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问袁大叔,去年的一战,是不是给皇太极造成了很大损失,就算不和谈,他在几年内也无法组织有效大规模进攻?
袁大叔想想,搁下手里的凤凰茶,说,建州真八旗,蒙古八旗与汉军八旗,统共约十六万人马。去年皇太极十万兵马来袭,算得上元气大伤。但臣以为,边境最多也只可保得两三年和平。
听到这话,我忽然动了另外一个心思,于是拉着大叔的手,双眼闪闪发光地说,爱卿,既然如此,爱卿何不在京中停留两三年……等边境再有烽火时,去也不迟啊,爱卿可以在宫里呆着养身体!
袁大叔闻言呛了茶,咳嗽着忙不迭摆手。我赶忙取了龙凤纹金唾壶给他吐出茶水,又绕到他身后,轻拍他的背。
等缓过气来,他说,万万不能。陛下,臣身为蓟辽督师,在其位便要谋其责,怎能长久呆在京城?
见我神转黯淡,他又安慰我道,陛下,臣会记得陛下的要求,若无大事,臣三个月回来一趟。
那有事情呢?
我在心里说,不如就让锡去好了。可一年就算有四次,两三年最多十二次,难道未来几年,我同督师见面的机会,就少得这么可怜?
爱卿……你什么时候启程?
袁大叔说本月十一日,我差点没叫起来,这不就是吴三桂婚礼后的第二天?我和袁大叔没几天相聚了!
那……爱卿,这几日你就别出宫,多陪陪朕如何?我拉紧了袁大叔的手,有些失魂落魄地问他。
袁大叔似是低叹了一口气。
我不管,我把头埋在他的膝盖上,低声说,龙泉、景宁、庄元贡的灵芝草菇已经到了,爱卿,明日早膳有燕窝草菇粥,如果合你胃口,朕再送你几包干货,爱卿带去辽东吧。
他平静地说,臣谢陛下赏赐。又伸出手来,安慰地摸摸我的头,以示离别之情吗?
真糟糕,现在的我,比从前更不能忍受和大叔分开。还是但愿辽东早些平定吧!然后我要接大叔全家都来北京,包括阮阮。
到那时,我白天和大叔吃喝玩乐,也要努力做事安定国家,晚上……一半日子让大叔回家,另一半我和大叔继续玩乐!
在如此雄心壮志规划下,那一沐完毕后,我牵着袁大叔入了帐帷,以一副十万机密的架势,悄悄趴在大叔耳边说,爱卿,既然皇太极几年内打不成大明,那朕也不想和谈了。朕想……让皇太极在关外,称帝。
见大叔惊骇,我就知道古人的思维定势是,帝者,王天下之号也。从来只有打破头流血你死我活争夺的份,如今我怎么倒要把这帽子慷慨给别人?
我说,爱卿,辽东安定之策,就是要挑拨得鞑子内讧,四分五裂各自为政,然后咱们大明再合纵连横,各个击破,是这样吧?
大叔说是,但依旧不赞同我的点子,拧着眉头。
我先起身,自己往帐中金鉔熏炉里添了料,转头说,爱卿,没有比“皇帝”这个位置更好的饵了。皇太极一直模仿汉制,他如果称帝,也就一定会,立太子。就算他不立太子,他的儿子也一定会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这是人的天,总不见得会孔融孺吧?
大叔摇头说,陛下,如今皇太极长成的儿子,只有豪格一人。硕塞、高塞几子都还是小娃娃,哪里争得起来?
我面露微笑,再“服侍”大叔脱了大衣裳,好与我并肩躺在塌上私语――――若真立了豪格,多尔衮就各白,他和多铎来日堪忧了吧!
我错头下,取出东厂辽东办事处番子们的奏信,给大叔看:爱卿,多铎出现在宁远城打擂台的消息,果然传到了鞑子耳朵里,这不,豪格还叫嚣着要除了多铎的旗主之位,方能服众平气呢!
而且,我拼命蠕动身体,凑近大叔闻他身慑后的味儿,掩饰着还说:到底皇太子之位,豪格有没有份,还不一定哪。爱卿别忘了皇太极新娶的海蓝珠,这才成婚多久?皇太极就把辽阳那破院子的某处,号为,关睢宫,作为她的住处。
要知道,关睢――――
袁大叔接口,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君子好逑。
我抓住时机,忙借话对大叔“表白”道,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粪。一边说还一边又往大叔近身贴过去。
袁大叔置若罔闻,只回归正题道:陛下,纵然如此,也只见得皇太极宠爱这新。就算这海蓝珠真怀孕生子,莫非一个婴儿,就能与豪格抗衡?
我敷衍着说,爱卿,等生下荔就知道了。心里却有了点忐忑――――只希望历史,再扭曲也别扭曲了皇太极对海蓝珠的爱。在原本的时代里,海蓝珠的儿子一生下来,就具备了立为继承人的架势。
那晚,我颇费了一番口舌功夫,最终还是没能劝说得大叔同意让皇太极“称帝”的策拢在他看来,这是个无法接受,匪夷所思的怪念头,超出底线。这天下的帝王,只能是我崇祯,断不能又冒出个“帝”,更何况是主动让人家当?
