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二十岁的状元!别说本朝了,就把前头两朝的状元全都拎出来比大小,这也是最小的年纪了!穆维对连瑜最好的估计是中个探花之类的,毕竟探花这个头衔听起来便是一幅□□盎然的样子,所以历代皇帝总喜欢把前几名当中最青春年少的一个放在探花的位置上:一方面应景,另一方面也是前几名往往水平相当,毕竟无第一武无第二,权衡之下,掌权者往往会把最稳妥的放在第一名,而把相对少年得志的往后放一放。
如今陛下竟把前几位里最年少的连瑜放在了头名,结合他考试的时候所填的内容,其锐意进取之意便十分明显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连瑜并不在家,他跟所有贡士一样,要去觐见皇帝,谢恩。正主儿不在,却并没有妨碍到众人的兴奋,芳姐当场便哭了起来,其他人也十分激动,天啊,状元,活的,二十岁,就在这个院儿里住!一时间别说秦昭秦明这些主人了,连丫鬟婆子看大门的都颇有些与有荣焉的意思。
连瑜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这一天被人道贺的几乎已经麻木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彬彬有礼地向每一个冲他贺喜的仆人们回话,,然后来到了秦节的书房秦节。
秦节也才下班儿,他们在白天皇帝召见新科进士的时候便见过了,这会儿,秦节跟连瑜也就不需要再次道贺了,而是认真地提起他日后的工作:“按照惯例,你可能去翰林院,或者中书省之类的地方,你是状元,留在开封是肯定的,具体职位就要看陛下怎么想了。取中你做状元,只怕陛下是存了改革旧制的心思了!你的章看过的人就那么几个,都是陛下的心腹,今年有陛下有没有把章公布出来,想来是为你着想的……你还年轻,万万不要做那出头鸟!白费了陛下回护你的心思。”
连瑜对朝中的局势并不是特别的清晰,毕竟秦节等人过去没怎么跟他讲过,这会儿,他忍不住问道:“秦叔叔,陛下登基已经十五年了,如今早已过了不惑之年……而朝中积弊,何止三年五年?许多问题几十年前便存在了。一般情况下,不都是刚刚登基的时候锐意进取么?怎么陛下却拖到了今日?”
秦节点头道:“你能想到这个,看来是真的对朝堂上的事情开始用心了!你可知道今上并非先帝的儿子,而是先帝的弟弟?如今的太子也并非今上的儿子,而是先帝的亲子?”
连瑜点头道:“这件事并非秘密,我早就知道。当日九王之乱,先帝的六个儿子无一幸免,不得已立了今上为皇太弟。今上做了几年的皇太弟,谁知道先帝却又得了一个儿子。其实先帝对今上还有太子都是有感情的,只是非常怕他们互相残杀,毕竟他们哪一个做皇帝算起来都是名正言顺的,可位置只有那么一个——”
秦节点头道:“不错!其实按照国法,如果不是已经立了皇太弟,怎么说都该如今的太子继位。可是今上做了那么多年皇太弟,从没有做错过什么。正正经经测立过的储君,凭什么要让他让位?更何况先帝对今上也是颇有感情的,他若真的把储君的位置夺了送给自己的儿子,只怕他前脚一走,后脚皇后便要想办法害了今上去。更何况太子当时年幼,谁知道他日后什么样子?若让一个幼子继位,外戚,重臣,只怕种种势力扭在一起,朝廷必然一片混乱,相比之下,让做了多年皇太弟的今上继位,无论从情理上还是为国家的考量上都更合适。”
连瑜皱眉道:“我就是奇怪,先帝当日为何如此糊涂?他若真的担心太子的性命,当日便该直接给他封个王位,明说了他与皇位无缘!像这样子,让弟弟继位又弄出什么需要把皇位传回给自己儿子的办法,这不是摆明了给今上添堵么?今上没有孩子也就罢了,一旦有了自己的儿子,太子危矣!若真是死心塌地非想要自己的儿子继位,那就该雷厉风行地把皇太弟夺了位置,打发的远远地的!”
秦节点头道:“你也发现这其中问题了?其实这事儿须怪不得先帝。先帝当日是突然中风,从发病到去世,其实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当时皇后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抱了太子,又纠集了一些朝廷重臣,在先帝的寝宫前与皇太弟对峙,分明存了夺储的意思!算起来太子当日是陛下的嫡子,继承大统其实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弟能得到储君之位,很大程度上先帝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且皇太弟当日在九王之乱的时候中毒,当了储君之后连一个孩子都未曾有过,所以太子出世以后,朝中颇有一些人想要‘拨乱反正’重新立储。那一二年历,陛下没少被人找麻烦,而先帝似乎也有点动摇的意思,后来突然发病,那些人觉得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连瑜听得目瞪口呆:“所以他们就趁先帝病危的时候发难?做到这个地步竟不能一举把皇太弟推下去的话,那不就是作死么?”
