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上在传授了子夜一手入门级回chūn术后,理所应当的成了每天光吃饭不干活的大爷级人物。事实上子夜他们也实在不好意思让一个七十岁的老人家,去陪他们一起耕田或者捉野兽,想起姜太翁钓鱼的传说,子夜干脆给姜上找了一根鱼杆,让他每天坐在小河边垂钓。当然了鱼钩一定要是弯的,这样他们每天晚上还能喝到新鲜的鱼汤。
夜语有一天在村子里找了一根木棍,练习了一手修罗枪,竟然引来落凤村一群小子们阵阵喝彩,在他们崇拜的目光下,夜语竟然在落凤村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枪兵队,每天对他们进行三个时辰的特训。
在把他们组织起来的第一天,夜语指着身后的屋舍,道:“看到了吗,那就是你们的家!我们落凤村夹在商朝和羌骑之间,成为一个三不管地带。商族军队还好一点,如果是羌族骑士冲到了这里,你们的亲人必须靠你们抵挡敌人,才能逃到大山里,你们还有退路吗?你们还能撒腿就跑吗?你们如果心存退缩,被敌人一刀砍成两段没有关系,但是你们的家人也会杀!你们的姐妹和情人甚至是你们的妈妈,就会成为那些羌族野兽身体底下不断呻吟哀号的可怜虫!她们的最终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被轮jiān至死!!!”
四周都静悄悄的,所有少年眼睛里都腾起一层炽热的火焰。夜语眯起眼睛,冷冷的注视着眼前这些孩子,道:“记住,我训练你们,不是陪着你们玩无聊的游戏!一个男人,想保护自己的家人,想保护自己的平静生活,就要有充足的力量让敌人付出最惨重代价,把他们彻底打怕打痛打得一听见你们的声音就心惊肉跳!现在你们这群垃圾中的垃圾,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着我练习练习再练习!流尽你们身体里的每一滴汗,榨出你们身体里的每一丝力量!支持不住的,就给我滚回家,躲进妈妈的怀里当你的乖宝宝吧!”
无论是谁,只要一个动作不对,夜语抡起木棍劈头盖脸的就狠狠砸过去,据说在训练的时候,村子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敢走到村子的广场,那些孩子的母亲到一听到夜语的怒吼就会心惊肉跳。
每天这些孩子都被打得混身青紫,子夜一边慷慨为他们提供足够的营养及蛋白质补充,一边趁机狂练他的入门回chūn术。打伤再治好,治好再打伤,这样几个月下来,三十四名少年,竟然没有一个退出训练!到后来,子夜走过广场时,看到这三十四名少年,排成一个整齐的枪兵方阵,挥汗如雨的拚命挺刺手中的木枪,也觉得心惊肉跳。只是短短的五个月时间,这群少年身上就拥有了一种团队作战的默契与压迫感。
至于杨怀更是每天神神秘秘的,要不是几天把自己关进新盖的茅草屋里不吃不喝,要不然就是顺走一大块烤肉,几天不见人影。子夜问他干什么去了,杨怀总是笑笑,答道:“我在找回家的路!”
时间就象是一枝光梭,迅速划过。
当有一天下午,子夜和恶来扛着从山上打到的猎物,返回落凤村时,他看到了十几匹快马,还有十几个携带武器的军人。
他们身上都穿着商朝军服,其中一个领队模样的人,身上赫然穿着一件青铜护胸,在冶炼业不发达的商朝,这已经是身份和荣誉的象征。虽然子夜不知道这个领队头盔上那两根血红sè的羽毛,代表什么官职,但是在他的腰间挎着一把五尺长的目雷纹刀。子夜曾经在国家一级文物馆里看到过这种武器,当时工作人员曾经告诉过他们,这是商朝军队中队长以上将员,才有资格佩带的制式武器!
这十几名军人显然经过长途跋涉,无论是他们的衣甲上还是坐骑上都沾满了泥点,每个人身上都透着疲惫的神sè,就算是进了落凤村他们的右手仍然紧紧握着武器,jǐng惕的四处观望,似乎唯恐从什么地方跳出一批敌人向他们痛下杀手。
那名中队长从怀里摸出一块青铜制成的令牌,道:“我是东伯候坐下中队长蓦峰,我奉军令征集士兵,你们村里十四至五十五岁的男丁,只要不是伤残病弱,都要跟我走!”
