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表明对商业的重视,本届状元是个报考户部的家伙,天赋异禀,不需算盘就能将宫中半年的收入支出算得一清二楚。而榜眼则来自礼部,信天主教,会说三国语言,探,就是李信。
按规矩,名次公布后,宫里要举办琼林宴,给这些终于不需要再寒窗苦读的进士们,一笔来日可供夸耀的资历:“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唉,就算不是驸马,男人嘛,也大多好这口,围城里有句名言是什么?——“兄弟我在英国的时候”,挂在嘴边,自我感觉倍有面子。
念及此心理,我托腮,做出了个决议:今次琼林宴,改在南苑举行,所有参歼,都必须,自己带一份食材来。可以是菜蔬,可以是肉类,也可以是酒。总之,价格贵贱不论,人人自主选择。
然后再放出风声说,皇帝崇祯,也会事先在南苑捕猎,将猎物作为自己“凑的那一份子”。如此公平,公开,公正,这是不是一次,前所未有的琼林宴?
如今参加的进士们,将来退休后回家,就可以对孙子说,“老夫我在崇祯七年那次琼林宴上,得天子亲捕麋鹿,著劝酒,那份尊荣体面,嘿嘿,本朝独有!”
哈哈,如此一来,永远也不会有人发掘背后的真相是,我就不愿意掏腰包买600个人的筵席单!
于是,秋末冬初,我刻意带上吴三桂,并袁大叔卢帅哥洪,再钦点了兵部新科进士两百人,装束整齐,在一个大晴天,又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南海子,勾画出一副壮观的《崇祯行猎图》。
这地方,方圆一万八千六百六十丈,鸟走兽,蔬果草木,应有尽有。早在永乐大帝时期,和本人有同样食喜好的朱棣,就把南京湖鸭养了好些在南苑,两百年后,这些鸭子的后代,依旧快乐地在水泡里觅食游泳。
嗯,我就算箭法再烂,打不到麋鹿野兔,总能抓只鸭子吧?兴奋地这么想,我当即下旨,扎营搭帐。
看着我的亲近爱将们,一个个戎装英姿,听着远处传来军士们驱赶猎物的吆喝声,骏马嘶鸣,猎鹰盘旋,我忽然有了一种错觉:我真是穿越到了窝囊废阴郁男疑心病倒霉鬼崇祯的身上吗?
此情此景,怎么像汉武在上林苑?没错,司马相如怎么说的来?孙叔奉辔,卫公参乘,扈从横行!一起混得意气风发啊意气风发,多快乐的时光!
有没有人给我也写一篇东西呢?我左右看看,心里后悔没把笔杆子钱谦益带来了。正懊恼,忽然见袁大叔也一袭罩甲,牵了匹马,在亲随的簇拥下,往大营门口去——
我马上就把什么其他抛到九霄云外,疾步奔过去,一把拉着马笼头道,爱卿这是要去哪?狩猎快开始了!
袁大叔一愣,无语地看着我。
我急急说,爱卿要去哪里,可不能抛下朕。
大庭广众下,众目睽睽中,他甩不开殷切巴澳皇帝,只得皱眉,无奈道,陛下,臣是奉旨,去那边见一见新科进士们,再受他们拜谢主考之礼,陛下忘了吗?
