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四更天,他因为一直等不到李钰回来而闯了一趟东陵王府,跟关山他们交了手,之后闯进东陵王府后花园在莲池上的小亭子里找到了和云启搂在一起睡觉的李钰,当时就气炸了肺。
不管不顾的把人扛回来的路上,韩岳恨不得把这疯丫头摁在地上暴打一顿。平日里跟人勾肩搭背也就算了,居然在别人家里喝醉酒睡到人家的怀里去了!
真是……
真是!
韩岳简直不知道该怎么骂她才好。
他也终于能理解殷皇后为何会一怒之下把她关在祠堂里三天三夜不许吃饭。
也终于能理解师傅为什么会跟皇上吵架,说他对钰儿一味的宠溺是不负责任。
她怎么就是这么个性子!
气郁于胸的韩岳简直要郁闷死了!
这种郁闷一直持续到晚饭时分他看见李钰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楼上下来时,方莫名其妙的散了大半儿。
“川子。”李钰走到韩岳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手却不拿下来,直接在他身边坐下,搭着他的肩膀问:“我们走到哪儿了?”
“已经出了东陵界,进了两江府的地面了。”韩岳的眼睛从李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上掠过。
“天亮之前能到江宁?”李钰收回手去,从蒸屉里拿了一个小包子丢进嘴里。
韩岳拿了碗给她盛了汤,递到她面前:“我们的船已经涨开了风帆全力前进,再有两个时辰就可以到江宁了。”
“正好是半夜啊!”李钰端着汤碗若有所思。
“是的,这样码头上的人会比较少,方便我们检验粮船。”韩岳说着,转头盯着李钰,压低了声音:“百草鼎的事情,你都安排好了?”
“这个自然。”李钰轻笑着瞥了一眼韩岳,“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韩岳看了看左右没有人,方低声说道:“盛兴然可不是傻子!一千多万斤粮食非同小可,他必定会请那些古董行的老行家验货,你叫田棘弄来的那个东西……能瞒得过那些老家伙的眼睛吗?”
“我就没打算用田棘弄来的那个去给人家验看。”
“那你……”韩岳惊讶的看着李钰。
“放心吧,一切都会很完美。”李钰拍拍韩岳的肩膀,继续拿了个小包子塞进嘴里——话说这包子看真是难吃,若不是想着待会儿还有的忙,她才不会吃这么多呢。
半夜二更十分,船队驶入了江宁码头。
江宁知府以及盛兴然还有苏听泉等人早就在码头等着了,而且为了今晚的事情,江宁知府还出动了兵马,把码头清了场。
偌大的江宁码头上没有一艘闲杂船只,殷皇后的船队陆续靠岸,韩岳带着羽林郎从船上到岸上先是一同检验,之后才带着江宁知府以及苏听泉盛兴然等几位富商行至主船跟前,跪拜迎接殷皇后和李钰等下船。
叙说不尽的繁缛节是李钰最不喜欢的,但不喜欢也要跟着殷皇后走个过场。而且盛兴然就在接驾的人之中,就算是为了那一千三百多万斤粮食她也得端着。
等众人参拜完毕,江宁知府于順懋上前一步,躬身道:“下官已经将恒安楼打扫出来,暂做皇后娘娘休憩之处,也叫人准备了宵夜茶点,请娘娘,公主以及大皇子殿下移驾恒安楼。”
殷皇后淡然笑道:“本宫明日就走了,何必如此麻烦。”
于順懋忙躬身道:“不麻烦,不麻烦!娘娘心系天下,下官们不能为娘娘分忧已经五内不安,若是连这些小事都大点不好,真是越发该死了。”
“于大人自谦了。江宁百姓的衣食住行都系于大人一身,大人平日里也颇多辛苦。本宫心里还是有数的。”自从成了皇后,殷氏听到的恭维的话一天比一天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但如今已经应付自如了。
恒安楼是靠近江宁码头一座庄园的主楼。
本是早年间恒王所建,后经过百年风雨,恒王一脉早就凋零,这座庄园便成了苏家的私产。而苏家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买下恒安庄园后并没有改名,一切都保留着原来的样子,每年修葺打理,维持庄园的旧荣旧貌。
这次把皇后娘娘歇脚的地方定在这里,也是苏听泉的意思。既然已经决定舍弃禄王舍弃云氏跟李氏皇族好好地合作,苏听泉觉得自己应该拿出十成的诚意来。
殷皇后带着众人下船后,在于顺懋的带领下上马车往恒安楼去用宵夜。李钰却停了脚步悄悄地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殷皇后点头,又轻声叮嘱了两句,
“公主殿下若是有事,不妨吩咐下官去安排?”于順懋讨好的笑道。
“不必了,于大人你照顾好皇后娘娘,大皇子和靖安王就好了。”李钰微笑道。
“那也好,公主殿下若有什么事情,可吩咐赵大人去做。”于順懋转身看了一眼江宁府的典狱赵德颖。
李钰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盛兴然,笑道:“不必了。我有事要跟盛公子说,诸位可以各忙各的去了。”
一时间,盛兴然的眉梢顿时舒展开来,忙含笑上前躬身行礼:“草民拜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
李钰含笑点头,极为礼貌客气的说道:“盛公子不必多礼,我船上略备了茶点,可否请公子上船一叙?”
