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你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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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和明前的冲突,以及她想伸手扼死她的做法,都被众人压了下来,没有声张。

    这一天发生了无数事,这场神佛显圣的风波也终于暂时平息了。鸿泸寺里外都很安静,公主车队暂时驻扎在鸿泸寺里外,等着下一步的安排。

    现在,恐怕整个大明朝都是议论纷纷谣言四起了,各种密信消息传遍了整个北疆、中原和京城了。朝庭民间各地是台面上水波不经,水面下暗涛汹涌,都在为益阳公主遭遇到的“神佛显圣”之事,在重新盘恒打算了。车队就在这个风暴眼底下停下,等待下一步可能有的行动。

    此事如突如其来的雷霆,震撼了全部人。甘兰寺高僧们打着高深莫测的“谒语”。即无法认可此事,也无法否认它,只宣布神佛已在公主面前显圣说出了佛言,就由凡人们自行领悟遵行吧。而目睹此事的达官贵人和车队人群也在暗中揣测,猜度着首尾。人们似懂非懂,搞不清楚这谒语和神佛的古怪。它怎么会忽然怒斥起公主和皇家了?皇上干了什么事?公主又想做什么事,神佛坚决不允许呢?简直是成了一团乱麻。

    公主遇神佛显圣后也像生了场大病,精神委顿,浑身瘫软,高僧们和寺医们说是神佛压体后的余威不散,需修养两天就好了。她住在甘兰寺后庙专门给贵人们修建的精修禅院,明前等众人也陪同她住在这里。

    北方阴冷,天色昏暗,人们都蜷缩在自己的禅房里,听着凛冽山风吹过了佛旗铜铃的“忽唰唰”声音,都有些胆怯气消的凄凉感。傍晚时,天气越发的阴沉,人们才三三两两地来到了公主禅房外间大屋,向她请安。他们顺便在禅院里聚会了下。这时候,锦衣卫指挥使崔悯和甘兰省太守都命人来向小梁王和寺院高僧们汇报。这两部的人马不约而同地接到了报讯,说鸿泸寺附近的城镇、和村落里发现了一些陌生人,到处乱打听消息,踩盘子探路,很是扎眼。似乎要对鸿泸寺不利。锦衣卫指挥使和太守都担心有强人来偷袭甘兰寺的藩王公主,都劝众人多留点神。人们听了半信半疑。这儿是名山名刹,又有甘兰省太守坐镇保护,怎么还有人敢劫?

    但众人经过了前面大泰岭、落石峡等地,知道不能用常理去推测匪徒们。于是车队与太守打起精神,安排着各处人马严密地保护甘兰寺和礼佛车队,确定万无一失。鸿泸寺里外戒备森严。

    人们议事完毕,小梁王就随着明前走出来,陪着她一同走向了她住的禅院。寺院侧面是一片密密的松林和塔林。数百座各式各样的青岩石或玉石砌成佛塔形成了佛塔林。多达几百座。有中原的单多层单檐塔,印地的窣堵坡形塔,和蒙古塞外的各种喇嘛塔等等,式样繁多,形状各异。有正方底上尖形、六楞多边形,还有鎏金大圆顶形等等,雕刻了各种画卷图案的寺院名胜。非常壮观。他陪着她一同慢慢穿过塔林。

    小梁王身着黑锦袍束金带,气宇轩昂,伟岸貌美,腰里还佩带着龙泉宝剑,对她说道:“这两日可能不太平,你呆在禅房别出门。”

    明前有些惊疑。

    小梁王朱原显笑了,说甘兰省只是个小郡,因出了董太后这位九天鸾凤,才抬郡为州为省。其实面积很小,力量薄弱,本地太守也只能管束着一千余兵马。如果有人想刺杀车队,这里还真是个难得的宝地。再往前的陕西省是梁王藩地,北方军在望,再强再厉害的匪徒们都不可能与北方大军做战,进入梁王身旁。

    朱原显随口解释着,目光却滑过了范明前的脖颈,又滑回了她的脸庞。今天范明前穿着紫丁香色的孺裙,一条浅紫小锻巾围拢在脖子上,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她神色很正常,步伐稳重,眼睛弯弯带笑,永远是那幅淡雅如菊的娴静样子。看不出昨晚与公主的激烈冲突。朱原显眼望着塔林松树林,心里好奇。这个人有时候激烈要强,有时候淡薄如水,心事藏匿得极深。那张娴静的面庞距他很近又很远,又像是远到天边。从不向他人求助求救或坦露什么。这是好事也是坏事。自强自我,不给他人增麻烦。但是对家人亲人,就有点冷漠无情了……

    朱原显望着两旁的各式佛塔和石碑,沉吟着停下了脚步。明前也立刻放慢脚步,朱原显沉吟着说:“范小姐,我想问……”

    明前立刻心领神会地笑了:“我没事,公主也无事。我也会小心的,马上回禅院让侍卫守好房舍。”

    太周到了。朱原显的眼光滑过了她的微笑,心里一颤:“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想问你前几日曾说过的话,以我的意愿为主。但是我想问你,你的意愿是什么呢?”

