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制度,袁大叔的住地是在辽东都指挥使司办公大院内,锦州广宁一带,本来就是我大明和鞑子后金争夺来争夺去的地方,卫所房屋都是现成的。
他住的小院子也是现成。但怎么装修,可就都是皇帝我说了算。等我向督师再三保证,绝对不用违制的皇帝御用品后,他也就随我折腾了。
,必须离窗户远一些,这位晚上就算有风,也不会吹到督师身上。而且科学家研究,睡的空间越小,越有利于安眠,所以我一定要一张如半个小房间一般,有围屏,顶盖,门的大拔步。
等间睡下,放下帷幕,就是一个密闭的小空间了!至于帷幕,哼哼,我不用皇帝御用的黄缎或浅纱,我叫人去把广盈库里棒子国进贡的鱼牙紬取来,再用熏衣草料炮制一番,督师晚躺在这帐中,会有梦吧?
督师晚总忙于公务,一张好桌案是必备,但我怕蜡烛不够亮,点多了燃烧的烟会熏了他的眼。这是个严重的大问题,不过也难不倒我。
等我装修安排得差不多了,就引督师来看,一边抢先指着耀光流彩的珍珠琉璃灯说,宫里有十二对,闲来无用处,赐予爱卿,另外卢象升啊,洪承畴啊,孙经略啊,徐尚书啊,每人都赐了一座。所以爱卿这算不得违制。
他听大家都有,便略一施礼道,臣谢陛下厚恩。
算是收下了。
环顾室内,收藏衣冠的黑漆纹箱,杂物的黑漆立柜,都是中规中矩,连金也不敢描,钿也不敢镶,总算没让督师异议。等往里间走,他看到那时,愣一愣也无可奈何。可掀开帐子,督师便抗议道,陛下,这……
我笑嘻嘻地伏身下去,把脸贴在光滑沁亮的玉枕上说,这比竹席凉快多了。爱卿,这垫子也是一套的,磨得极好,角边都是圆的。爱卿在盛夏时节,就睡在这上面如何?
过些日子天凉,朕再派人送套被褥来,一说还不知道呢,朕今年在库里翻出过一堆棉布,一查档才知道原来是当年三宝太监从勿斯里国带回来的火蚕棉,虽然年月久了,但半点也没损坏,这不做棉衣被褥做什么呢?反正朕在宫中是用不着,所以也不是御用的。
我说完,抬头看着督师。心里滋滋地想,我打理的,比阮阮如何呢?
袁大叔伸手一摸那玉石垫,问我道,陛下,这玉片是从哪里来的?
我胸有成竹,嘻嘻笑着说,朕有这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就传旨命京中玉坊匠人按朕的吩咐琢磨编串。至于原料,朕也绝对没有令人额外开采,都是收集了作坊里的边角余料做的。
大叔却摇头,语重心长对我道,陛下,眼前此物虽文费民力,但陛下可知,赐臣玉枕玉席,传扬开去,京中的富豪国戚,只怕头一拨就会纷纷模仿,如此风行,产玉州县的徭役就会更重,想那些采玉人,“雨岗头食蓁子,杜鹃啼血老夫泪”,陛下可忍心吗?
我迟疑地说,不忍心。爱卿说得有道理。
但脑子里却突然混沌了起来――――如果能够风行,岂不是拉动了内需刺激了消费?难道任何东西的风行都是建立在有劳工血汗垫底上的吗?
唉,算了。不想了。眼前重要的是大叔。
我说,那就撤了这枕席好了,再把它拆掉。不过爱卿,那火蚕棉,其他人再想要也得不到,除非也有船能去勿斯里国带回来,所以爱卿,你用这东西无妨吧?
――――如果这也能推动明代航海事业,可算是功德无量咯!
见大叔没有爽快答应。我急了,急泪上逼,红了眼,对袁大叔低声说,爱卿,你当年在诏狱受了入骨寒凉,朕真怕会落下什谩根儿,爱卿还是穿了火蚕棉吧?