村长这一辈子还没有见过中队长这样大的军官,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听到蓦峰的命令,他颤声道:“连十四岁的孩子和五十五岁的老人也要应征入伍?”
子夜在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五十个铜子只能买到五十个烧饼,连一张狼皮都不换不到,在那些达官显贵的眼里,他们这些平民的生命竟然如此低贱。而这次征兵的范围更是几乎将落凤村所有男丁都一网打尽,竟然连十四岁的孩子和五十五岁的老人都不放过。
蓦峰举起手中竹简制成的花名册,一个个点名,十七岁的恶来,当然也在花名册上,而且他也过了入伍征兵的年龄!
恶来被人领到蓦峰面前,看到他乐呵呵的伸手领了五十个铜子的买命钱,子夜叹了一口气,也慢慢走过去。
蓦峰看了一眼子夜,看到子夜远超常人的英挺身躯,他眼睛里不由闪过一丝惊异的神sè。在这个时代,身高足足六尺的人少之又少。
“你叫什么名字?”
“傲子夜!”
蓦峰翻着落凤村的花名册疑惑的道:“这上面为什么没有你的名字?”
子夜指着恶来道:“我是他的姐夫,也是他的三哥!”
蓦峰略一点头,旁边一个军需官模样的军人立刻在子夜手里塞了一串铜钱。他羡慕的拍着子夜强壮的身体,道:“好好干,以你这副身体,稍加训练就可以去参加选拔,如果被挑选成候爷的亲卫队,不但能比别人活得更久一些,也更容易立功混上个一官半职。也许用不了多久,我就得向你敬礼称你为长官了!”
杨怀也走到蓦峰面前和子夜并肩而立,对着军需官摊开了手,道:“我叫杨怀,把我的买命钱拿来吧!”
“花名册上也没有你的名字!”
杨怀望着子夜,道:“我是他的兄弟!”
子夜轻声道:“谢了,兄弟!”
兄弟,他在叫我兄弟!
在杨怀的心里扬起一道暖流,他一把抓住子夜的手,道:“在战场上,我就是三哥你背后最可信赖的盾!相信我,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退缩,更不会再让三哥你独自面对敌人的武器!!!”
“别忘了,还有我!”
夜语大踏步走到子夜面前,昂然道:“在战场上,我就是你手中最锋利的剑!无论谁想伤害到你,都必须先让我剑折人亡!!!”
“他们又是盾又是剑的,我这个老家伙已经七十岁了,哪还有力量去提起那么重的武器?”姜上挤到子夜面前,可怜巴巴的道:“这样吧,就让我做你手里的药箱好不好?”
子夜轻轻揉着自己的鼻子,不知道为什么,它竟然这样酸。
一手臂从背后缠住了子夜,虽然温柔但是却死死的锁住了子夜,在他身上布下了一道让他终其一生也无法挣开的情锁。绣儿轻声道:“我什么也不是,我只是子夜的妻子!”
几颗泪珠浸透了子夜的衣衫,把温温热热的触感,慢慢烙进子夜的内心最深处。绣儿把脸紧紧贴在子夜宽厚的背脊上,她聆听着子夜有力的心跳,她拚命吸取着这个男人传递给她的温暖,绣儿低泣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你本来不需要走上战场的,我知道你是为了恶来才去领了五十个铜子的买命钱,可是求求你……不要丢下我好吗?!”
“我不想就这样看着你进入军队,我更不想天天从恶梦中惊醒!我知道我这一辈子已经跟定你了,你生我就生,你死我就死!我知道我不能象你们一样拿起武器上阵杀敌,我也没有姜大哥的神奇法术,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人,但是我可以当伙夫,我略略懂一点草药,我还可以帮姜大哥一起去给伤兵治疗。”
绣儿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我就是要你记住,在你的身后还有一双眼睛,当你倒在战场上的那一刻,就是你的小女人挥剑自尽的时候!你死,我死!你生,我生!所以,为了我,你一定要每天都活得好好的!你一定要活着从战场上走下来!!哪怕你残了瞎了聋了哑了,我只要你活着回到我的身边!!!”
