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各怀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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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场偷听壁角,又撞见宫里太监传秘旨的闹剧,在梁王出现后就滑稽地结束了。

    益阳公主立刻恢复了大明公主的体面身份,命令众人接待了刘少行等人,安置在公主大营角落的小帐篷里休息。刘少行等人也假惺惺地接令走了。对外面说他是太后派来服侍公主的太监总管,私下里却是监视公主出塞嫁给鞑靼贵人的陪嫁宦官,他要随同公主车队一同北行送公主出嫁了。这个借口最妥切。崔悯也命人收拾了女官们死尸,以暴病而亡做借口掩埋在附近。之后,整个车队大营又陷入了死寂黑夜。

    夜更深时,小梁王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了公主大帐。大帐里,益阳公主和崔悯等待着他。

    夜色阴沉,万赖俱寂,大营里沉寂如海。

    三个人聚集在了一处。

    “这是怎么回事?”小梁王直接了当地问。

    益阳公主沉吟了下,就拿定了主意。今夜的事也算是小梁王主动伸援手解围的。他也看到了很多,还强行带走了雨前审问。以后刘少行一行人也会在车队里监视押解她,这一些都瞒不过梁王他们。于是,益阳公主镇定地诉说了秘旨和整件事。

    一时间,小梁王和崔悯都沉默了。

    梁王朱原显面色深沉,目光急闪,神情又惊又怒,还带着一抹震撼。他惊呆了,脑海里飞快地运转着,这简直是个忽如其来的“睛天霹雳”。

    汉人国家与域外夷族和亲?自从汉唐之后,就没有这种惯例了。京城里的元熹皇帝还真是形为大胆,出招新奇,充满了“奇思妙想”的人啊。一时间朱原显都有些震撼得晕眩了。这位皇帝究竟是精明到了极点?还是糊涂到了极点?他还真敢这么干。朱原显的心立刻翻了个个儿,立刻强行地压下念头,目光炯炯地看向益阳公主:“堂姐,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益阳公主神情平静,口气淡薄:“鞑靼刺尔国与我大明比邻,民风彪悍,国势侵略,向来与我大明不和,这些年来战事愈加频繁。我们与他们开战,劳民伤财,国库又日益空虚,堂弟你都很清楚。你这边儿抵御他们也很吃力吧。国家危机,边捶开战,我虽然是女流,也不能袖手旁观。这也算是皇帝体恤黎民苍生的无奈之举吧……”

    她口气平淡,内心却像烧了团火,把世间万物都烧成了灰烬。黑眼睛里放射出了愤怒的火焰:“……皇帝这么‘爱国爱民’,我这位公主怎么能不‘维护国体’呢!他已经下秘旨,想必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抵挡住朝里朝外的各种反对意见了。嗯,他即不怕史书留名,我又怕什么!哼,我难道还能抗旨不遵吗……”她浑身颤抖,口气不对。

    “你们是怎么想的?”益阳公主抬着眼,紧钩钩地盯着他们,反问起他们了。

    三个人都在极力权衡试探着他人。

    小梁王与崔悯相互看一眼,都脸面发黑心中焦躁得快疯了。整件事扑面而来,逼得大家都面对险境。

    益阳公主出身宫庭,是个钟鸣鼎食的贵胄皇族,性子也很自大强韧,很难想像她会恭顺、驯服地嫁入荒蛮之地。从一国富庶之都远嫁到草原边塞,从礼仪之邦嫁到茹毛饮血的蛮夷,生活习性截然不同,人生与未来也截然不同。她会做吗?万水千山远离故土,和亲之举前途莫测,身处异国生死未卜……这惊世骇俗的和亲,益阳公主会做吗?愿做吗?

    退一步说,和亲是关系到两国前途命运的大事,也是两国盘恒兵力实力后的权衡之举。现在双方还在开战,局势不明,胜负还未定,怎么能轻而易举地和亲,还是瞒着朝庭大臣们私下做出的决定。——这,这跟卖国求降又有什么不同?

    更何况,这种和亲的事,非得公主本人心甘情愿地牺牲为国才行。如果被他人威胁着嫁出去,反倒会结亲不成反成仇,公主反戈一击,心向鞑靼会引出大麻烦的。

    小梁王的心思急闪,一瞬间想得很多。他深沉着看着公主与崔悯沉默了。以他的立场还真的不好说话。

    北疆与蒙古敌对了百余年了,他父亲梁亲王率领北疆军民与鞑靼人开战二十年,长兄朱原渊战死沙场,他们父子与蒙古人血海深仇,已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如今皇帝和亲,从大局考虑,他很愿意“兵不忍血”的与鞑靼人停战,先取得十年或者更长的时间休养生息,培养兵力,来准备未来的大战。正好他手里无钱,前线吃紧,十年时间他就能从内地晋商处弄来数百万银子,招兵买马上沙场。这对他有利。

    可将来还是会打仗的。他想与蒙古人和平共处。但是羊与狼,奴隶与人、兔与鹰能和睦相处吗?不,他们是生死天敌,除非一方彻底臣服。国家相处之道,是兵力和国势起主要因素。两方面兵力差太多的,求降和亲只能暂时平衡。鞑靼人娶了一位公主,短期内不会与汉人撕破脸再战。但靠吃羊才能生存的狼群是不会停止侵袭的。只要不改变他们的游牧生活模式,就注定将来还会开战。公主是个拖延时间的牺牲品。她嫁过去,只是个被羞辱的人质。而且一旦暂时安抚住鞑靼人十年,元熹帝就会磨刀霍霍地奔他们藩王了。到时候内外夹击……

    朱原显面色深沉,思前想后,这件事对他有利也没利,是个“进退两难不好选择”的大难题。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崔悯。他是怎么想的?