站在她身后的韩岳忍不住为盛兴然捏了把汗,一般情况下李钰肯这样对人说话,对方十有要到大霉。
“多谢公主盛情,草民深感荣幸!”盛兴然好像全然不知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且神采飞扬的躬身道谢。
“那,盛公子,请吧。”李钰微笑道。
“公主殿下请。”盛兴然躬身抬手。
李钰转身往回走了几步,又停住脚步说道:“百草鼎在船上,我想盛公子必然找了行家来验看,时间紧迫,就请一起上船吧。”
盛兴然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忙拱手道:“多谢公主。”
盛兴然身后跟着四个五六十岁的老人,个个儿都精神矍铄,目光晶亮,一看就是难缠的主儿。李钰的目光从他们身上飘过,淡然一笑,转身继续往船上走。
盛兴然给了身后四个老头一个眼色,众人忙紧紧跟随其后,上了李钰乘坐的那条大船。
进了船舱,李钰在主位上落座,又请盛兴然在下手的榻席上落座。
莲雾端上香茶来,另有小丫鬟上了四色点心。
大家上船来不是喝茶吃点心的,所以李钰也没有过多的客气话,直接朝着花满楼使了个眼色。花满楼笑着一点头转身去了内间,不多时亲自搬着个箱子出来。
盛兴然身后的四个老头立刻瞪大了眼睛。
“盛公子,请验货吧。”花满楼说着,拿了钥匙打开箱子上的锁,箱盖掀开,再揭开里面三层丝缎,露出了那尊价值一千三百万斤大米的百草鼎。
盛兴然的眼睛里闪过兴奋的光,朝着李钰一拱手,说道:“公主,请容许我等近前观看。”
李钰抬了抬手,笑道:“公子随便看。”
盛兴然道谢后朝着身后一摆手,四个老头儿各自拿出老花镜擦干抹亮,跟着盛兴然走到木箱跟前,把百草鼎从箱子里抱出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验看,连玉鼎上雕花里的泥垢都轻轻的擦下来凑到鼻子跟前细细的闻过。
李钰也不着急,靠在榻上悠然的喝茶吃点心,等着那几个老家伙仔细的验看。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四个老家伙先后摘下老花镜揉眼睛。
“怎么样?”盛兴然紧张的看着其中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儿。
“是真货。真的是黄岐玄门圣物,百草鼎。三十年前,老朽曾在岳阳山三清观紫云道长那里见到过此物。当时还是随着老太爷去上香。唉!一晃半个甲子过去了,想不到老朽还能见到这宝物。”老头儿说着话,竟然掉下眼泪来。
“好!既然货已经验过了,那就请盛公子赶紧的把东西打包拿走吧,省的放在我这里,让我也睡不好觉。”李钰呵呵笑道。
盛兴然笑道:“公主说笑了!公主这船上高手如云,百草鼎放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这可不好说。”李钰也笑,“东西你们看过了,可以拿走了。”
盛兴然拱手道:“那草民就遵命了。”说完,转身朝着门口拍了拍手,有两个青壮男子入内,上前把装百草鼎的箱子扣好,上锁,接了花满楼给的钥匙后,抬着箱子往外走。
韩岳在这个时候进来,冷冷的瞥了盛兴然一眼,拱手说道:“公主,盛家给的一千三百万斤大米只有三百万斤合格,其他的都是稻米,糙米,甚至还有霉变的米。”
“是么?!”李钰立刻冷了脸,盯着盛兴然,“盛公子,你可有话说?”