    他站在一座飞檐多边青玉塔旁,停住脚步望看她。乌发上戴着黑纱金缕冠,面孔瑞丽,漆黑的星眸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在夕阳上辉煌俊美如神,他悠悠地说道:“你的意愿是什么呢?范明前,是否愿意嫁给我,在荒凉北疆过一辈子?”

    明前楞住了。她的心微跳,微微眯起了眼。黄昏的阳光刺进了她的眼,使她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说什么呢?

    朱原显高大的身躯向前迈了一步,阻住了射向她的阳光。背对着阳光的阴影里的五官深刻瑞丽,桃花眼带着微笑,嘴唇微翘,仿佛绽放开了最美的笑颜。一阵微风吹来,吹荡起他的黑冠帽上的微小金翅,刹刹作响叮叮相碰。他微笑着逼近她问:“皇堂姐不愿意嫁到北疆外的鞑靼,她不愿意嫁到草原的蒙古鞑子。你呢?你比她好一些,其实也是嫁到草原嫁给了汉人。也是艰苦荒寂的草原大漠。没有奢侈华丽的衣裳首饰,没有钟鸣鼎食的富贵生活,要面对整个北疆,藩省小朝庭,要操持内府,取悦藩王,主持小家与大家,还远离故土到天尽头的西京。你愿意嫁吗?”

    他漆黑的眼珠盯着她,口气幽幽的:“你愿意嫁给一位性格张狂,又满怀算计心事的藩王,与他共渡一生吗?也许会敌兵临城受尽惊吓;也许会庸碌无为,在王府里勾心斗角地虚渡一生;也许会在朝庭上翻滚沉沦到官爵尽失家破人亡……这都是有可能的。这样你还愿意与我缔结良约相守一生吗?”

    “——人生是场赌博。不要总问我是否心甘情愿地娶你为妻,我也想问你,是否心甘情愿地嫁给我为妻?”他轻描淡写的却又像刀刻斧凿的话如北风扑面,如铜钟般得敲击着她的心。她满脸惶惑。他调转面孔微垂视线,漆黑的眼珠笔直地望着她的面颊,眼风如刀般地道:“范明前,你是否有一点喜欢我?”

    话语如剑刺穿她的心。他带着一分讽刺、一分真情假意、又一分的莫名情绪问道:“你喜欢我吗?喜欢我的长像,说话的口气,做事的态度,以及我所想要的、期望的、和我这个人吗?”

    明前的心一下子落入了九天悬崖,在不停地往下坠。糟糕,他在将她的军。在试探她?或者他真的开始在乎她的感情?他也不按常理出牌了。原来会耍心机的并非她一人,他这次单刀直入的突袭了,冷不防地逼问她的真意。攻击不备,出其不意,她顿时感到举手失措,无法回答了。她该怎么回应他?她一下子茫然失语了。

    时间如沙漏般不断撤下。就在人们一张口、一询问、一掂量、一失措的功夫,两个人心里便都有了谱。尘埃落定。她的愕然就是个回答,一下子剖开了这个冷冰冰的世界。

    ——停顿而后答。再说出的话,已不是肺腑之言,而是谋定而后发。沉吟过再说话,就是心中犹豫心有不甘。说出来的话就不知真假了。

    小梁王的眼神慢慢地从逼视变得失望、冷酷了。年轻的藩王淡淡地扫过了她和整座塔林,侧脸望向了整个塔林。挺拔的身姿带着一分寂寥,静谧的神情有点落漠。

    明前再想张口说话,便觉得迟了。她恍惚地觉得自己错过了时机。她的心沉甸甸的。

    忽然明前笑了。一转眼间淡紫色锦裙的少女掩面笑了,手指轻掩着嘴唇,声音如银铃般地宣泄出来:“真是个突然袭击啊,比落石峡的埋击还要可怕。殿下你吓住我了,我做梦也没想到殿下会问出这种话。”她仰着头望着他的脸,眼神含笑,面上飞红,语带真诚地说,“我吓住了,没想到殿下会问出这种话。”

    她的眼神带着感激地看着他,语气里带着满满的诚意,柔声说:“多谢殿下这样体贴地问我,我太惊讶了,所以迟疑着没回答。”

    小梁王朱原显挑起长眉讶然地看她。

    明前转头也眺望着石塔松林:“我有点走神了,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前不久,我曾经去青枫山看望我的老师于先生。老师曾经问过我一句话。我想起那事就忘了答话。她问我是否想嫁小梁王。”