绣儿眼睛里的泪水疯狂的涌出,瞬间就浸湿了子夜背后一大片衣衫,那种绝望的哭泣,那种发自内心最深处的绕指柔情,将子夜体内不甘不屈不服的热血,将他痛彻心彻的酸楚一点点燃烧沸腾!
直到这个时候,子夜才突然明白,他已经融入这个世纪,和这个必将到来的乱世,拉上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再不能用旁观者的立场,来评价这段历史的时空,他再不能再用游世人间的心态,来选择自己的生活!
因为他已经有了家,已经有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绣儿是他的女人,她可以为他生,为他死,为他而欢乐,为他而悲伤,在茫茫红尘中,他傲子夜何其有幸,竟然遇到了这样一个妻子?
回手紧紧抱住绣儿,将自己的力量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她过于单薄的身体里。望着围站在他身边的这群结拜兄弟,感受着他们毫无保留的支持,吸取着友情的温暖与坚强。子夜只觉得胸口一股灼热的火焰越烧越烈,烧得他只想放声大笑三声,又烧得他只想长歌当哭。
快乐,真他妈的快乐!人生一世草木一chūn,得妻如此,得友如此,他傲子夜死而何憾?!
痛,真他妈的痛,痛彻心扉的痛!生逢乱世的悲哀,无法保护自己女人的悲哀,烧得子夜心痛如绞!
子夜猛然放声狂笑,他一边笑一边哭,他狠狠甩掉眼角的泪水,嘶声狂叫道:“谁说老子就会死在这个鬼地方了?我是谁啊,我就是最会搞怪,被人称之为九命妖猫的傲子夜!不就是上战场吗,举起刀子砍人谁不会啊?不就是生逢乱世嘛,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女人,我傲子夜又凭什么傲立于天地之间,又凭什么他妈的当一个男人?!”
子夜近乎疯狂的放声大笑,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在他的同心深处有那么一股痛彻心扉的痛,为什么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在他的心里不断的飘荡,无论他如何的用力去想,如何去努力的回忆,但是在他的脑海中都是一片空白,他能捕捉到的就是……痛!
在他的生命中,似乎曾经失去了一种最珍贵的东西!
子夜左臂紧紧抱着绣儿,右臂死死拽着恶来,他瞪着蓦峰道:“老子什么也不管了,要么让我们全部当兵,要不然你一个也别想带走!”
……
当天夜里,落凤村几乎所有的茅屋门前,都挂起了一枝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艾草。整个村子都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到处都是充满悲伤的哭泣。
子夜带着绣儿和恶来,将他们这一年时间里积攒下来的兽皮和腊肉,挨家挨户的送到落凤村的每个家里,他们已经用不到这些东西了。
夜语听到一阵男孩子压抑的哭泣,她走出房间,看到在院墙外有一个她亲手训练过的男孩正蹲在那里。
夜语问道:“黑子,你为什么不回家和自己的家人告别,却躲到这里哭?”
“我就要上战场了!”黑子抬起泪眼模糊的脸,低声道:“可是我没有家人,我连一个送行的人都没有!”
夜语将黑子领到了自己的房间,按照落凤村的传统,她支艾草送到黑子的面前,低声道:“你要好好记住这种味道,如果……你真的死在战场上的话,你一定要找到这种熟悉的味道,然后沿着这种味道,找到自己的家!”
夜语将这支艾草挂在了自己的门檐上,她轻抚着黑子短短的头发,柔声道:“记住,从此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黑子扑进夜语的怀里放声大哭,夜语安慰的拍着黑子的肩膀,她在心里不由发出一声叹息,在一场席卷整个大地的战争中,一个人的生命看起来是多么的渺小啊!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全村一百五十多名要应征入伍的男人全部集中到广场上。这其中有十四岁的小孩子,也有胡须发白的老人。
蓦峰看了一眼送行的女人,道:“走吧,我们今天还要走一百三十多里山路呢。如果不能在天黑前赶到军营,在野地里宿营很容易遭到羌族游骑兵的攻击。”
带着落凤村几乎所有的壮劳动力走出落凤村,身后传来一阵阵哭声,蓦峰在心里低声道:“对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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