李钰的目光阴寒毒辣,看得盛兴然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告罪:“公主恕罪。”
“恕罪?难道只是一句恕罪就可一语带过了?”李钰冷笑道,“你可知道欺骗皇后戏弄本公主是何等罪过?就算西南诸省暂时还不在大周的统治范围之内!可你这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
“不,草民不敢期满皇后娘娘,也不敢对公主有任何轻慢之心。实在是一千三百多万斤大米在这短短的十日之内难以凑齐,所以草民想着,稻米也可碾成大米,而且还更好存放,只不过要剥一层皮而已,所以草民吩咐下去,稻米的数量要多准备二百万斤,算是碾磨的损耗……”
李钰不等盛兴然说完就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到:“行了,我也懒得听你这些废话。百草鼎呢?先给我追回来。等粮食的事情彻底弄清楚了再说吧。”
“公主,这……”
“怎么,做生意都讲究个货银两讫。现在是你耍诈赖账,而百草鼎你们已经验看过了,我如今也不过是让它晚几个时辰下船而已!”李钰说完,抬手把茶盏重重一放,冷声质问:“难道不可以吗?”
李钰话音一落,韩岳手里的弯月刀便横在了盛兴然的脖子上。盛兴然顿时脊背生寒,贴身的中衣被倏然而出的冷汗浸湿。
“可以。”盛兴然咽了口唾沫,躬身应道:“当然可以,一切都按照公主殿下的意思办。”
李钰下巴一扬,冷声说到:“花爷,把百草鼎和盛公子的人一并请入内舱,你亲自看管,不许有任何差错。”
“是,公主放心。”花满楼应了一声,朝着身后的几个护卫一使眼色,几个人立刻上前来押着盛兴然带来的那四个鉴宝行家以及那两个抬着百草鼎的壮汉往内舱去了。
“介川,你带着盛公子去验看粮食,稻米,就按一百斤大米换一百二十斤稻子折算。糙米也可以,但要按一百斤大米换一百一十斤糙米折算。至于霉变的,扔掉可惜,就按喂牛羊骡马的饲料折算。算清楚了列个账单来,数量补不起的,就让盛公子拿银子抵账吧。天亮之前,务必把这些弄清楚!”李钰说完,抬手揉了揉眉心,疲惫的叹道:“我累了,如无大事,介川你全权做主,不要来烦我了。”
“是。”韩岳答应一声,把弯月刀从盛兴然的脖子上拿下来,冷声道:“盛公子,为了节约时间,我想你还是把实际账册拿出来,咱们直接核算的好。”
盛兴然稳了稳心神,拱手道:“将军言之有理,我这就吩咐他们取账册来。”
李钰打了个哈欠上楼去睡觉,韩岳扯着盛兴然下了船。
就算是只对账册,这也是个锁碎事儿,上千万斤的粮食,装了上百条船。要一船一船的验看核对,还要天亮之前弄完……
盛兴然跳江的心都有了。
好在韩岳能干,他手下也颇有几个能干的羽林郎,这些人拉着盛家的账房先生以及盛兴然的随从家丁等人在粮船之间飞来飞去,终于在日出东方之时把船上的精米,中等米,糙米,稻子等各种粮食拢了个大概的数目。
最后,韩岳捏着那一叠账目冷笑着看盛兴然:“人家都说无商不奸,之前我还一直不信。今日才算是见识到了。盛家真是好算计,居然把算盘打到大周皇后的头上来了。胆子着实不小!”
