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不待鬼回话,她复转身望向少年,身躯微微颤动着,额上大汗淋漓,动动唇,极低轻的带着颤音的话自唇间吐出,没有了刚才对鬼说话时的掷地坚定,而是异常的轻,像是没有一丝重量,像是连开口都没有了力气, “对不起!肖亦,肖神医之事我并不知晓,但我知道定是与我有关。对不起…。。对不起……”语音毕,泪水落,自那苍白布着数道伤痕却依旧绝色的脸上滑落,滴在怀中的娃娃脸上,那娃娃想是感应到了她的情绪,竟然也不安分的扭动着小身躯,眼中泛起泪花。
“你也是……还好都没事!”寒玉望着怀中的婴儿,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
她的声音非常低弱,几不可闻。
“你……”肖亦紧紧地盯着她,此刻他的内心如惊涛翻滚除了震惊,便是混乱。刚才她转身过去之时,背上那血淋淋的刀口如针般刺着他的眼,刺着他的心。她是她的仇人,他要杀死她的,可是她救了他,怎么办?怎么能这样…。。不可以!她是他的仇人!有血海深仇的人!他不能让她救……
“肖亦,你快走……你不是……不是他们的对手!”寒玉眉头紧拢,背上的痛已经快到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的唇轻吐出这句话后,身体再无力气支撑,滑坐于地。一支手撑着地面才没有倒下。
很多年以后,以至到他白发苍苍,肖亦总是没能忘掉这一幕,她为他挡下那一刀的情景,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她绝色的容颜,还有她说“对不起”时滑落的泪水,仿佛是从他心中滑过,溶入心底最深入。打湿了他的心,那么多年都没有干过。只是这时,他还不知道,原来后来所有的一切,都源自那一刀……那一滴泪……
***
清月庄 映月轩
一袭白衣男子负手而立,面向一幅水墨丹青,双目凝视着那幅画卷。久久未动。
画卷之上,白雪为天,红梅为地,雪覆着梅,梅印着雪,梅中一点白,又与那一片红色之外的白茫交相辉印,点亮了这一片红白画卷,让这清美脱俗的丹青瞬间光华灼然起来。
那一点白是一个翩然而舞的白衣女孩,如诗的身形,如画的容颜,还有回眸时那一脸清绝无芳的笑容。是了,就是这个笑容,这个容颜,这个身形,让这幅画卷鲜活了起来,如出自仙笔,似神来之作。
白衣之人久久的凝着那幅画,但那眼光却像没有焦点,茫然而悠远。他的清寂的背影将这雅致素和的轩阁映得有些清凉。
良久之后,那人抬手,画卷落入手中,将画卷轻轻卷合,转身,放入案上的一个紫木长匣内,手指又轻抚过画卷,盒盖,落锁。
“咔嚓!”一声轻响,锁栓入蕊的瞬间,他目光突地一沉,有股黯淡的涌潮霎那翻滚而过。仿佛那锁起的,是异常重要的东西,而那东西,从此尘封,以后便再也得不到了。仿佛锁落了,心也锁了,匣里匣外,从此两个世界,再不相干,再无交集。
“庄主!”一句轻唤打破满室静和。
莫离抬眼,已是淡然平和的眼光望着立于门口的一个褐衣男子,淡问道:“什么事?吴伯。”
“时辰快到了,您该换吉服了!玉盘与玉镜两个丫头正等着为您梳洗呢!”褐衣男子答道。他身形偏瘦,背也有些微偻,头发灰白,面色暗黄,且布满皱纹,看起来就像一个历经沧桑,久经风霜的老者,但那双眼却蓄满精芒,那眉宇间也隐约可见刚劲之气,与他的外貌甚为不协。。
“知道了!让她们进来吧!”
“是!”那人答话转身。
“等等!”莫离唤住他。
男子顿足, 回望于他,“庄主还有何吩咐?”
莫离收回目光,轻轻落于案上的紫木匣子上, “思瑶她们……到哪儿了?”
“巳时收到前去迎亲之人的快报,已至利城外二十里。想必这会儿,马上要入城了。”
“恩,您先下去吧,收拾收拾随我下山!”
褐衣男子一惊, “庄主你这是要……”话的后半句没有道出,似乎是不太确定心中那个答案。
莫离目光再扫一眼那匣子,飘向门外,淡淡道: “到利城迎她!”他的眼中没有了空蒙,没有了茫然,没有黯淡,有的是平静,是安宁,是清和,是一片了断了往事纠葛的坚绝,是一片重启另一扇心门的坚定。
褐衣男子出了映月轩,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庄主要去山下利城迎她,这个林思瑶在她心中的地位便是很重要的。重要的竟然用对那个女人的待遇同等对她。
庄主自小丧父,自己看顾庄主那么多年,对他的心性甚是了解。那个女人……伤了他的心,庄主刚才看似轻淡的一句“到利城迎她”,只有他这个自小看着他长大的人知道,那一句,是经历了多重多痛的抉择后才道出的。
他视庄主如子,庄主待自己如父,很多事情他都会对他说。九岁那年,他说: “吴伯,我长大要娶落雪宫那个寒玉为妻!”,于是不久,全天下都知莫离的妻,只能是寒玉。
十三岁那年,他说: “吴伯,那丫头说她喜欢听箫声。”于是这句话成就了他的绝世箫艺。
十五岁那年,他说: “吴伯,玉儿说她以后要住开满海棠花的园子!”,后来,这清月庄便有了一座庞大的海棠园,里面种满千百种名贵海棠,一年四季,花开不败。
十八岁那年,他说: “吴伯,玉儿说她想吃楚国的紫晶葡萄。”他便用了清月庄将近一半的家产买了块产自潜龙海海底的千年冰玉,雕了一个盒子,亲自去了万里之遥的楚国采了最新鲜的紫晶葡萄,用那冰玉盒装了,快马加鞭,没日没夜,历时一个半月,将那依旧新鲜如才摘的葡萄送到了落雪宫,而他因劳累过度……病了整整一个半月。
二十二岁这年,他说: “吴伯,那一天,我将为她铺十里红妆,百里锦霞,从这清月庄直到利城口,我会到利城城门之下……等她!”。可是走这红妆之人,已不是故人!他去迎的,也是新颜。但不知这新颜能否如故人。
哎……罢了,看他近日心情尚佳,想来终究是放下了。那段昏天暗地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褐衣男子抬眼看了下已至头顶的日头,快步离去。刚转过回廊,突遇一人急急而来,那人面色焦急,见他后对他匆忙一行礼便直往映月轩而去,刚行两步便又被那褐衣男子叫住。
“可是急着去找庄主的?有什么事吗?”褐衣男子问道。
那男子转了身回来,疾步走到他身前,道: “吴管家,利城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