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箸,夹起一粒蜜饯甜樱桃,放入口中,咀嚼。
我忽然想起了之,自己也曾口里含着碎果子,他昏昏沉沉间来一探我的唇舌处,他口中的甘甜唾液,我也尝过呢!
现在如果能凑过去尝一口,也是甜津津蜜馥馥喷喷地吧?盯着他的脸,我双颊突然红了。
督师似察觉到,抬头看过来。
我赶紧喝酒掩饰,并也亲自拈起一粒葡萄,大嚼吮吸,幻想起来,不错,就是这个味道!嗯,还差了点,亲吻时,督师唇上的胡子会蹭得人的脸,痒痒的!
心痒难耐,我一眼撇见身披的斗篷上,镶边了一束皮毛,便伸手,狠狠拽了一把下来,放在鼻端扫啊扫——不对,太柔软了。
我只好,继续悄悄盯着督师的脸,眼馋得很,又痴痴傻傻地起了模仿玩心,他夹什盟,我便跟着夹什么常
酒过三巡,袁督师起身整装,行礼拜谢,告辞,我急着说,爱卿,这也太早了,戏都没看完啊!
他奏道,臣想后日即出发,早些回去,打点行装。
后天?!我急得叫起来,这也太早了吧?想到好容易团聚了这么久,又要撇下我在宫中生活,一别至少三个月,何时是个头?
虽然我以阮阮的贤惠标准要求自己,却控制不住地,将愁苦神,展露无遗。他看了,也不心软,只态度恭敬地,坚持要走。
气氛僵持时,随侍的贴心王公公突然满脸堆笑,道,皇爷,奴婢们听说,京里沉班伶人唱的戏,那是绕梁三日,皇后娘娘千秋节时,就曾召进宫来献艺——皇爷当时赞不绝口,留他们在西苑教习宫人,如今袁大人既要远行,何不宣来唱一出?以作送别之意。
这是缓冲吗?督师沉吟一刻,口称公公用心了。我也顺势点头,召他们前来。嗯,根据电视剧情节,这样的人里,基本会混有几个身负血海深仇或者受人雇佣,行凶的刺客——如果刺伤我,督师可就暂时走不成了,嘿嘿~
怀着让人行刺的梦,我便故意,召伶人近前面君,一边心里躲躲闪闪地提防,一边镇定自若地询问——你们唱得最好的,是那几出?
一长导清目秀,在若干年后,没准可以去参选韩国组合的少年,想必是领班,他膝行略出了排列,叩头道,万岁爷,小的们无所不精,若皇爷定要选出翘楚,不妨点牡丹亭,玉簪记这两支。
我看向袁大叔,轻声问,爱卿,你想看哪一场?
他果断地,不选牡丹,选了玉簪。好吧,我知道,牡丹亭会让他想起,皇帝崇祯曾枕在他腿上,望着他喃喃说,朕最喜欢的词,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又或者,听到牡丹亭,他便会纳闷自己那变了味的最爱句子: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皇帝,对我真真是如此,到底缘何而起?
胡乱想着,督师却拱手道,请皇上挑爱听的几出。
我接过本子,也胡乱指点了一番。然后,众人再坐定,听得笛、笙、箫乐器声响,眼瞧着妆扮停当的戏子们,亮了相——
那抚琴作道姑装束的子,婉转唱。开始还没什么,越听,我却觉得督师的脸,不是大好?等等等等,这唱的,是什么?
你是个天生后生,曾占。
无情有情,只看你笑脸儿来相问。
我也心里聪明,脸儿假狠,口儿里装做硬。
待要应承,这羞惭怎应他那一声。
我见了他假惺惺,别了他常挂心。
……妈呀!!此时唱这段,岂不是,在影射谁谁,脸儿狠狠,嘴上硬撑,实际却早心甘情愿巴不得?离别后,常挂心?
这谁写的戏?谁唱地这出啊!我抓耳挠腮,如坐针毡,看看一脸喜气的王德化,再看看左右各人,混乱地想着。
戏台上,尼姑和书生勾勾搭搭,情挑相互。戏台下,不热的天,我却出了汗,混混沌沌:一时怕督师拍案而去,一时却又暗爽他果真如此才好,说明恼羞成怒,戳中隐秘,心里有我!