“韩将军请见谅,这都是下人们搞得鬼。在下回头一定重责他们!只是,这事儿不能再让公主殿下生气了。还请将军高抬贵手。”盛兴然被韩岳捏住了小尾巴,只有服软认错的份儿了。而且这位爷手中的弯刀又快又狠,他可不想一不小心丢了小命儿。
“哼。此事公主已经有了明确的指示,一切的都按照公主殿下的意思办就好了,何必再多说废话。”
“是是。只是现银么,这会儿去抬也来不及了。银票在下身上到时有一些,算算……差不多也够了。”盛兴然讨好的笑着。
给银票不给现银,这也是盛兴然的小算盘。
盛家现有钱庄生意,他们钱庄发行的银票虽然在其他钱庄也能通兑通存,但这么大一笔银子,怎么着也不能一下子就取走。
再说,以北方现如今的状况,那些钱庄也对不出这么多银子来。其实说白了,这也算是耍了个无赖。
盛兴然是觉得韩岳是个武将,肯定想不到这一层上,所以才耍这么个小心眼儿。
果然不出所料,韩岳还真是没什么意见,叫过之前跟在殷氏身边打理账目的周管家来,让他把盛兴然点过来的银票过了数,就去李钰的船上交差去了。
被花满楼看押在内舱里的四个鉴宝行家和两个年轻家仆在睡梦中被推醒,那两个青壮家丁直接扑在箱子上睡的,睁开眼睛俩人的脸上都压上了箱子的木纹。
“行了,拿着宝贝走吧。”韩岳不耐烦的说到。
“行了?可以走了?”四个行家里最老的那个还有点没睡醒的样子。
“走吧走吧。赶紧的!”盛兴然一再的催促。
东家都急了,干活的更不敢磨蹭,两个家丁抬着箱子先一步出了内舱,下船上岸,由盛家的家丁里三层外三层的护着上了他们的马车。
盛兴然这才松了口气,朝着韩岳拱手道:“今日之事,多谢将军了。改日将军若到江州,盛某一定备酒备宴,谢将军今日之情。”
“他日我若踏上江州的土地,必定是江州归顺大周之时。到时候今日之事就无足轻重了,盛公子应该为我准备庆功酒。”韩岳淡然笑道。
“哈哈哈……”盛兴然朗声大笑,“韩将军真实豪气干云!那么咱们就后会有期了!”
“后会有期。”韩岳微笑着看盛兴然大步离去,眼神不自觉的往一侧瞟了一下——船尾处,田棘挤眉弄眼的朝着他做了个鬼脸。
看到田棘那副嘚瑟样儿,韩岳就知道李钰已经把真的百草鼎给掉了包儿。
这个疯丫头,真是坑死人不偿命啊!韩岳捏着下巴,在心里给盛兴然点了支蜡烛——盛公子,你自求多福吧。
殷皇后在恒安楼用过宵夜,香汤沐浴之后又小睡一觉,天亮后梳洗更衣用了早点,便收到消息说粮食已经验看完毕,可以启程北上了。
于是她不再耽搁,立刻带着李铎云越等人赶往码头,辞别了江宁知府苏听泉等人,上了大船。
当然这次上船时多了四个人:苏家的苏阔,江家二房的嫡子江远,王家长房次子王煜,还有绍州沈家的嫡长子沈著。
这四位可以说是江南六大家族里选出来的四个青年才俊,身为江南六大家族支持大周王朝的交换条件,由他们四人为代表,跟随殷皇后和李钰北上进京并入朝为官。
船离开江宁码头沿着云天河往北走,行至中午的时候李钰才因为炎热从梦中醒来,一边叫嚷着‘热死了’一边掀开帐子,只穿着贴身的茧绸衣裤跑到窗口吹风。
“公主,有冰水湃过的西瓜,您要不要?”莲雾忙拿了一件外衫上前去披在了李钰的肩头——外边都是守卫的羽林郎在,公主这个样子跑到窗前去让皇后知道了又要被骂了。
“有西瓜?快拿来。这鬼天气,真是不叫人活了!”李钰热的一身的汗,抬手把外衫丢掉,又拿了莲雾的扇子来对着脸一气儿猛扇。
莲雾出去,果然取了一盘切成薄片的西瓜进来。李钰一口气干掉半盘儿,肚子里凉爽了,身上却粘腻腻的难受,再转头看看窗外的一江碧波,便忍不住心痒难耐。
“我出去透透气,这里面闷死了。”李钰皱眉说到。
“看这天气,必定要下一场大雨。”莲雾忙拿了衣裙来往李钰身上劈挂。
李钰长长的叹了口气,任凭这丫头给自己穿上外衫,裙子,系上腰封,宫绦,玉佩,又把长发梳理顺滑编成麻花辫子用丝带绑住。
“真是麻烦死了,这大热的天,里三层外三层的穿,简直活受罪。”李钰控诉。好怀念可以穿热裤吊带衫上街,刻意穿着比基尼去海里游泳的年代啊!
莲雾笑了笑,劝道:“要不公主还是不出去了?在舱里可以只穿贴身的单衣。”
“算了,我还是出去吧。这里面跟个蒸笼一样,会被蒸熟的。”李钰说着,拢了拢衣袖出去了。
莲雾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叹道:“有那么热吗?蒸熟?太夸张了吧?”