这是我让大叔点头的老法宝。就没有一次失手过,果然这次还是不例外。为了进一步讨好大叔,我又说,其实不独爱卿,孙承宗,祖大寿,吴三桂都有,辽东总兵一级的,都有,但爱卿还有被褥,他们,就夹衣或者围脖吧?
好容易搞定了冬天督师的福利,我又回到夏天的计划上,唉声叹气说,此地没有冰窖,比不得京城,爱卿,你总是不想让人看见伤疤所以连袖子都不卷……
大叔笑道,无妨,院中有一口井,傍晚时打水上来,擦一擦身,再洒水于院中地上,什么暑气也没有了。
我又说,爱卿,朕会让人送些甘草绿豆荷叶来。爱卿要记得时常熬了汤喝。傅御医也会给爱卿调配一些药丸,待送过来时,爱卿也要按时服用。
一句话里,我叫了四次爱卿。并且此时,我们二人同坐头,他耐心地听我叮嘱,我真有……和袁大叔是一对夫的厚脸皮感觉。
怎么能不够我想入非非白日做梦呢?他的外衣里衫,都是我四,袖中揣着的囊,也和我的是一对儿,吃的喝的住的,哪一样我没有尽心打理?
于是,我再上下打量大叔一番,目光落到了他穿着的云头黑履上,想了想,我又说,爱卿,下雨雪的时候,要双好的油蜡靴才不沤了寒气,爱卿不如先给朕一双不穿的鞋吧?宫中可以照着尺寸做几双送来。
袁大叔飞快看我一眼,又说,陛下,臣手头没有不穿的鞋,都送回去了。臣的履靴每年也是臣的子托人捎来。往常她在辽东时,若有破损,更是由她亲手补缀好,万万不必劳烦宫中人手。
这,这梦也醒来得太快太直接了。袁大叔一点面子也不给,他好像从来就不怕我被断然拒绝后会发怒?
我皱眉看着他,他也正看着我。神情平静,郎心如铁。
在他面前,我就好像是个任意挫扁捏揉的面团,确实半分气也没有。唉,没办法啊。
我泄气了。又不甘心,更不敢强要,只好顺着大叔的话问,爱卿,你……你和夫人在东莞老家的故居,是什么样的?
袁大叔不妨我突然有这么一问。片刻后目光温柔三分,答道:“臣家是一套三进三出的宅子,与兄弟父母毗邻而居。”
他说的,是“家”呢。任何时候大概大叔也不会把京里我送他的房子,更谬是乾清宫,称为“家”吧?
我有些难过,却更仔细地听着细节,争取把它们移接木一番。
屋后果然有茶园。……吴三桂说祷错,督师闲赋时,就和阮阮打理。
屋旁种了许多石榴树?石榴多子,想来是为祈福求子而载的,这个季节,饱满的籽儿应该涨裂了那青红皮吧?如果督师此刻在家,可会帮阮阮压低枝头,摘了一盘石榴,摆在房中,夫双双品尝?
……我也要分一份。
我喃喃低声说。
督师闻言,突然噤了声,看着我。
在这明显不赞同的气势下,我结结巴澳说,朕……朕也想去爱卿家中,住。朕,朕这么说是因为……因为海盗。
深吸一口气,当天看过的几道有印象的奏本挽救了我,总算能把话说得流顺些。“朕是想去南方,据奏,有个叫刘的大海盗,正攻打闽、广沿海各郡邑,都司许当辰都战死了。朕想巡视一趟南方,一为了督战,二嘛,如果此人难以剿灭,朕还想以皇帝的身份招抚他。”
虽然现在我不知道李自成张献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但这个末世天下,四面漏烟,按下这个葫芦,那边又起了瓢。虽然我的本意是要留在京城享受享受,但……为了住进袁大叔家,我还是,去南方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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