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晓琳死于十月中旬。
她在家里上吊,然后放火。沅芷、小楼和正东到的时候,现场已经被维护起来了。房间焚毁,好在火势没有蔓延。
“她不会自杀的。”邱正东从房间里出来,一路上都在喃喃着这句话。
“你别这样,人已经死了。”沅芷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小楼却说:“的确不是自杀的。”
他们都看向他。
他说:“我在她的客厅里找到还没烧毁的一本日历,上面重点圈出了10月16日,也就是明天的日子。一个自杀的人,不会还有心情去旅游。”
邱正东抓住他的手:“她是被人谋杀的?”
小楼说:“我可没这么说。”
邱正东追着他一直问,小楼最后只好答应他,晚上去看看。
沅芷和小楼吃饭时候说:“你还真理睬他?你不是一直很讨厌他吗?”
小楼说:“我不讨厌谁。”
“她真是他杀?”
“不清楚,得晚上去看过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悲伤。生与死,在他面前好像都很淡。
沅芷想,哪怕有一天他自己快要死了,他也是一样的态度。
小楼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他说:“人都有一死,只是时间的问题。”
胡晓琳的脖子上只有向上的於痕,这说明她死于上吊,而不是被人从后勒死。但是,她的胃里却有大量的安眠药。
一个想要自杀的人,服食了安眠药后又放火又上吊,实在有些出乎常理。
但是,这并不能代表她就是他杀。
晚上,小楼把这些告诉邱正东。
正东说:“她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她绝对不会自杀。”
小楼说:“我也相信她不会这么傻。况且,一个自杀的人也没心情去旅游。“他重复了之前的这条推测。
正东问还没有别的了。
小楼说没有了,还得看。
等他离开,他的眉头还微微皱着。
沅芷过来说:“你有事情瞒着他吧?现在人走了,和我说吧。”
“那好吧。”他给沅芷看一份报表和一双沾满了红色砂土的鞋子。
沅芷仔仔细细地看了:“什么意思?”
小楼说:“这是在她的房间里找到的。这份报表,是上个月杨副教授布置的课题,内容是探测本市工厂的重金属污染度,需要到各地实地考察。而这个地方最大的几个工厂,分别分布在刘家屯、七里洲和南家湾。我问过这三个地方的人,案发当天,她去过刘家屯。”
沅芷看着他,小楼的脸色凝重了些:“刘家屯是三十年前发现的一处红土矿,砂质特殊,很黏鞋底。那天我远远看过她的尸体一眼,她脚下的鞋子却非常干净。所以我想,应该有人事先给她换过鞋子。”
“欲盖弥彰,也就是有问题?”
小楼点点头:“问题就在她去过刘家屯的什么地方,她在那里发生过什么。”
沅芷说:“与其在这里瞎猜,不如自己去看看。”
“何时?”
“今晚怎么样?”
常德金属冶炼设备加工厂位于刘家屯浅水湾东部,背靠半山,地势低缓,通风又向阳,是个好地方。只是地处偏僻,甚至不在郊区。
更难得的是,附近的溪流并没有太严重的污染。
他们在周围查看,也没有发现排污的管道。
沅芷觉得奇怪,问小楼:“污水是怎么排出的呢?”
小楼想了想:“也许我们都犯了一个错误。”
“错误?”
“如果这个厂本来就不需要这些工序呢?”
什么叫“本来就不需要”?沅芷皱眉想,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生成,慢慢清晰,自己都觉得骇然。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这家冶炼厂要选址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了。
她想起来,这是程家的产业。
胡晓琳来这里选取课题需要的材料,因为不小心撞破了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被杀人灭口,然后伪装成自杀的假象?
一切都这么合情合理。
沅芷和小楼潜入厂中,也确实证实了这个猜测。
杀害胡晓琳的人就是程少阳。
这是一座打着金属冶炼的幌子、秘密的毒品加工厂。
“不能把这件事告诉正东。”那天,沅芷在客厅里分别时再三叮嘱小楼,小楼说他会的。他问沅芷那这件事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们要告发程少阳吗?
沅芷想了很久方说:“没用的,这么多年了,程家在九龙山的地位不可动摇,警方也拿他们没办法。只要不触及一些底线,动不了他们。”
“那晓琳就白死了吗?”邱正东从楼上下来。
沅芷大吃一惊。
“你都听到了?”
邱正东表现地非常平静,但是,就是这种平静,让沅芷毛骨悚然。她厉声责问:“你要干什么?”
“我要为晓琳报仇。”
“你别胡闹。”
“不是你喜欢的人,你当然无所谓!”
“我不会让你出去的。”沅芷对小楼说,“把他绑起来。”
小楼微微一怔。
沅芷:“你还不动手?”
邱正东听她这么说连忙朝门口跑去,但是,他怎么跑得过小楼,三两下就被制服了。小楼拎着他上楼,到二楼了他两只悬空的脚还在拼命摇晃,嘴里骂骂咧咧。沅芷叹一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堵塞在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初到九龙山那时候,虽然贫穷,却非常开心,一点不甘心,化为干劲十足的冲劲。那时候有什么不敢做?