李钰匆匆船舱里出来,行至一层便见韩岳和花满楼对坐在矮榻上下棋,却不见李铎云越等三个小崽子,于是笑问:“铎儿他们呢?怎么这么安静?”
“昨晚闹了大半夜,这会儿都累了。在午睡呢。”韩岳捏着棋子奇怪的看着李钰,问:“你怎么不睡觉?”
“本来在睡,给热醒了,这什么鬼天气啊!”李钰抬手抹了一把额头,手指立刻湿漉漉的沾满了汗。
“这天气闷的厉害,应该是要下雨了。”花满楼转头看了看外边,江面上一丝风也没有,远远看去一片白茫茫的,阳光似乎被罩上了一层水汽,岸两边的景致也拢在一层水汽里。
“你们继续,我出去走走。”李钰抬起手臂舒展了两下,转身往外走。
“外边更热!”韩岳提醒道。
“没事儿。”李钰说话间已经出了舱门,行至船舷跟前左右看了看。
羽林郎们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汗湿透了几回,却还钉子一样站在那里,看见公主出来了,纷纷挺起腰板儿,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向公主致敬。
“行了行了!大热的天你们也别这么多礼了。”李钰随意的摆了摆手,转身趴在了船舷上。
一个羽林郎忙上前两步,劝道:“公主小心。”
“没事儿!我水性好着呢。”李钰说话间抬腿坐在了船舷上,忽然一个扭腰,跳进了水里,在裸睡之前还跟那个英俊的羽林郎摆了摆手,“兄弟,一起下去凉快凉快吧!”
“啊!不好!公主落水了!”羽林郎高呼一声,紧跟着跳进了水里,跳下去之后这傻孩子才发现自己是个旱鸭子不会游泳,于是又在水里胡乱的扑腾,大口的灌水。
李钰没想到这傻孩子竟然不通水性,于是忙一个猛子扎回去,把他从水里托了起来。此时旁边几个羽林郎都噗通噗通跳下了水,跟下饺子一样。
韩岳和花满楼听见呼叫声忙丢下棋子跑出来,便看见船下六七个人上上下下的折腾。
有懂水性的羽林郎已经把紧追着李钰跳下去的傻孩子给接过来,伸手抓了绳子绑在他的腰上,让上面的人把他拎了上去。
上去后韩岳照着傻孩子的脑门呼了一巴掌:“不通水性你跳下去干嘛?添乱!”
“公主掉下去了!属下没来得及多想,只一心想要救公主……”傻孩子委屈的想哭。
韩岳冷声骂道:“呸!公主的水性比我都好,还用得着你个傻蛋去救?”
“行啦,他也是一片好心嘛。”花满楼笑眯眯的看着这小子。
“赶紧的滚进去换衣裳!”韩岳一脚把人踹开。
此时李钰已经转身扎进水里,早就不见了踪影。
“不会有事儿吧?”花满楼皱着眉头看韩岳。
韩岳笑了笑,说道:“她可以在水里呆一天的。这边前后左右都是我们的船,料也无妨。”
花满楼点了点头,便招呼水里的羽林郎:“差不多都上来吧,以你们的水性哪个也比不上公主。”
羽林郎们在水里凉快了一会儿,个子都拉着绳子回到了船上。
“韩将军,皇后娘娘问外边是怎么了,吵吵闹闹的。”周氏从里面出来,问着韩岳。
“没事。”韩岳眯起眼睛看这平静的江面,忽然抬手解去自己肩上的披风和外袍,弯月刀交给身边的花满楼,展开双臂跳进了水中。
“唉?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周氏莫名其妙的看花满楼,“这一个两个都跳水里去干吗?”
“天太热了,大家都想去凉快凉快。”花满楼说着,转身吩咐那些刚上船的羽林郎,“大家都去把衣裳换了!”