大叔如此执拗倔强的态度,反倒更让我感动。深了,我又悄悄拨开帷幕,看着另一罗汉塌上,入睡的督师。
希望,他的梦里,不要依旧在与我辩论。更千万不要是,我突然翻脸,把他拖下去剐啊!如果他能梦到皇帝崇祯,抱着他的腿,盈盈地望着他,该多好。
寝宫里还立着松鹤延年形状的炉,一缕缕白烟从鹤嘴中升起,鹤顶隐隐在暗中泛出火头的红来。督师明日要穿的衣裳,就挂在炉旁的镂雕龙门架上,早上他取衣穿戴时,一定会发现,已经染上了名贵的龙涎味吧?
龙涎龙涎,真龙天子,垂涎三尺。我在心里嘀咕。但窗外月,将一面墙上挂着的大战画卷绣幅照得清亮――――其实我是知道的,袁大叔,得最辉煌耀眼的模样,并不是留在宫里,熏龙涎,穿得绣彩光鲜。
到第二天,我没敢按原定计划,叫一贯狂会骂人,又鄙视和谈的言们,写一封措辞尖锐深刻得让皇太极过目后一辈子难忘羞辱质的回复。想来想去,跑到内乘库收玉石的地方一阵翻动清点,还真刨出了一块质地大小都极好,白中透绿的。
反正,皇太极也是个“汗王”了,凑合着用吧。我问管理人员,这是块什么来头的玉?
得到的答复是,岫岩玉,产自辽东。
真是,天助我也!
我以绢裹了那块,回到乾清宫中,召曹化淳前来,对他说,你去找几个玉工来,要秘密地,把这玉石琢磨成,一块玺。
上端螭虎钮,下端是篆书写的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然后,再把这玉玺的角敲掉一块,用黄金补上,肩部用隶书刻“大魏受汉传国玺”,右侧刻“天命石氏”。最后嘛,不管用什么法子,把它做得看上去年代久远,但,也要露出线索来让懂行的人识破,切记了。
目送曹化淳退下,我只在心里想,要让这“传国玉玺”巧合地出现在谁的手里比较好?豪格?还是多尔衮吧。
嘿嘿,搭配这个有破绽的假玉玺,可需要林丹汗当初送我的那盒子。是真正从成吉思汗时代传下来的,古董。经得起考证。而且碧玺明珠镶嵌的盒子,引人注目,不可能不看一看。
咱也有一个,连环套连环的离间计!走着瞧吧,就算不成功我也没损失!
在写完了给林丹汗的密信,并与朝鲜使节再度会晤后,恰恰后金的地下番子机构也送了新的消息来,我看完,收好,就往多铎所住的院子走去,还亲自拿了盒苏州贡糖在手里。
这小子见了糖,依旧像苍蝇一般围着我盯着转。我打开盒子,塞了一块在他手中。
乘多铎吃得高兴,我说,有个消息,很不幸,还是告诉你好了。
多铎忙抬头问,是不是我哥哥多尔衮出事了?
我摇头,伸手指着他的鼻子,道,是你有麻烦了。你的正白旗旗主之位……已经被废了,连带什猛硕额真,额尔克楚虎尔之类的名头。
现在他们管你叫……复西浑额依浑。这到底是啥意思?
多铎口中默念两遍,脸渐渐就涨得通红,鼻翕一张一张,狠狠一拳,砸在了桌上,震得糖盒都抖了抖,闷声道,“是说我,愚蠢下贱。”
我看着他的样儿,说,看来现在就算是放你回去,你也不能回去了。你多尔衮哥哥没法保全你。
他抬头,眼眶里有怒火在跳动:“皇太极一天不死,我也一天不回去!我和他不共戴天!”
完了又问,是不是我帮你打擂台的事情被皇太极豪格知道了?
我点头,瞧他狠狠哼了声,又说,朕可没逼迫,是你自己要上台,怪不得朕啊。
多铎扭头看着窗外,抱着糖盒子一个翻身上了桌,口里说――――没怪你。而且,我本来就是想借打擂台的机会,让多尔衮哥哥知道我没死,也没事,活得好好的,让他放心。
我看着他有些单薄的身影,虽然一口一口往嘴里大把塞着糖,却按捺不住眼里涌起的红湿,这倔强的惨样儿,忽然令我起了怜悯之心。
于是我说,朕过段日子还要去南巡,你……你如果不想呆在宫里,朕也可以带着你走。
他嗯了声。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只不停地嚼着糖。见我想悄悄离开,又追问到,那我的正白旗……
我说,还是归属多尔衮管辖,你看,也不算太糟糕。
他冷笑到,那我哥哥的镶白旗呢?是不是乘机被换给别人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阁,多铎再次转头,不说话。我见他心情实在不好,便决定让他先一个人呆着。临走时倒看到,这小狼崽子终于没往口里塞糖了,而是用手紧紧地捏着攥着――――啊,手心肯定黏黏糊糊了!
可是,等让人端了绿豆面来给他洗手时,我却又看到,这小,专心致志地,舔自己的手掌心,真是,绝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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