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这才松了口气,问文书丞:“秦墨,他,难道是假疯?”
文书丞摇摇头,表示并不知情,苏卿道:“他办事总是这么云里雾里,让人难测高深,好在没有酿成大祸。檀州方面有什么动静吗?”文书丞道:“听闻幽州生变,郑浦修传令戒备,谨守城池,并未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苏卿道:“得赶紧知会庄统领,心那个……擦枪走火。”说完又笑问:“‘擦枪走火’这典故从何而来,我问了好几个人都不知道。”
文书丞道:“怕是又出自哪部佛经吧,我也不大明白,只是常听燕王说起。庄统领是个谨慎、持重的人,手里兵马也不多,不会主动生事的。”说罢召来判官,以苏卿和他的名义知会庄园无命令不得主动出击。
命令刚发出去没多久,李国泰又派人回来,告之苏卿和文书丞郑孝章系被人诬陷,而今真相大白,凡郑孝章故旧一个都不得伤害。
文书丞劝道:“人还没见着,还是等见了面问明了再做论处,左右就是半天时间。”
苏卿道:“这样最妥当。”
因为那些话,那些被收监的郑孝章故旧就暂时没放。
这日黄昏时分,秦墨、李国泰护着郑孝章回到了幽州城外,苏卿、文书丞、陈光道、张栓等留守幽州的高级将吏尽数迎候在新城北门外。
郑孝章远远望见王府的冠盖,滚鞍下马,趋步向前,向苏卿请罪。苏卿忙扶起郑孝章,好言安慰道:“是我糊涂,差点被奸险人挑拨,自家残杀起来。让大总管受委屈了。”
郑孝章沉痛地叹息了一声:“是孝章无能,敌人潜伏在眼皮子底下尚且不觉,差点酿成了大祸。”苏卿道:“九姓用心深沉,害死了两位公子,李国泰,你一定要为浦仁、浦诚报仇雪恨。”郑孝章道:“不敢因私而废公法。”苏卿道:“今日我便豁出去被燕王责罚也要为浦仁、浦诚兄弟报仇雪恨。李国泰,你听真了:幽州境内但与九姓有牵连者,宁枉勿纵。”
李国泰得令而去,自昨晚拿到秦墨的那份名单,他便已命人着手抓人,因情节翻转太过剧烈,潜伏在幽州城内的九姓党羽措手不及,被内保处按图索骥,一抓一个准。
现在有了苏卿的这句话,内保处又可以扩大范围,清除一些跟九姓党羽有沾连且他们不喜欢的人了。
文书丞向郑孝章赔罪,言情势混乱,他不得不采取措施将大总管府封锁起来,抓了一些将吏,郑孝章道:“理当如此,换做我也是一样。”文书丞以真相已大白,立即下令释放扣押的大总管府将吏。郑孝章却道了声慢,言道:“九姓用心深沉,众多党羽潜伏的极深,还是交给内保处一一勘验,果真清白再放不迟,莫要走了恶徒。”
陈光道等人齐赞郑孝章光明正派。
苏卿望着秦墨,苦笑道:“你骗的我们好苦。”
秦墨稽首道:“贫僧奉燕王差遣,暂别红尘,专勿擒妖护法,心里是有苦说不出啊。”
秦墨说的云里雾里众人皆不解其意,郑孝章代为解释道:“九姓布局深远,在燕王潜龙未兴时便着手布局,以至辽东、幽州、成德、淄青各处机关皆被渗透,甚至右厢、内保处等核心要害都有他们的人。燕王从容筹划,让秦总管跳出红尘,退避世外,冷眼旁观,以无为之心彻查此事,今日总算功德圆满。”
按照郑孝章的说法,秦墨重伤之后的确一度神志不清,但在神医的治疗下,只大半年便恢复了过来,只是一时心赖,不肯管事,李茂就放他逍遥了几年,后来见他愈发懒散起来,这才交给他一件重要任务,以局外人的身份彻查渗入幽州的九姓势力。
