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日子以来,我已经把督师对于辽东的想法有了个大概的掌握。简单概括就是,能和掏和谈,能忽悠就忽悠,能诈骗就诈骗,能防守就防守,但一定一定,要积蓄磨炼力量,等到关键时刻,一击致命。
我叹了口气。走到广渠门外时,勒住缰绳。
督师身着轻甲戎装,骑着一匹高头良荆这是我总算能想到的,让御马监搜罗来的礼物。
崇祯现成的御马虽然俊,匹匹却都温驯得很,只适合我这样的菜鸟,万万不能带上战场。
我停督师也停。
那马居然愤怒地打了个响鼻,一脚踩碎了块冻硬的土疙瘩。
我注视了督师半响,开口说,“爱卿,其实五年平辽,这个机会已经错过一次了吧?无妨,只是不知道如果再来一次,皇太极还会不会上当。”
天很冷。人呼出的气息都是白。
穿到古代当皇帝,我却要在寒冷中策马,好几次马蹄打滑,差点摔下。但我,还是想要跟着督师你,久一点也好。
我等他亲口,给我一个答案。
我很痴。所以,一直在研究袁大叔的过往。而材料很多。
在再三研究了袁崇焕一案所有文档记录,他所有的罪名后,我忽然,发现了一种隐藏在其后的可能。
袁崇焕一直坚持把军粮卖给遭灾的蒙古部落。其实都不算卖,壬古人用他们的马匹交换,类似白送。
正是这些蒙古诸部,借道引路给皇太极,甚至有的还凑了支军队,跟着来了北京城下。
看上去很白眼狼,很肉包打狗。看上去蒙古部落一直附和尾随皇太极。看上去皇太极是蝶者。
可是,这一切的行为,背后蓉着一个巨大的风险陷阱。
皇太极把老底全都带了出去,老巢空虚,无人防守。如果这个时候,袁督师选择不管北京,挥师北上直捣黄龙,把他们老窝杀光抢光烧光再占了地盘,那么战局会怎样?
此时此刻,他胯下坐骑,马尾不耐烦地甩来甩去,身躯和四蹄却纹丝不动。
督师没有回答。
我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督师,你当初说的是五年平辽,但,皇太极倾巢出动来到北京城下,其实只用了三年。”
看着督师先惊讶地望了我这皇帝一眼,随后下了马,恭恭敬敬地对我伏拜道,臣胆大包天……擅篆…缔结盟约。
我掌心的雪,已经化成了水,好像从阑曾轻盈地飞过,一切就这么简单。
我有一种想冲过去死死抱住他大哭一场的冲动,又想扭曲了脸,大笑几声。
袁崇焕啊袁崇焕,从你最开始骂我为昏君,到现在这一拜,我还不是只了三个月吗?
一切的疑惑,都已经解开。
不需要他再说什么,我全都明白了,永不见于后世史书中的,背后真相。就像化了的雪,永远都不再是雪。
蒙古诸部,稼满洲和大明之间,此时国际形式,明明大明较强,兼有督师,雪中送炭,明明没有理由,纯粹一边倒。
他们所追求的,一定是,如何两边不得罪,夹缝中求生存。
那么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我心爱的督师,这一切,都是你早就知道的,大圈套。是蒙古诸部,引皇太极,铤而走险,长驱直入。
可是,因为一个突发状况,你没办法按照原定计划北上,是吧?
我想惨笑,我不需要求证,也知道这个突发状况是什么――――喜峰口的明军,太过分的不堪一击。那么容易,就让皇太极通过了。
喜峰口后,蓟州防线,督师,你早就上书皇帝请求加强戒备,可是,没有得到批准。
哪怕,如果他们能够坚守十天,是不是将来的历史,完全会被改变?
这个该死扯后腿的国家机器!这该死的壮志未酬!这该死的,脆弱无力自救的崇祯皇帝和北京城!
督师,你也该死,谁让你那么忠诚于皇帝?谁让你把狗皇帝崇祯的安危摆在高过战局的位置?
谁让你,不去走一条建功立业割据一方的光明大道,结果万劫不复了吧,被剐杀了吧?
我想打他,我想骂他,我更想,狠狠咬他一口。我想,咬得他皮开肉绽,流下殷红的血来。
结果,我却有点僵硬地,脱下了身上的裘袍,把他披在督师的肩上。裘袍覆下了暖,督师肩上的甲,却冷重得刺骨。
然后,我俯下身,在他耳边说,现在,把原本的一切,都告诉朕吧。
雪打湿了我的肩。随从们只能远远望着,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能靠近。
我静静地听,一切从袁崇焕的口里说出来。和我猜的一样。
如果督师,真的挥军北上,皇太极在长途跋涉后,就算摸到了北京城的城门,如果北京城能坚守一段日子,那么,完蛋的,必定是皇太极。
再也没有可以据守的老巢,将会被各地赶来勤王的军队包围追击,等到接近穷途末路的时候,蒙古的附属部队,将反戈,给他致命一击。这才是选择一边倒的正确时机。
这就是,永远只存在于计划中的,五年平辽。除了我,只有冰天雪地里的雪,只有两匹畜生,在聆听,充当观众。
听他说完后,我已经能够微笑。
是啊,督师,所以你能那么快得到消息。因为蒙古部落的军队,是两面投机的无间。
但你哪怕惨死也要保住这个秘密,为的,是你死之后,将来的大明吧。
我笑着,扶督师起来,对他郑重地说,“如果,同样的机遇能再来一次,袁爱卿,无论如何不必为朕担心。朕,没那么容易死。”
这是我在送别中,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朕,没那么容易死。
害是可以活千年的。
随后,早已整装待发的辽东队伍,在督师的带领下,往那无边无际的雪野去了。出于礼仪,走得倒是不急不缓。
我站着,待身边服侍的公公送上一件新的裘袍披裹后,也干脆地,打倒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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