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瞧景儿,这边凉粉不管不顾地还在玩儿深情:“知道为什么愿意跟你在一起吗?”随手夹了一块小肚喂到他嘴里。
“早就想知道,不敢问。”过智装傻充愣。
“开始跟我玩儿坏是不是?跟谁学的?你先回答我。平常叫你出来都没戏。每次跟我聊一会儿就往家奔,今天是中的哪门子邪气,抢着要酒喝,真捉摸不透你,开金口吧。”难得凉粉这样的人还会撒娇,抱着过智的肩膀逗他讲出个所以然来。
“你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继续抖着机灵的过智说。
“废话,小东西,当然是真话,看来还真不能小看你们这些毛孩。来,喝杯酒壮壮胆,你随意,我干。”一仰脖半升啤酒入肚,豪爽得很。
“跟你在一起,可心、舒坦,你的笑、你的恼、你的坏,都特别吸引我,怎么说呢?”打心里头说的是真实感受的过智没有虚的。
凉粉认真而又兴奋地说:“我替你说吧,你长大成人,应该有的,而那个天经地义的人就是我。”
过智也很认真:“你也知道,我们家人口多,穷,很穷,爸妈不容易,我们四个人活着长大更不容易,吃了很多很多的苦,我们的成长,等于别人四个家庭总和的付出。这是可想而知的艰难,贫穷的家庭不允许我们有一丝一毫的要求。”他深深地喝了一口,“长这么大,这是第二次下饭馆,这顿酒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是不是挺可笑?”
看着过智过于悲凉的语调和姿态,说得凉粉自己感觉到眼眶有些潮湿,“我信,我真信,一点也不可笑,而且,我是你今世第一个女人,绝绝对对疼你的人,爱你的女人。”
“能理解我,挺好。儿就想不通,都是人,我爸我妈凭什么就吃苦受累,你想象得到吗?当我们吃上白面馒头,而他们却躲在一边吃窝头,等我们吃完菜,他们却在擦菜汤,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寒冬腊月,我爸拾破烂,贴补家用,我妈……”他长出一口气,“我妈给人家洗衣服,冻得手跟胡萝卜似的,就为了多挣五分钱,五分钱啊!别人家吃肉炒菜,我妈吃什么?在垃圾站拣人家扔下的烂菜帮子。”说到这儿过智觉察到一只软软的手握紧了他的拳头。
“好不容易爸妈把我们养大成人,没有任何机会孝敬老家儿。姐,好的机会我得让,可我堂堂一个大老爷们儿,无所事事,无法回报父母,你说,这个社会应该不应该给我提供一个挣钱的机会,应该,但是没有,而且肯定没有,我想不通,也不服。”
凉粉对过智的发泄特理解,耐心地听他说,时不时抚摸着小男人的手,安抚着他愤愤不平的怨恨:“小傻瓜,这个问题有点大,不是咱老百姓所能解决的,不就是钱吗?扯淡,姐有,用多少说句话。”一叠厚厚的大团结放在桌上,“不够我再去取。”
“打我脸,你也气我是不是?收起来,不收我就走。”过智竟然站了起来,这不是钱的问题,自尊心受到冲击。
“好,好,收起来,不要算了,我这是好心当驴肝肺了,真是贱。”凉粉心里也起了火,脸很不好看,没有一个男人敢对她这样任性。
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冷冷相对。
突然,过智冒出这么一句话:“既然你不拿我当外人,也希望我好,拉我进你们这个圈子吧,什么都不懂还不会学吗?我不能比他们差,肯定不会现眼,给你丢份(丢份——丢面子,丢名声。)。”言语中带着稚气,态度肯定是认真的。
冷不丁这么一说,倒是真让凉粉吓了一大跳:看着过智那坚决的样,既不是儿戏,也不是打镲,更不是轻易犯犯口,有想法,肯定就有行为。自己十分清楚,这些混的人个顶个的狠毒、恶劣、奸诈,是不讲一丝情面的,更不会心慈手软。多少年自己怎么滚的,非常清楚,拉过智下水,无疑是害了他,即使成了气候,也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于是极力劝解:“喝酒就是喝酒,有气冲我撒,别不着调,车到山前必有路,有难事,别憋坏了,我帮你。想混,想折腾,没门,先过我这关。”口气挺硬。
“没什么新鲜的,过就过!”过智的口气更坚硬,针锋相对。
“你别犯口,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那帮孙子,赛着个儿的坏种,从胎里带来的就是坏水,玩儿人狠着呢,把你卖了你还帮人数钱呢。”
“你吓唬我是不是?”过智还是不服。
“绝不是,那要付出代价的。”凉粉很严肃,“并不是吓唬你,场面你又不是没见过,没有一个好下场、好结局。”
“可是……”
“可是什么呀?较死真儿。”
“可是你都能左右他们。我比他们到底差在哪儿?差多少?你也不过是个女的嘛。”
“小混蛋,你也不讲理,跟你说,你不是一星半点的嫩,等长了胡子再说吧。喝酒,趁着我今儿高兴,多说两句,偏门道行深了去了,多少人折在其中,一时半会儿你还成不了仙儿。听我的,什么事别一口吃成胖子,得慢慢来,保证什么亏都吃不上,今儿哪说哪了,别犯神经,吃完饭,回家还是出去玩儿玩儿,不是将你,想明白,别强努。”
过智吃葱吃蒜,就是不吃姜(将):“去哪儿都成,今儿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
“这可是你说的,算数吗?”
过智一挑大拇指:“算数。”
凉粉折腾了这么多年,周旋在众多的痞子玩闹中间,吃得开的原因,除了女人必有的手腕,更重要的是她的算计,一旦脑子不够使,吃亏绝对是女流之辈,是她自己本人。
京城里每天都在发生大大小小的碴锛,不可能事事都讲和铲平,更多的需要武力来证明实力,也就是暴力领导一切,其结果自然是两败俱伤,更不会有长胜将军。在这个圈子里,凉粉必须左右逢源,权衡利弊,分清主次,一旦失手,名声可是最重要的,有差错,有失败,想重新立起相当难。
就这么一位脑子相当明智的女人,把过智看得很透:这小男人与众不同,先有思想后才有抱负,整天糊涂车子,根本上不了台面,有出息的男人,关键是走哪条道,不走弯路。假若自己稍微点拨,再精心设计、把关,肯定有大彩。但这是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男人都搂不住,一旦想要翻起身来,奸、损、坏、狠、毒缺一不可,人也就彻底坏到骨头缝里,没的救。
新街口春风饭馆,所有的饭桌没有空地,全部客满。吃饭的主儿可都不软,四九城玩闹、痞子、佛爷,在各自的地盘折腾完之后,不约而同地聚齐儿。
春风饭馆一点档次讲究也不占,菜也一般般,最可取之处就是京城惟一的营业到凌晨六点钟的饭馆。
这些社会上混的、玩的,都是有今儿没明儿,四处流窜,大多数是数夜猫子的,更有不少涮夜胡搞漂着的(漂着的——行话,不着家,到处鬼混者。),哦,更有惹事跑路(跑路——行话,犯事躲藏法律打击的。)东躲西藏的,不知道哪个傻青发现这么个伟大去处,一传十,十传百,逐渐扩张,有个显山显水的地儿,没人不愿意去,慢慢发展到到这儿挺胸拔份儿,显摆(显摆——北京话,显示、夸耀的意思。)自己分量的是非之处。
你是社会上混的吗?春风去过吗?
久而久之,成了一条标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