秦墨暗中另起炉灶,独立于右厢、内保处两大系统之外,不与官家沾连,一切从头开始,不用一个旧人,只对李茂一人负责,潜心查访了数年,终于功德圆满,一举破获了九姓花费了十几年心血布设在幽州的庞大而精密的地下络,起获了包括保安局左判张盛如、郑孝章养子郑蒲芳、右厢内执掌核心机密的曾真等重要人物。
苏卿听过九姓之名,却不解九姓跟幽州有何仇怨,也不大信九姓真有能耐连内保处和右厢都给渗透了。
郑孝章进一步解释道:“连我的养子郑蒲芳都是他们的人,可见事态之严峻。此人还策反了跟随我几十年的管家郑通,好在郑通在被他们策反之前已经皈依了右厢。”
苏卿吃惊非,郑通是郑孝章的管家,郑孝章又曾是她的管家,她自然认识郑通,一时诧异地问郑通:“你竟是右厢的人。”
郑通回道:“回王妃的话,某本不是,郑蒲芳欲策反某,某告之秦总管,这才入右厢。”苏卿点了点头,称赞了一声,心里却不信。
现在真相大白于天下,郑孝章系被九姓劫持,九姓欲将他绑去檀州,诱使幽州发兵攻打檀州,逼反郑浦修,制造混乱,搅乱后方。至于他们为何要搞乱幽州,待查。众人皆相信只要坚持不懈地查下去,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郑孝章既然无罪,自然该官复原职,受他牵连的人自也无罪,大总管府将吏经内保处甄别后陆续回府办差,而对于那些在拘禁期间被查出有其他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如收受贿赂,草菅人命之类,则严惩不贷,另案处理。
郑孝章死了两个儿子,故旧心腹又被逮的逮,贬的贬,罢黜的罢黜,陆续回府的将吏中被人布了多少钉子在里面,他不知道,也不敢查,经此一风波他的大总管位子是保住了,权柄却被大大削弱了。
幽州事发时,李茂正在灵州巡视防务,他的指示还在路上,幽州的那把火便熊熊燃烧起来,数千里之外,他只能冷眼旁观,而今大幕落下,几家欢喜几家愁。对这样一个结果李茂大体还是满意的,郑孝章的权势的确太大,他精细布设的钳制手段几乎全部失效,但幽州的局势并无失控的危险,郑孝章不掌握兵权,这注定他难有大的作为。
幽州的危险在九姓和东方,李茂担心的是二者联起手来各取所需。他的担心绝非多余,否则也不必布下秦墨这手棋,秦墨和曾真是他布设来应付危机的两颗棋子,事起仓促,秦墨不得不提前动手,虽然制住了事态进一步恶化,却也过早地暴露了自己,使得隐藏更深的九姓党羽有了警觉,成败得失一半对一半。
被起获的九姓党羽张盛如自淄青时就追随他了,当年他帮李师古训练平卢军军官,开办队官训练所,张盛如和梅连庆都是他的左膀右臂,此后一直帮他训练军马,卓有成就,劳苦功高。保安局成立后,文书丞举荐他做左判官,因为保安局统领一职一直由谢彪兼任,而谢彪事务繁多,无暇过问细节,保安局的实权一直操弄在张盛如的手里,可谓位高权重。
这些年来,李茂自问待他不薄,便是故旧冯布来幽州也只是做了个刑侦处主事,还在他之下,如今却查出他被九姓收买,甘为九姓走狗,李茂如何不惊,不怒,不惋惜?
至于郑蒲芳则更不必说了,郑孝章的养子,幽州军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
李茂回复幽州,张盛如、郑蒲芳验明正身,即刻处于极刑。曾真身份特殊,必须查明她跟九姓勾结的细节,并配合内保处继续追查潜伏在右厢内的九姓党羽。
命令是发出去了,至于曾真能不能活到他回去却是个大疑问,她本是用以清肃九姓的棋子,却被查出是九姓的棋子,这难道仅仅只是对他个人的一种讽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