周氏看看左右,大家都已经散开没人理会她,便瞥了一下嘴巴转身进去跟皇后娘娘回话取了。
韩岳跳进水里之后便一个猛子扎下去,寻找李钰的身影。
云天河的水很清,阳光照进水里,水草飘荡,鱼儿成群,一切都清晰可辨。
韩岳一口气憋了好久,在水里方圆十几长内都游过了,却没找到李钰的身影,一时有点着急,便浮上水面换了口气,又扎进去寻找。
后来终于在一块石头旁边看见了她的身影——她正悄无声息的躲在石头上瞄着一尾两尺多长的有金色鱼鳍龙鱼靠近呢。
金翅龙鱼是云天河里独有的鱼种,据说是一千二百年前云天河开凿之后,杨氏皇族专门放养进去的,但因为这种鱼来自异域,并不适应云天河的环境,所以当时放养进去的大批都死了。
后来云天河也曾经干涸断水,更是渴死了许多水里的生灵。上千年下来,这种鱼更是不多见了。想不到这会儿居然被李钰碰到这么大一条。
韩岳暗暗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只鱼线飞镖准备着,若是李钰一击不中他好帮忙补上一镖,当然,他也知道李钰不想杀死这只鱼,她肯定是想活捉的。
金翅龙鱼现世,可是祥瑞之兆,若是拿去做做章,定然有利于天下归心。
李钰等着龙鱼靠近,手里的银簪子便准备好了,簪头被转下来,银链子随着水流悄然滑出,又细又长,水光点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然后她猛地一下摔出去,银链子便套住了龙鱼的脑袋,滑入了它的鱼鳃里。龙鱼痛苦的挣扎了几下终究没有挣脱,被李钰脱下来的外衫给罩住。
韩岳立刻游过去拉着李钰一起往上浮。露出水面之后,两个人都大口的喘气,李钰拎着上等茧绸衫子笑道:“这回收获可大了!”
韩岳皱眉道:“你也太贪玩了。下水这么久都没动静,是想急死谁吗?”
李钰瞥了他一眼,哼道:“切!我的水性你还不知道?有什么好急的?”
“好了!上去了!”韩岳转头看看已经远去的船队,拉着她迅速的往前游去。
李钰把衫子打了个结将龙鱼系在里面,又解了腰间的宫绦把衫子的两只袖子帮助系在腰上,侧身扑入水中飞速的往前游去。
托开海禁的福,因为西洋大商船的进入,带来了一定的工业技术,这个时代的大船已经使用了蒸汽和连杆传动,船全马力开起来那速度也是飞快。
李钰和韩岳奋力追了半个多时辰才赶上头船。焦急等在船舷的羽林郎看见他们的头儿和公主二人拍着水花迅速地游过来,一个个都高兴地朝着他们挥手。
早有人扔下绳索,李钰和韩岳先后攀着绳索上了船。
“找个大水桶来!快些!”李钰解下腰间的宫绦,把困在衣服里的龙鱼丢在甲板上。
“哎呦,这是条大鱼吧?”羽林郎们开心的笑着。
“公主,晚上咱们是不是有鱼汤喝呀!”有人笑着起哄。
“看看!这鱼汤你敢喝么?”韩岳上前去把衣裳里的龙鱼放进装了水的木盆里,朝着要喝鱼汤的小子瞥了一眼。
围观的众人立刻惊讶的叫起来:“嘿!这什么鱼啊?怎么这么长的身子?”
“还是金色的鱼鳍啊!”
“是啊,瞧这嘴上的长须,还有这尾鳍!真的好像是龙啊!还有这鱼唇也是金色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金翅龙鱼吧?”花满楼抱着双臂叉着大长腿站在木盆前,感叹道:“都说已经绝种了,想不到被公主捉了一条来。这可真是稀罕啊!”
“原来是龙鱼!”有人惊呼。
“也只有咱们公主能捉住龙鱼呢!”
“那当然了,咱们公主可是天命公主!”
“说的不错!陛下天命所归,公主自然就是天命公主了!”
……
李钰看着眼前一惊一乍的众人,叹了口气,说道:“看好这条鱼,我先去换衣裳了。”
“恭送公主!”
“恭送公主!”
李钰进舱门时朝着身后摆了摆手,无奈的摇了摇头。
莲雾看见李钰一伸湿漉漉的进来,连外衫也没了,赶紧的拿着披风把她裹起来送到楼上去了。
这边还没打理利索,周氏便进来了,看这莲雾正在给李钰拧头发,便嗔怪道:“莲雾,你真是越来越长进了!皇后娘娘叫我来问你,是怎么服侍公主的,居然把公主给服侍到江里去了?”
李钰素来不是好性子的,尤其护短。听周氏数落莲雾,立刻冷下脸来,怒道:“我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滚出去!”
“公主!奴才可是奉了皇后娘娘的话来的。”周氏有恃无恐的看着李钰。
“皇后娘娘素来最讲规矩,你进来一不给本公主问安,而不给本公主行礼,上来就指着莲雾数落,你到底是冲着谁来的?你一个狗奴才也敢当着本公主的面乱叫,难道这就是规矩?!”李钰冷声喝道:“滚!”