    “我的回答是‘我当然想嫁。一来这是我父母的心愿。二来是与梁王早就定下婚约,双方父母同意,门家户对,年龄相当,是最好的结婚对象。为什么不嫁呢?我即不会狂妄自大,也不会妄自菲薄。即使我手里没有嫁妆还有污名,我还是清流相国的女儿,是最忠君爱国的忠良之女。这身份,这五年教养,足以匹配藩王了。我也会努力做好这个角色,不使对方蒙羞。……如果,如果对方不能慧眼识明珠,不愿相娶,那是他的损失,而非我的。’”明前昂然地对藩王说。

    “随后老师赞扬我‘说得好。明珠蒙尘,也为明珠。不挑剔名声金钱的才为慧心人真心人。’老师夸奖我像一颗明珠,家世过往就像为我蒙上了一层灰,只有不挑剔外表灰尘的人,才会识得这颗明珠。如果他识得了你是明珠,他才是你的君子。如果他不识得你是明珠,他也就不是你的君。”

    明前转过脸,抬起清亮的双眸,晶莹璀璨的比星辰更亮,带着无限的探究与感情,望着朱原显道:“我不知道这句话该不该相信,我把它当做了期望。朱公子,你认为我是你心里的明珠吗?你识得我为明珠,我便识你为君。如果你喜欢着我,我也会发自内心地喜欢你。将来不论是什么状况,无论你是荣华攀顶还是贫贱至极,我都会心甘情愿终生不渝。”

    她睁大眼睛望着年轻的藩王,声音轻缓柔和,又飘渺无踪:“你是吗?朱原显,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君子良人吗?你觉得我是你的明珠吗?你从人群里看清楚了我认出了我?”

    朱原显看着她,一时间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内心仿佛有一种热热的东西倾洒下来,撒落在地上,又溅射起来蒸腾起来,涌满了他的全身。像浓重的花香,像醇醉的酒香,使他心意沸腾,浑身蒸腾起来了。

    不识明珠不识君?

    不识明珠不识君。

    如果你喜欢着我,我也就会喜欢着你!如果你认为我是明珠,我也就会认定你是我的良人君子!这句话太狡猾了,太莫测了,这个女子也太狡黠诡谲了。但是朱原显却觉得心头炽热,翻腾着一股热流,流淌了全身。望着她睁大的看着自己的漆黑瞳仁,那里面倒映出他自己的脸。是那么震撼,惊骇,还有满满的莫名期待,这些情绪全部在此时点了。

    是的,好像是的,我好像有些喜欢你。他望着她眼睛瞳孔里的自己,几乎要脱口欲出了!经过了讲道义、恩仇、道理的面子阶段,他深压在心底的那份真相就要蓬勃而出了。

    是的,喜欢。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竟然如此轻易得信赖她说的话,惊异于她做的事,明知是个陷阱也会轻易地陷落进去了。从她在凤凰林对他善意的高声提醒时;从她在第一次正式相逢时就主动大胆地争取他的好感时;从她在大泰岭去而复返时紧皱眉头来救他时;从她跪在他母亲面前摆下金冠时痛苦地指责他“我已见识过了你的好意时”时;还有她得知了幼年恩怨时就义无反顾地回头,恳求他们原谅并努力争取这门婚事时……喜欢,有些喜欢,太喜欢了。这件件的往事都像结成了张网,不知不觉地笼络着他的心,罩住了整个人。使他不知不觉地在意她的态度,所以他才会不知不觉地逼问她喜不喜欢他!

    太奇怪了,他逼问得太过份太不像话了。朱原显一下子觉得羞愧又尴尬了。他仓促得背转过身,调转了眼光,伸出一只手掩住嘴唇,面孔有些发烧。他竟然不好意思看她,觉得词穷言尽。从来没有过的羞愧和惶恐涌上心头。接下来,他该说什么好呢?说喜欢?不……他怎么能对她说这种话,他是北疆藩王。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

    朱原显使劲得压抑着满怀心事,面孔发烫。觉得自己的脸肯定涨得通红。一时间被自己所觉悟到的事实吓楞了。竟然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好。

    明前等着他的回答,见半天没声音。她有点奇怪地偷偷看他的神色。

    朱原显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再也拖不下去了,转头匆匆忙忙地说:“罢了,过几天就进入北疆,到北疆再说吧。你先回禅院,没事不要乱走。”

    明前也暗自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感激的笑,向他展颜一笑:“好,进北疆再说吧。来日方长。”

    朱原显面色变了变,也不再看她的脸,转身就匆匆忙忙地按着宝剑大步流星地走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