    崔悯神色忧郁,脸色苍白,站在那儿里一语不发。朱原显陡然明白了,这个人明理多能,居宙堂高处见识也博大精深,他能想到的边疆大事,他也能想到。而且以他的立场更不好说话。单说他与公主的交情,单是皇上对他的宠信,就是一个大难题。皇帝最近调走了原锦衣卫头目升迁他做指挥使,就是令他执行公主的和亲大事吧。后来又派来刘少行做监军,便是怕他心软控制不住公主。元熹帝优柔寡断,本性又多疑善变,满朝皆知。皇帝对他已不信任。他的处境岌岌可危。

    崔悯与梁王相看一眼,都是困苦得难以决择。又一同看向了公主,

    两个人忍住内心焦虑,同时说:“公主是怎么想的?”

    益阳公主脸色平静:“如果我遵旨出嫁?”

    两个人皱了下眉,异口同声地道:“一切听公主的安排。”

    益阳的眼神激烈得像要溅出了火花,死盯着他们一字字道:“如果我誓死不嫁呢?”

    那两个人又皱了下眉,沉默了下,又张口同声道:“这,也听公主的安排。”这种和亲大事,必须当事人心甘情愿才行,威胁强迫她嫁入敌国只能带来无穷的大祸。

    益阳公主面色立刻舒缓了,心情也大为放松。她知道两个人的底线了。他们的口气都有所保留,她出嫁对他们有利有弊,最差的结果也不会如皇兄一样用刀架在她脖子上强迫她出嫁。他们俩比皇兄还要点脸儿。

    益阳的脸上浮现一丝感激地笑,轻声说:“真的吗?多谢堂弟和崔悯了。可惜,我不遵皇命,元熹帝是不会放过我的。皇兄是个刚愎自用的人,不会听别人意见的,他会暴怒得下旨让我自裁而死的。我无论如何也交待不过去。”

    是的。朱原显和崔悯目光相视,心中暗叹。朱益阳是顶不过朱元熹的。那个男人懦弱到了极点又意外地幸运地当上皇帝,造成了他又自卑又自大,狂妄跋扈的性格。如果公主不听他号令,他敢直接命人杀了公主。这件事确实是进退两难。

    益阳公主在大帐里踱来踱去,心情却轻松多了。只要这两个人不管闲事她就有一线生机。她一只雪白的手指摸着下巴,喃喃自语地说:“嫁,不就是嫁一个女人给鞑靼吗?哼,我自己会处理好这件事。你们两个人就当做不知道罢了。这个‘不知道’就帮了我的大忙了。这朝中多的是皇族宗亲小姐,选个皇族的远亲封为公主远嫁不就行了。现在我们在半路上也来不及了。……干脆用个桃李代僵之计吧,找个人代替我嫁给鞑靼人吧。”

    她目光深沉地眺望着窗外静沉沉的大营,不经意地说:“你们说……,不如让范明前代替我嫁吧。她不是不想嫁给堂弟,想退婚吗?嫁到草原上的外国最好了。”

    朱原显和崔悯同时大惊,浑身微颤,齐声大喝道:“——不行!”

    “什么?”益阳公主略带惊异地扭回头。

    小梁王勃然大怒,差点一脚踢翻了桌子,怒火冲天地冲过来抓住朱益阳胳膊,怒道:“开什么玩笑?!谁说她不想嫁我了?谁说我们退婚了。真是满嘴胡说八道。”他脸色铁青,像被人在伤口里又狠狠打了一拳似的,气得脸都变色了,压低声音发怒道:“混蛋!即使她不愿……即使我们将来不成婚,范明前也是我婚约上的未婚妻,怎么能让她改变身份嫁给鞑靼人。让蒙古人知道了简直是惊天笑话!来笑话我朱原显一辈子。我宁可宰了她也不允许她代嫁到蒙古。你想得太多了,此事万万不行!”

    他怒形于色,竟然立刻就翻脸了:“堂姐,不准这么干!如果你敢动她的主意,别怪我翻脸逼你嫁人了。”

    崔悯也脸色微变,挡开梁王的手臂,也脱口说道:“范小姐不行!公主勿急,这件事得从长计议,还有一个月时间呢,还有谋划的机会。公主别急得自乱了阵角。无论你嫁与不嫁,现在都不是做决定的时候。”他想想,又解释了句:“她是个烈性子丫头,连梁王都不愿……别说鞑靼贵族了……会出大麻烦的。”

    小梁王听了这话大怒,转脸一把扯住崔悯的胸口,这是什么话,怎么听着这么刺耳。

    一句范明前,三个人立刻怒目相对,帐内气氛急转之下。

    益阳公主心里大惊,她这时候不敢与梁王崔悯翻脸,慌忙转变口锋,小声笑了:“我只是偶然想起她了,顺口说说而已。你们别当真。嗯,还有时间,我们再慢慢想办法吧,一定能找到个面面俱到的方法。”

    她心里惊疑不定的想,怎么回事?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维护范明前了?这趟北行路,他们与她相处也不过短短一月多,竟然不知不觉得变得这么维护她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