“……”周氏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也真的不敢跟李钰作对,值得咬了咬牙,转身出去了。
“自己去管家那里领二十板子!再罚你半年的月钱!”李钰朝着周氏的背影喊道。
周氏脚下一个趔趄,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公主,您这样针对她,皇后娘娘又该生气了。”莲雾把李钰的头发拧到半干,方松松的绾了个髻用玉簪别住。
李钰扁了扁嘴巴,不屑的哼道:“上次她把你关起来的事儿我还没找她说道呢!今天也是这个狗奴才自己找上来作死,而且恰逢本公主心情好,不然就不是二十板子的事儿了。”
“可是公主如今身份不同了,有些事情还是不要任性的好。”莲雾给李钰换了干净的衣裳,帮她系衣带。
“身份不同就不能任性了?当公主难道是为了受气的?”李钰满不在乎的笑着。
“哎!奴婢跟您说不通。”莲雾无奈的笑道。
“说不通就别说了。”李钰笑呵呵的转身去窗前,拿了一块绿豆糕丢进了嘴里。
绿豆糕是西月专门给她带来的,有红豆酥,绿豆糕,栗子糕,鹅油卷共四种,这几种点心能放得久一点,西月每一样给她带了一坛子。
李钰下水捉了一只金翅龙鱼的事情让全船的人都兴高采烈。殷皇后听说此事后也没再提及李钰有伤礼仪,随便下水的事情。
傍晚时分,江面上终于起了风。
风声呼啸吹得船帆哗啦啦的响,船工们急急忙忙去调转风帆的方向,韩岳和花满楼分头关照晕粮食的船队放水防雨,江面上一时间忙乱起来。
天色很快转黑,狂风夹杂着大雨点子噼里啪啦的砸下来。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原本沉闷的天空像是被撕开一个口子,大雨倾盆而至。
船舷上忙活了一身臭汗的羽林郎们握着兵器稳稳地站在甲板上接受大雨的冲洗,雨水冲去汗臭,冲去燥热,带给他们一片清凉,让他们英俊的脸上都带着舒畅的微笑。
“噢噢——下雨喽!”
“好大的雨啊!”
李铎和云越两个人噔噔跑上来,挤在李钰身边把着窗口往外看。
李钰原本吃着西月给带来的绿豆糕想云启在干什么,心里好不容易慢慢汇聚的一点离愁别绪被两个小崽子给弄得烟消云散。
她拿了一块糕点掰成两半分别塞进二人的嘴里,笑道:“下雨就下雨,你们跑我这里来又吵又闹的做什么?”
“姐姐,那条龙鱼好漂亮啊!真的是你捉来的?”云越两口把点心吞下去,眨着大眼睛问。
“这还有假,我姐姐的水性最好了!”李铎不屑的哼了一声,又拿了一块红豆酥来吃。
“姐姐你教我游水好不好?”云越立刻牵着李钰的袖子摇啊摇。
“不好。”李钰断然拒绝。
“唔……姐姐不喜欢我了。”云越伤心的扁了扁嘴巴。
李钰懒得理会小崽子的玻璃心,转头吩咐莲雾:“再拿些点心来送两位小爷下去。”
“姐姐带我们玩儿嘛!”云越不想走。
“小王爷走啦,公主很累了,别闹她了。”莲雾好说歹说拿了点心把两个人给哄了下去。
李钰跑水里游了一大圈儿回来也着实累了,这会儿一个人安静地靠在榻上咬着绿豆糕闭目养神,没多会儿的功夫竟真的睡着了。
然后她做了个梦,梦里又回到东陵王府的赏莲亭,跟云启喝酒,说笑话,搂抱在一起,亲个没完没了。之后李钰还是被热醒的,又出了一身的汗,湿透了身上的绸衫。
外边已经风停雨住,漆黑的夜空中一轮明月挂在中天,月光洒在水面上,银光点点,像极了东陵王府的莲池。
“停!”李钰抬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低声叹道:“李钰你也太没用了。不过分开一天的时间,怎么就能想成这样?”
“公主醒了,该用晚膳了。”莲雾端着一个托盘进来。
看着端上桌的醋芹花生和糟鸭信,李钰又忍不住拍了拍额头——这两样也是东陵王府送来的。
云启啊云启,你真真是磨人的小妖精!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