啊,对,这是我刻意嘱咐袁大叔的,目的,就是要他“桃李关系满天下”。一时情急竟真忘了。
我一边尴尬松手,笑道,朕没忘,爱卿快去快回。一边,在心里悄悄唾弃起自己的患得患失来。
等目送袁大叔一卸去,我恋恋不舍地往回走,吓!不知什么时候,吴三桂也牵着马,全副武装,伫立在秋风茂草中,见我看他,他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走上前坦然道,陛下,时辰到了,请下令,吹猎号。
我点头,很快,狩猎正式开始,我翻身上马,刻意淡忘了这一刻不详的预感。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被吴三桂看见,一旦以为督师要离开,我有多么焦急混乱而已。
他,早就清楚的。
那一天,南苑旌旗飘飘,号角响亮。碧蓝的天上盘庚着驯养的海东青,玉海青,青黄的草地上一群群麋鹿在撒欢一般放肆奔跑,猎犬汪汪,铃铛儿响,一派喧闹刺激。
有军士海户,驱赶了鹿群往我跟前凑,但因为我的箭术实在太烂,领头雄鹿仿佛都嘲笑我似的,对着插入地上的箭杆,伸头直蹭痒痒。
簇拥着我的哈巴狗公公们,我每射一次不中,居然也能三呼,圣上仁义。或者是,圣上好箭法,只差一分就正中鹿眼。
他们,真是世上最强的拉拉队。我还总算又明白,原版崇祯整天被这帮人哄着,怎么能不越来越自以为圣明。
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我逐鹿不成,那边吴三桂却大出风头。
只见他,策马追踪,张臂拉弓,不一会,已经射杀了三头麋鹿。正可谓,锋芒万丈,英雄青年。
他还举刀,斩下鹿角来,献给我。
我知道这东西药用滋补价值比梅鹿的还高,便喜滋滋地收下,盘算着要傅太医开方搭配,熬了给督师喝。
吴三桂仿佛看透了我想什么,又一笑,道,陛下,待臣将鹿皮剥下,让匠人赶制几幅椅搭,赠与臣辽东上司可好?
鹿皮垫子?那就能让督师埋头处理军务时,坐得更舒服了!我不迭点头,想了想又道,三桂,鹿皮还可以给朕,朕回头让宫中御医们熬制成胶,你们行军打仗带着,受伤止血也方便。
吴三桂一愣,随后悠悠说,谢陛下。只是敢问陛下,是否想起当年臣进京为袁大人请命时,在田府给他用的行军伤药?
那也是鹿皮熬的吗?老实说我才知道。而且,吴三桂的联想能力是不是太丰富了一点?我有点,不想再和他聊下去了,只哼哼哈哈地干笑,敷衍过去。
近旁晚时,狩猎暂停,生火做饭。白天捕获各种野味的肉,在锅里焖得喷喷,令人垂涎滴。
我正守在督师的帐篷里,耐心等他回来,又遣了随侍的公公,去探听最新消息——据上一个回来报信的人说,督师正与进士们轮流把盏,喝得正酣。
无所事事,忽然听闻吴三桂求见。我叹口气,整整衣冠,从督师的上爬起来,在椅子上正襟坐稳了,才道,宣。
吴三桂捧着一碗肉汤呈上,微笑对我道,陛下,可记得当年与臣在乾清宫吃火锅之事?
我点头。
他道,这鹿肉丸子,裹了鸽蛋为馅,想来正合陛下的口味。
如此殷切,我也只好舀了个,一边细嚼慢咽品味,一边不住赞叹。
他看我,又笑道,陛下,袁大人不在身旁,陛下的胃口都小多了。
我尴尬道,哪有?
他耸肩说,无妨,若陛下实在挂念,不妨让臣去进士营一趟如何?袁督师见了臣,定会想起陛下在等候,也不会久留在那。
我自然,答应了。要他速去速回。
吴三桂走后,我继续吃那丸子,大概是暖融融的缘故,不多久便觉得头昏眼皮沉,瞌睡犯困起来。
于是,我遣退众人,说除了袁督师的消息外,一概不许进来打搅朕。完了就又爬上了督师的那张,抖开被褥,拍拍枕头,哈欠连天地倒头睡下了。
梦里一片黑甜,昏昏沉沉。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懵懂察觉,有人在轻轻摸我的脸颊。
那手掌很明显,粗糙而有厚茧,属于习武之人——是的,督师回来那日,在笼场,不是就用手指,蹭了蹭我脸上的黑灰吗?
我满心欢喜地要跃起,然知为何四肢发软。我竭力眨眼想撑开眼皮,然料一阵发,炕清。
所以我,勉强伸手,一把拉住督师的胳膊,贴到脸颊上,情深意切地,低声唤道,袁爱卿……袁爱卿……
不知为何,督师冷冷抽手,似要离开。我急了,拼命去拉扯,却怎么都碰不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视野一片光怪陆离间,那一袭罩甲越来越远。
又不要我了?我做错了什么?
可能就像喝多了酒要发酒疯,稀里糊涂间我也无法细想,只能埋头,吭哧吭哧地哭了起来。可哭着哭着也没哭多久,脑子更加混沌如浆糊,我甚至都忘了为什么要哭,只更加头昏脑肇,最终陷入黑甜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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