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闷、凶悍、惊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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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崇祯六年十月二十,田皇贵薨。十月三十,礼部尚书徐光启卒。短短十天之内,大明王朝就经历了两场丧仪,紫城那一方天空,都彻底笼罩在初冬时节,灰蒙蒙的寒冷空寂中。

    皇帝崇祯,穿着素服,一反常态,天天临朝。按道理,重臣爱去世,皇帝应该不上朝几天,表示哀痛。可我,不行。

    我就是要借着一群人吵吵嚷嚷的活气,来冲淡心中那莫名的不安。就算御史们又开始狗改不了吃屎地挑剔我,也比无人可说话要好太多。

    按制度,朝中文武员,都系白帛,穿麻布,素服以示悼念,当我看到如此装扮的袁大叔后,终于想起了一句谚语:人要俏,三分孝。他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痴最能化解抑郁。

    可袁大叔不愿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陪伴在我身边,自那晚,宿出了乾清宫,就不怎么愿意搬回来睡。但见我情绪低落,每日未时,他进宫用罢晚膳后,倒是会主动陪我坐一会。

    我越不高兴无精打采不动弹,他陪我的时间就越长。

    其实,我很想一头埋进他的怀里,外表平静骨子里却歇斯底里地悄声哀求说,爱卿,朕很烦,不开心,带朕私奔吧,几天也行。

    可当然,我不能。冥冥中直觉也好,理智也罢,有些话是不能说的。我只敢,表面安静乖觉或许还“睿智”地,与他探讨国家大事。

    一来二去,他见我极少有“不轨”的举止,也就渐渐放开了。于是,从表面上看,我们似乎又回到了“君臣”情义最融洽的时候。

    间乾清宫再度华灯高照,我通常会在小炉上架一壶牛乳,煮得咕嘟咕嘟气四溢,等他告辞回文华殿时,让他喝一碗,暖洋洋,又热身,又助眠。

    可惜他会故意绕开某些话题,与我畅谈的,永远都是国事。各种奏折消息一日日传来,永无止境吧?那陪伴国王的山鲁佐德,也会把故事一直说下去,一千零一后也不会有终结。

    而且,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国事,牵扯到国事的倒霉人,还可以做皇帝我的出气筒。

    什么黄河冰冻,匪众伺机逃窜飞渡出了卢洪二人的包围圈。无所谓,猫抓耗子,耗子王已死,剩下的小耗子,颈给猫玩耍玩耍!

    什么受命诈降的孔有德耿精忠,开始无间道进入角,与皇太极训练新的炮兵炮团。我听着消息,开始想,他们都被封了汉旗旗主,如果真的黑了怎么办呢?

    简单,我要暗示他们,哪个汉人,谁陪皇太极玩,我杀你全家掘你祖坟!前年,大明东厂最华丽绚烂血腥的动作,不就是,把给皇太极铸炮上下人等的亲眷,塞进炮膛,发射过去做了血肉开弹?而经过三年来艰苦奋斗,付出牺牲后,那名单上的汉奸,全都被,弄死了。

    我,就是这么血腥暴力,有仇必报,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所以,等听说,鞑子皇太极,拟定明年四月举行鞑子境内初次举人级别考试,意在招揽汉人人才之后,我冷笑一声,悍然对袁大叔道,爱卿,你之前也算和这死黑胖子有过使者来往,这死黑胖子是不是一个特能憋,特能装,能忍当前之气,看长远利益的,死黑胖子?

    袁大叔已经不阻止我对皇太极的言辞践踏,点头说是。

    我咬牙道,那好,先看朕,抽他耳光吐他唾沫再说!便悍然下旨,辽东派使者去探访皇太极,就对他传达一个事情:

    大明皇帝,崇祯下严旨,鞑虏占我明土,汉人百姓若耐心等待,终有一日,回归大明。若去参加科举,皇帝必以倾国之力,屠尽这般汉奸!

    当着面说,可不是狠抽他那大胖脸的耳光?

    当然了,会有人,什么都不怕去参加考试,那么皇太极对待这类人,应该会负责安全保卫工作吧?不然他怎么招揽人才?

    由此,当然也会有人侥幸逃脱几次暗杀,可终究是什么人呢?当然是我大明埋伏的内线!

    最好,让范文程也一并在场时,才表达来意,也吓一吓他!吓不了他也要从精神上侮辱轮暴折磨他!我的御史们不是一贯会骂人吗?

    皇帝布置作业,每人都写一篇骂范文程的文章,骂得越狠越毒辣越犀利越好!再给我打探清楚,这人什么时候生日,到时候,当做礼物,一并送给他!

    哈哈,多啊。也许,我还可以造谣,就说范文程和皇太极,他们睡过,有了一腿?就算他们知道这是谣言又如何?广大基层军民百姓,可是最爱听丑恶的谣言了。而那么多本耽小说,正好给我提供胡言乱语的情节,和说书一样,一集接一集?

    哈哈,和我斗?斗吧,乐趣无穷!

    转眼,到了年尾,下了第一场雪。在银装素裹中,田葬昌平,徐光启归葬故乡,皇宫里的人终于脱去丧服,准备新年事宜。袁大叔说,一开他就要回辽东去。

    猝然失去一些人,会让我更加懂得,要时刻珍惜最珍贵的人。那日,傅御医给袁大叔全面检查过身体,得出的结论是他目前完全健康。

    我高兴之余,订立了规矩:卢象升,洪承畴,温体仁,内阁成员,各部尚书,每年要由御医“体检”至少一次,若有不妥,调理身体的药材也统统由国家负担。

    臣子们三呼陛下仁德,而我嘛,自然最关心袁大叔。在又要他按方子喝了一个月的独家滋补汤羹后,我终于,选一个黄道吉日,往鼻子里,塞了“棉”。

    然后,找话题绞尽脑汁与袁大叔促膝长谈,在免疫过程里,把他看成濒临灭绝的大熊猫一般,在宫中小心仔细地看护起来。

    他爱住文华殿,那也无所谓。房间里,要通风,要保暖,保证他睡得安稳就行。

    千万小心地呵护着,却迟迟不见袁大叔产生免疫力,发低烧。而七八天住下来,整日十二个时辰被一大堆宫人内监小心伺候侍奉着,他开始恼火了,以为我又变着法子要把他当娇滴滴的嫔看待。

    我只好一日又一日地找借口,并调走部分伺候的人,让他顺顺心。

    那天早上又下了雪,我早起,穿了大衣裳,赶去文华殿,要接袁崇焕一并上早朝。早朝之后一并用膳,用膳之后再一并散步赏雪景。

    殿门外,宫人捧着他的朝服靴,冠冕佩件在等待。我摸了摸衣裳,吩咐道,今日天寒,把衣服靴子,用熏炉熨烤得暖热了,再送上来。

    又静静侯了一刻,依稀听到室内动静,我便推门,自己悄悄走了进去。首先环顾一番,嗯,室内炭炉熏炉都燃着,一点也不冷。植物盆景的叶子翠绿,一点也不干燥。缸里游着的鱼儿精神挺好,看来室内也没有一氧化碳。

    绕过山水屏风,我走到内室,正见袁大叔,披了衣裳,站在桌前,倒水。

    忙道,爱卿,不要喝隔的凉茶。朕马上……

    他抬头,我却惊见他满面赤红,拿着杯子的手,似乎也不稳发颤。我大骇之下,见他还要给我行礼。

    可人都快站不住了。

    我奔过去,一把搀扶住他,触手所及,犹如火炭。

    他勉强道,臣或许是昨日感染了风寒,休息几日便好,陛下勿要忧心。

    我脸惨白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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