如此又怕又盼望,眼前绿绿,耳边丝竹娇声,一个时辰煎熬中,他们竟然,唱完了。
完了?
那就,赏,赏。我迟疑道。
看督师,他平静地起身,赞道,果真绕梁三日,陛下用心,臣领受了。臣必不忘今日得享天籁之耳福。
……我有什么用心,是你自己不选牡丹亭……
要是能吵架,我一定这么弱弱分辨。可再一想,不行,督师一定会怒道,牡丹亭也罢,玉簪记也好,陛下就是不肯放过微臣,千方百计要续那不伦之情?
这,太倒霉了,太冤枉了!
我做不得声,只能眼睁睁看着,督师辞谢后,又辞行,一甩袖子,干脆利落地步下殿,上马走人。
他就这么,要启程往辽东去了。我该怎么办,这事情,说不清楚啊!
还没个解誓好法子好机遇,督师便要往辽东去。我只得,连敲钟,召集文武百,大清早便在德胜门外集合,并皇帝一道,以帝国最盛大而尊荣的场面,为他送行。
晨风吹得虎豹青龙五岳各旌旗,猎猎作响,光耀得一众仪仗器物,熠熠生唬我满意地俯瞰一眼,那端肃林立身着朝服的大小员,再摸摸自己的下巴,点点头,又看着延伸至远处的红毡毯上,走来一员身着甲胄的男子。
此时随行乐工,还奏起了丝竹管弦。嘿嘿,真像结婚啊!
阳光照得盔甲亮闪闪,红璎珞更是会燃烧一般,真符合督师的“焕”字。
我眯着眼,这般仔细地端详袁大叔一路走近。他来到銮辇下,便摘了头盔在手,干脆一跪,对我行辞别大礼。
我道,爱卿免礼。爱卿此去辽东苦寒之地,虽是为国效力,可也要记得,时刻保重身子骨,不然若有个病痛,叫朕怎么是好?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当着众人,我也能坦然说出关爱之意,他听了,只得道,多谢陛下牵挂,臣定会好生调养。也望陛下,多亲贤才,远小人,多理政事,少行玩乐。
我郑重点头。然后,亲手捧了金尊酒,步步下辇。来到他身边,爱卿,请——
督师坦然接过送行酒,一饮而尽。
我睁大了眼,心想又要有几个月炕到他了,便要伺机多看——眉目,胡须,喉结,猿臂,蜂腰……
督师抬眼,正对上我的目光。
我咳嗽一声,想起这也许是个机会,便道,爱卿,前日在西苑听戏,爱卿生气了吗?朕真的……什么都没安排。
他一扬眉,道,臣并无不悦。若有,也是期盼陛下,能多看些叙说民间百姓世态炎凉的打稻戏,过锦戏,知稼穑之艰——
我郑重点头。爱卿说的,朕都会去做。做好。
他似是低叹了声。
虽然还有千言万语一肚子的话要和他说,但时间容不得我。城楼上的礼炮鸣响,已是辰正。吉时到,他要出发了。
马牵来。他要离开了。
我突然很想,像韩剧中的猪一样,哭着追在马尾巴后——直到摔倒在污泥里。可周围的观众,我的男主,会心软感动,热泪盈眶吗?
……棒子的逻辑不能遵守。
没错,我就是要胡思乱想,才能不让自己真的眼泪掉下来。且看我再胡思乱想——我想,我想!
可还是不受控制地,潮湿了眼眶。我扬起头,故作平静。
督师却没有立即上马,他看了我几眼,忽然又走近前来——
陛下保重,微臣去了。
他说道,然后冲我,跪下,义无反顾地叩首,磕了三个大响头。礼毕起身,绝然而去,披风都簌簌响。
这,这是为何?难道今天的场面太大,所以督师也受感染了吗?
我傻愣愣地想着,望着,一直望到,他扬鞭策马至远处,三呼万岁,辽东骑兵们挥舞手握的武器,一并呐喊,随后眼见着军士们马蹄步伐,扬起漫天尘土,往北而去——
他真的走了。
我忽然想到,从始至终,他没和我说,下次回来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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