官员权贵都知道此事,哪怕齐帝再宠爱偏纵这个弟弟,事无挽回也不得不做出决定了。
晋军从西面的金光门入城之后,便遭遇了巡检司的拼死抵抗,还未控制整个京城防务,京畿大营随后从正南的明德门入城,开始了攻防之战。
晋王带兵至朱雀大街,与夏景行率领的京畿大营将士们迎头撞上,两人皆是战甲束身,刀刃出鞘,隔着宽阔的朱雀大街遥遥相望,杀机凛然。
两人素有旧怨,也曾有过想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想法,晋王也曾
曾付诸现实,只是那都是私人恩怨,比不得今日杀机之盛,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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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军入城之后,很快便有人将此事报到了齐帝面前。
彼时燕王与太子皆在齐帝身边侍疾,连带着其余几名皇子皆随侍在侧。
“晋军……杀进城来了?”
齐帝犹不能信晋王会做出这种举动,若是他对皇位早有垂涎之意,齐帝也不可能宠了他这么多年。
前来禀报的禁军额头冷汗都要下来了,恨不得将整个脑袋都埋在紫宸殿的金砖之下。
“……晋军由晋王带领入城,怀化大将军得信已经带了京畿大营的将士们冲了进来,如今两军已经到了承天门下。邬统领已带人关闭了承天门。”
禁军统领邬信向来只听从齐帝号令,乃是他多年倚重的臣子。
齐帝本来龙体欠安,被此消息打击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好半晌才定住了神,嘶哑着嗓子喊道:“朕要亲自上承天门上去瞧瞧晋王!”事不在眼前,尚有一丝侥幸。
太子从旁相劝:“父皇龙体违和,承天门到底情况如何,此刻尚且不明,不如派三弟去看看?”
齐帝睁着一双浑浊的老眼,深深瞧了他一眼,却反手抓住了燕王的手,“三儿就在朕身边护驾!”
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太子心中恨极,但此刻晋王还未入宫城,齐帝虽年老病重,宫城防务却还在他手里握着。况且齐帝还很信任燕王,就连太子想要将燕王从他身边调开也不能。
在齐帝的一再坚持之下,内侍不得不服侍他乘坐龙辇直奔承天门,诸皇子随侍在侧,另有宫中重臣闻讯而来,有心劝齐帝,但见他白发病容,满目执拗,顿时不忍,也只能跟在龙辇之后一起前往承天门。
承天门下,晋王与夏景行遥遥对峙,两军阵前厮杀,断肢残骸血肉横飞,将宽阔的朱雀大街挤占的严严实实。
晋王横槊立马,遥指夏景行暴喝一声:“姓夏的小子,还不过来受死?!私自带兵入内城,难道忘了大齐律法?!”
京畿大营保长安城安危,乃是为着防范震慑藩王以及地方兵力,非奉召不得入内城。内城防务却是巡检司的职责。
夏景行顿时被气笑了:“敢问晋王爷可是奉诏带兵入京?又是以何名目入京呢?不妨说来本将军听听!”
“本王除佞王谗臣清君侧,你跟燕王仗着军功累盛,在陛下身边屡进谗言,中伤太子殿下,本王今日就替陛下斩杀尔等逆臣!”
城楼之上,才被内侍抬上来的齐帝恰听得二人之间这番喝问,顿时气的肺子都快炸了。
“真是朕的好皇弟啊!”齐帝一字一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扭头问身旁的太子:“太子以为如何?”
太子正在默默估算两军兵力,但见城楼之下晋军想要破城而入,而京畿大营的将士们却在拼死力阻抗,一时胜负难分,不由谨慎回答:“这个……父皇不是一向很疼王叔吗?怎么来问儿臣!”
齐帝被太子这句话噎的一口气喘不上来,差点吐出一口血。
太子这句话还真没有错,站在齐帝的立场上,他这么多年宠信偏纵弟弟,就连诸皇子的地位都不及这位弟弟,也就近几年才宠爱日减。
众臣与诸皇子听得太子这句话,皆默默注视城下战况,生怕被齐帝揪着问。
城下战况未明,晋王点名叫阵,夏景行却不应战,一招手便有身后部将趋前,战马之上横着个麻布带子,里面有活物挣扎。
夏景行的亲卫上前去亲手解开了麻布袋子,将袋口卷了上去,露出个黑黑的脑袋来,嘴里的布巾子被掏出来之后,立刻听到一声振耳的嘶叫声:“外祖父救我!我是阿宁!外祖父救我!”
晋王万没料到竟然会有这番变故,顿时气的眼睛都红了,指着夏景行大喝:“丧心病狂的贼子,竟然连你弟弟也敢绑来要挟?!”
夏景行轻蔑的瞧一眼宁景世,放声大笑:“本将军姓夏,哪里来的姓宁的弟弟?!况且晋王爷的外孙子心怀歹意,竟然敢绑了本将军的儿子要挟,今日夏某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敢问晋王爷,您是要权啊还是要骨肉血亲?!”
宁景世落到了夏景行手里,大将军虽然未曾发话要教训他,但是京畿大营的将士们可没手软,除了留下他一张脸能看,身上却着实添了许多伤,直揍的宁景世哭爹喊娘。他自出生至今,还真没受过这份苦楚,只觉得一刻钟也挨不得了,揍的狠了屎尿齐出,爷爷奶奶的胡叫,叩头求饶。
军中向来崇敬硬汉子,见到他这等绵软无骨的鼻涕样,顿嫌鄙视恶心,反倒不再下死手揍他,这才让他能够直着嗓子呼救。
晋王还不曾回答,宁景世已经扯开了嗓子大喊:“外祖父救命啊!他们要打死阿宁了!外祖父救命啊——”一声声叫的惨不忍睹。
夏景行似笑非笑骑在马上,还要添柴加火:“宁世子,叫的再大声点,让你外祖父听听!你外祖父不是最疼爱你娘跟你们兄妹嘛,既是他的心肝宝贝,你叫的再厉害些,说不定你外祖父心疼之下还真会罢兵救你一命呢!他若是不肯罢兵救你,本将军可要将你的四脚斩下来丢去喂狗!”
