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地想起,八年前她和妈妈刚刚搬到浅水闸的时候,那个在阳光下露出灿烂的笑脸,主动提出要帮忙搬家的小谢,善良得让人无法拒绝;还有她做出租车司机的时候,他总是在对讲机里急吼吼地冲她嚷着:“白苏,青甸这里txi位等车的人很多,快点过来,距离你只有半公里!”
她不是没有奇怪过,他为什么总是有办法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出现,原以为只是朋友之间的关心,现在看来,自己可能忽略了一个问题,想到这里,她不禁郁闷起来,似要隔绝外界的烦恼般,她拉过薄被蒙住了头。
周日下午,已是红霞映天时,林白苏按照许廷钧的要求送他去了城郊的十里锦,那是一处毗连的别墅住宅区,看着他走进其中一幢有些古朴中式风格的红色二层小楼后,林白苏照旧在外面等待。
柔风细细,花草飘香,城郊的空气清新又氤氲,林白苏单手支颐在车窗旁,默默地享受着这个静谧的傍晚,感觉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无不舒适惬意。
一个小时后,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林白苏感受到车身的剧烈震动,她愕然地回头张望,就见到许廷钧脸色铁青地上了车,他似乎气得不轻,整个人都轻轻地抖动着,放在膝上的手掌几次张开又猛然攥紧,目光灼灼,似有两丛怒火在烧……
林白苏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她默默地转过身去,发动汽车,带他离开这里。
在回去的路上,林白苏不时地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打量身后的人,和所有心情糟糕的人一样,满怀的怒气沉淀在心里,最后都化成了委顿,他的头垂得低低的,斜靠在车后座的一隅,在华灯初上的夜晚,斑斓的霓虹灯光忽闪忽闪地映在他身上,平添了一抹虚幻。
也不知道十里锦的红色小楼里住着怎样的人?惹得他心绪如此的恶劣。她又想起前天许廷钧吩咐她今天的行程时,隐现出的那股压抑的情绪,看来他明知会如此,明知如此还要来,可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
也许是彼此间有相似的感受,也许是这个有些闷热的夜晚容易释放一些情绪,林白苏突然觉得她应该做点什么。
她将车停在就近的一处路边档,南方城市的夜晚更长,也更喧嚣,每条人群聚居处的小巷几乎都有这样鳞次栉比的路边档,或是砂锅粥,或是烧烤摊,或是烧菜铺,支个棚子或摆着几张桌椅,供白日里如意或不如意的人们来此饕餮一番,喧哗一番。
“要不要喝一杯?感觉会好一点。”她忐忑地说道,没有声响,“我心情不好的时候,通常都会过来喝一杯,情绪出来了,就会好受一些。”她补充道,似乎是为了使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一样。
还是没有动静,她心里叹息,在几乎就要放弃的时候,她听到了后座的人推开车门的声响。
林白苏急忙跟下车,锁好车后,快步赶上他有些烦乱的脚步,随着他在靠近路边的一处位置坐下,马上就有殷勤的伙计过来递上菜单,他脸色阴沉地点了一道豆豉花甲,一道盐渍田螺,一道老醋花生,外加半打啤酒,伙计接单后一路高声报着菜名,一路走向厨房。
这个人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占据主动权,林白苏暗暗腹诽着。
没一会儿的功夫,酒菜就上齐了,许廷钧将一个塑料杯子推向林白苏,抬手就要给她倒酒,惊得林白苏忙一手按住泛着水珠的微凉的啤酒瓶,婉拒道:“我还要开车,不能喝酒。”
“我不想一个人。”他幽幽地说道。
他声音醇厚,不很响亮却足够清晰,低沉的语调中透出淡淡的伤感,令林白苏心内为之一颤。
她下意识地松开按着酒瓶的手,喃喃道:“那……就倒半杯吧。”
话音一落,浅黄色的液体就顺着瓶口汩汩流入敞口酒杯中,不多不少,恰好在半杯处戛然而止。
于是在这样热闹扰攘的路边档,就形成了他们这最奇怪的一桌,两个人都闷头不语,一个只顾着一瓶接一瓶的喝酒;另一个呢,小酌了半杯后,就低头猛吃菜。
林白苏无言地看着他,似乎在这一瞬间,她有点明白了许廷钧为什么一定要请一位司机,也许除了没有方向感外,还有深藏在心底而不愿轻易示人的理由,只是借助于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人来实现这份感受,不免令人叹息。
他喝酒有点吓人,又急又猛,除了眼神有点飘忽外,偏偏面色如常,并不会像有些人那样,几杯酒下肚,就脸泛潮红,而据说喝酒脸不红的人,才是不能喝酒的人,林白苏渐渐有些担心起来,就算是水也禁不住这样喝啊!
就在许廷钧伸手去拿下一支酒瓶时,林白苏眼疾手快地一把夺过来,趁着他怔愣地当口,她面带笑容,用柔和的语气解释道:“许先生,多喝误事,我记得你上周五下班的时候,还和孙助理说明天一早有个动脑会,不如就到此为止吧?”生活很现实,可以暂时的沉迷,但是该清醒的时候就得清醒,要拿得起放得下才行。
许廷钧眼神有些许的迷离,片刻后才聚焦在眼前这个人身上,他茫然地闭上眼睛,半晌后才睁开,语气不善地说道:“你不过是个司机,我希望你明白自己的本职工作是开好车,不关你的事不要随便发表意见!”说完,他伸手去夺酒瓶。
这个人即使喝醉了酒还是一样的咄咄逼人,既然觉得她不应该发表意见,又为什么要听从她的建议来喝一杯呢?林白苏咬唇,握住酒瓶的手却没有丝毫放松,她深知和一个神志不清的人置气没有意义,解决这个问题才是当务之急。
她侧身避开他伸过来的手,让他扑了个空,随后爽朗地说道:“怎么会不关我的事?公司经营不善就要倒闭,我可不想失业。”
许廷钧听后默了一会儿,他开始大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个最可笑的笑话一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