秦节叹道:“可不就是这样么?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陛下当时手中握着十万开封的禁军,那么几个裹挟了陛下的家伙又算什么?陛下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是正式册封了的皇太弟,那些乱贼手里的几百宫廷侍卫一听皇太弟亲自赶到,立刻倒戈。可是当时皇后抱了幼子躲在先帝那里,拿了刀做出要自杀的模样。陛下不想落个逼死大嫂跟侄儿的名声,只得当着众臣的面,说会立先帝的亲生儿子为太子,又因皇后哭着说儿子当了太子只怕扭头就会被今上害死,今上没办法便发誓绝对不让自己的儿子当太子,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连瑜惊得目瞪口呆:“皇后失心疯了不成?这是要作死呢!”
秦节冷笑道:“万人之上的位置摆在那里,谁舍得松手?况且那时候皇太弟的宫中确实好几年没有动静,人们皆道皇太弟怕是子嗣艰难……这种情况下皇后怕是觉得,只要自己的儿子当了太子,皇帝又一直没有儿子,那皇位早晚还是会她儿子的!”
连瑜听到此处,已经被这个女人愚蠢的程度彻底折服了:“那么这几年太子与今上不合,想来也有皇后的功劳?哦,现在应该叫太后了!”
秦节点头道:“不错!今上当日与先帝感情颇好,再加上他子嗣上有碍,所以继位伊始,对太子也是相当照顾的……可如今太子渐渐大了,身边乱七八糟的人越来越多,与陛下便渐行渐远。时至今日,竟如同仇人一般!”
连瑜长出了一口气:“我明白了!陛下才登基那几年束手束脚,怕也有这帮子□□的手脚?”
秦节道:“也是也不是,当日站在太后那边的重臣,以白相为首,陛下一登基便秋后算账,白相直接就给一撸到底,跟着皇后折腾的那一干人几乎都被清理出了朝堂。陛下雷厉风行,哪里会给这些人机会?只是这样一来,朝中的高官十去其三,再加上之前九王之乱的余波扔在,许多地方乱糟糟的,光是稳定形势便用了好几年。好不容易国家安定一点,南边又闹倭寇,倭寇的问题处理了,西蛮人又打过来了……光是这些事儿,便弄得陛下应接不暇,哪有精神去考虑什么变法改制?”
连瑜这会儿才知道当日害了他父亲,权倾朝野的白相是怎么倒台的了,他脑子转的极快,想到皇帝宫中接二连三有新的孩子降生,对皇帝的心理更是有些明了,心中暗叹当今这位皇嫂太后:一手好牌被打成现在这个模样,除了蠢,简直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形容了!只想着自己万不能跟未来的皇帝儿子生分了,想尽办法要把他儿子收拢在自己手中,不让儿子跟小叔子打好关系,却不想想,自己这位小叔如今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啊!太子到现在这个地步,想有活路除非有一个人死:要么他的母后死,要么他的皇帝叔叔立刻死……前者死了,少一个重量级的神经病在他耳边聒噪,能让他脑子清醒点不再胡闹,或许能与叔父重修旧好;后者全看运气,比如皇帝现在暴卒,他这个太子便可以立刻名正言顺的登基,自然也就不用担心什么皇位问题了。
想到此处,连瑜不禁有些感慨: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武则天那样的女子真是少之又少!大部分抬眼看到的就是带角的天空。便是尊贵如太后,其政治素养恐怕连个普通的七品芝麻官都比不上!这般的愚蠢短视行为,不就是整天被碧瓦红墙圈着,圈傻了才做得出的么!
秦节向连瑜科普了朝中的部分情况之后,再三叮嘱他:“陛下如今虽然年近五十,但身体还算康健,你切莫跟太子或或者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走的太近。”
连瑜点头道:“秦叔叔放心,我知道轻重的。老老实实做个皇帝的忠臣,才是最保险的!”
秦节点头道:“你明白就好!”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皱眉:“你的婚事到底怎么想的?心里就没个筹谋么?”
连瑜嬉皮笑脸道:“我才二十岁,其实按照我的想法,现在根本就不着急啊。”
秦节道:“只怕事到临头由不得你!”
连瑜长满不在乎:“走一步算一步!我若是不想娶亲,他们总不会把刀架在我脖子上?要不然,我找个借口,嗯,让我想想啊,要不这样,我当初不是大病了一场么,就说那会儿我被迷了心窍,来了个高僧,说我十年之内不能娶亲什么——”
连瑜话音未落,秦节已经拍案而起:“荒唐!你还想再拖五六年不成亲?这个念头想也不要想!整日秦楼楚馆里到处晃荡,你想怎么样?到时候媳妇还没娶进门,庶子庶女弄出一大堆!你这是要作死么?我本来还想着你还年轻,婚姻大事大可以慢慢来,仔细挑,现在看来,不能再惯着你了,我明日便去找官媒!立刻给你挑个门当户对的媳妇来!”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不能太得意忘形了哈哈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