现在却要顾东顾西。
诚然她关心这个表弟,顾全大局也是个重要原因。段明坤在外,也没有任何消息,此刻内忧外患,如果再和程家起冲突,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上帝却好像故意和她作对。
邱正东在第三天失踪。
发现的时候,送饭的女佣被五花大绑捆在床上,他是换上女佣的衣服逃出去的。
沅芷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不容易平静下来。
下楼时发现段怀堵在楼梯口,换好了衣服,是出行的姿势。他说:“我都知道了,程少阳好歹是我的朋友,一起去吧。”
沅芷想想也是。
从别墅里出来到车上,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了好久,听见小楼在叫她,她恍然回神:“怎么了?”
“你真的没事吗?”
沅芷说:“我能有什么事?”
小楼握住她的手,她的拳头是紧握的,十指僵硬,他帮助她松开:“没事的,相信我。”
他的目光很有信服力,沅芷的心暂时平静了,到目的地——工厂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冒汗,腿脚发软。
她紧紧盯着那扇卷闸门,里面好像有无数的魔鬼。
她冲上去拉,发现门上了锁。
退后几步,看到墙边靠着一把铁铲,她操起来就朝着卷闸门奋力一挥。金属门发出刺耳沉闷的声音,半晌,里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小楼拉住她往后。
几分钟后,门卷起来了。
十几个人,手里有家伙,程少阳就在他们之中。他看到小楼、沅芷的时候,脸上很自然,看到段怀的时候,还是皱了皱眉。眼镜被沙子迷了,他摘下来用布擦拭。
见面的第一分钟里,大家都极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开口的是段怀:“人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程少阳低头点烟,没看他:“不是你的死对头吗?怎么你也问我?”
段怀说:“人呢?”
郊区风太大,怎么也点不着。程少阳猛地扔了烟,上前几步,二话不说揪住段怀的衣领:“你他妈的跟我横什么横?为了个不相干的人你跟我横?还是不是兄弟了?”
“人呢?”
“操!”程少阳根本没平日的风度,扬手就打了他一拳。
段怀擦着嘴角的血,踉跄几步,有人从后面扶住他。他侧头一看,是沅芷,问他有没有事情?
他说,我没事。
“现在是没事,一会儿保不准就有事了。”程少阳说。
沅芷说:“大家无冤无仇,你何必呢?把正东放了,我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你以为自己是谁?有什么资格现在在这里这么和我说话?”他冷笑的时候,不像个大学生,沅芷以前没发现有副好容貌的程少阳冷笑起来其实是很诡异的。
她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慌,要镇定,正东还在他手里。
“你想怎么样,怎么样才能放人?我们绝对不会说,你也不需要什么保证吧?大家的底细都不干净,见警察都没有好处。”
程少阳笑了笑,语气轻蔑:“你还不算蠢。”
段怀却说:“你到底放不放人?”
原本平静下来的程少阳,脸色又一次阴沉:“你现在又是什么身份?段怀,你还以为是大少爷吗?段明坤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就算他回来,还能东山再起吗?”
“所以你那么急着接手他的产业?”这段日子来发生的一切,段怀早就想说,现在找到一个发泄的渠道,“都这样做了,你还问我我们是不是兄弟?我告诉你不是了,在你动手开始蚕食我爸的产业的时候,我们就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了!
去你妈的兄弟,我他妈的眼瞎了才认识你这种人!”
程少阳的脸色也很难看。
他和段怀认识很多年了,他也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程家和段家算不上朋友,但也算不上敌人。如果说,一切要怪,就怪这风云变幻的时局吧。
段明坤出事以后,他就遵照长辈的意思开始接手段明坤手下的一些歌舞厅和房地产公司。
他想象过很多次和段怀摊牌的情境,现在真的经历了,却发现也没想象中那么恐惧。
他现在占据的毕竟是主动一方。
至于邱正东,他从来没放在眼里过。
他和段怀,没必要真的发展成水火不容的境地。他也无意继续恶化关系,或者在这里发生更大的冲突。胡晓琳撞破这个工厂的秘密开始,他就转移了所有的毒品,但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好,我放人。”程少阳带人离开。
邱正东被他们找到时,已经没有知觉了。
沅芷说:“叫救护车啊。”
小楼说不能叫救护车。
“你说什么?”沅芷揪住他的衣领,她现在有点歇斯底里。
“你要冷静。”小楼扒拉下她的手,“他现在的情况很特殊,不能去医院,只能请私人医生,不然会有麻烦。”
“麻烦?”沅芷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词一样,僵硬地重复了一遍,“麻烦?”
小楼镇重点头,他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开玩笑:“他被注射了海洛因。”
“……”
作者有话要说:发烧了,好难受,弄死了两个,心情好一点了,猜一猜接下来死是哪几个~~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