晋王的脸色极度难看了起来,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要面临这样艰难的选择,在亲情骨肉与权利之间选择。
宁景世再混帐不听管教,烂赌好色,那都是他的
外孙子,被夏景行折磨,都不是他所乐见的。
他旗下将士们不由自主便停了下来,往主帅身边退了退守,静待他的回答。
京畿大营的将士们看好戏一般也往后退了几步,等着晋王做决定。
城上城下,一时之间千万人都等待着晋王的回答。
并没有多少时间留给晋王去做决定,在宁景世的呼救声中,晋王咬牙做出了决定,扬声道:“阿宁,你别害怕,等外祖父杀了姓夏的会给你报仇的!”此时若退兵罢战,便是死路一条。
不止夏景行不会放过他,就连齐帝也不会放过他。
唯有拱了太子上位,才是长存之道。
可宁景世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他从来只顾眼前快活,对朝局又一直稀里糊涂弄不清楚,他脑子里如今只有一个念头:外祖父重兵压城,居然对他见死不救?!
他失控在马背上死命挣扎,拼尽全力大喊:“外祖父你不能这么狠心不管阿宁……外祖父你忍心看着阿宁去死啊?我娘会恨你的!我娘会恨你的……”
马上的将士不堪忍受他魔音穿脑,而晋军已经开始在晋王的指挥之下重新厮杀,他一把将马上的人掀下去,立刻就有人上前来拖到了一侧,对宁景世拳打脚踢,好让晋王领略一下他这抉择之下的残忍。
宁景世忽然惨叫一声,哪怕场中厮杀混乱,但对他动手的军士也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骨折声。
晋王虽然听不到骨折声,却能听得到宁景世的惨叫声,而且那些人将宁景世围在夏景行身侧暴揍,夏景行遥遥欣赏他的脸色,面上带着说不出的快意,丝毫不在乎宁景世的死活,似乎能看到晋王这种隐忍痛苦的脸色,十分开怀。
城楼之下,齐帝闭上了眼睛,耳边听得两军厮杀,很希望这是在寝殿陷入长久的迷梦,眼前的厮杀若是一场恶梦就好了。
但是睁开眼睛,却看见晋王拍马直奔夏景行,混军的两军都让开了一条道,夏景行趋马向前,手中□□直逼晋王面门,似要在抬手间就取晋王首级。
太子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直到晋王避开了这一击,他才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齐帝就在他身边,又正是多疑猜忌的时候,藩王私自带兵入皇城,就是不可敕的死罪,按理说身为储君的太子应该担心的是晋王得胜,而不是晋王危险。
他原本心中就存疑,又早有风言风雨吹进他的耳中,说是晋王投靠了太子,就算是他卧床多时,到底还是做过帝王多年的人,有些地方洞若观火,观察力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太子的神态就很好的说明了一切。
晋王与夏景行战成了一团,他多年前也是悍猛勇将,带兵打过仗的,只是这些年安逸日子过久了,又加之上了年纪,颇有几分力不从心,与夏景行拼起命来不免左右支绌,想要将夏景行立斩刀下,看来难度颇大。
城楼之上,太子捏着一把冷汗心中埋怨晋王:都一把年纪了何必逞英雄非要跟盛年将军对阵,只需要让手下将士围攻夏景行即可。
夏家门口,晋王府亲兵带着一队约两百人的晋兵强攻将军府。
夏景行使的这招,其实晋王早就想到了。听闻他爱妻如宝,只要擒获了夏景行的妻子儿女,不怕他不肯投降。
吴忠亲自带人布防,府内的亲卫们一次次射杀爬上墙头的晋军与晋王府亲卫,只盼着能够等来大将军的援兵。
夏家正厅里,夏芍药镇定的坐在首位,身后榴花以及几名丫环婆子侍立在侧,胆小的已经吓的小脸煞白,双股战战,但瞧瞧当家夫人的面色,似乎胸有成竹,又暗自给自己打气,希望能够稳稳站住。
正院里侍候的鹦歌听得外面喊打喊杀声,终于抗不住压力吓的晕了过去。夏芍药淡淡瞧一眼她眉目紧闭的模样,冷声吩咐:“拖下去,醒来之后贬去洒打园子,做个粗使丫头!”她身边自大丫环发嫁,提拔上来的红柳、绿鸳、鹦歌、蝶舞算是如今的一等丫环,平日看着也还伶俐难干,没想到鹦歌却是个不中用的。
立即有守在门口的小厮进来将鹦歌拖走,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其余绿鸳、红柳、蝶舞皆苍白着脸低下头去,既不敢为鹦歌求情,又不忍看她被拖出去。
榴花是个烈火般的性子,如今又是夏芍药身边的管事媳妇子,等鹦歌被拖下去之后才训斥身边的丫环们:“咱们的一身荣辱皆系于主子之身,夏家门第兴旺了才有咱们的好日子,若是不能与主子同担风雨,连点胆色都没有,要来何用?不如发卖了出去!”
其余丫环噤若寒蝉,等她训完了,才齐齐称是。
夏芍药原本紧绷的嘴角不由悄悄翘了起来,伸手拍拍榴花的手,满心赞赏。
作者有话要说: 向着完结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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