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自己好像幼时养的一只小乌龟,当年我总将它翻过身来,见它拼命划动四肢却又翻不过的笨拙动作总是笑得很开心,现在自己就跟它一样,就是他养的一只已经不太喜欢的宠物。
“府里不过进个侧王妃,我把能备的都让下人去办了,你就这么报答我。”他咬牙切齿地在我耳边叫嚣,我努力仰头看向后面,却只见得他在床边的橱柜里翻什么,旁的都看不到。
我胡乱踢腿,手臂在身边挥动,想推开他,却被他用身子压住,手上的找寻不断,嘴中的批驳更是不停。
都到了这个档口上,我也是所有的怨恨都吐了出来“又不是为了我,不过是应皇上的要求罢了。”
“真真的没有良心!”他似乎找着了什么,那手开始撩我腿边层层襦裙,“我什么不是尽力依你的意。你要道别,我让你去了!你要行了礼才同我亲近,我忍了!你现在说的叫什么话!”
“不过些举手之劳的事情,你养只小猫小狗,给的东西都比这些多,比这些好,比这些尽心!现在还在这里往自己脸上贴金,你还指望我叩头谢恩吗?”当我傻吗?根本不需费力气做什么,只是些现成的好话,谁不会说!
“我让你嘴硬!”他满腔怒火地吼叫出来,“啪啪”两声,小腿上火辣辣地疼。“你还说不说这么没良心的话了?”稍稍克制,略显平静地一问。
“给点小恩小惠,再打两下就让我听话,你当在驯兽吗?”疼得我哽咽着,可绝对不认输。
只听见“啪啪”的声响不绝于耳,打了有十几下,我疼得直抽搐,他又停下“只要你认个错,就不打了。”
“什么错都没有,错都在你身上,你从来都不认。反正就是看我不顺眼得很,何必这样胡乱找个由头呢!”带着哭腔,我仍然尖叫着回应他。
这下他真的气急,我只觉得腿上先是撕心裂肺地疼,再往后就麻木了,只在他击打的时候,不由自主地颤一下。
趴在床上,下巴搁在棉被上,泪珠滚滚掉落,在被子上晕了一个又一个圆,就是咬着牙,尽量不叫出来。
“王爷!”一直守在外面的环儿大概听着声音不大寻常,开门进来,见了这个场景被惊呆了,跪倒在床边,“王爷手下留情,王妃细皮嫩肉的,经不起这样折腾。”
“我就是对她太客气,惯得无法无天!”他丝毫不顾惜,反而分外愤怒。
“王爷……”环儿还想哀求。
“滚下去!”他终于抑制不住,咆哮了。
听见身后,环儿又带上了门。
他又打了不知多少下,另一只手突然钳住我的肩,没忍住“啊”叫了出来,这一出声,就挡不住喉咙里向上泛的抽泣,头埋在被子上“呜呜”哭起来。
他这才停下,“认错!”
我哭得说不出话来,他掐着我的肩晃几下。我回过头,望着他,勉强发出声响,“妾身刚刚实在莽撞了。”他长舒一口气,侧过头听我继续说。“有什么都是妾身同王爷之间的事情,王爷千万不要牵连我的哥哥,旁的要打要罚随王爷的意。”
他原本缓和的表情又拧在一起,“混账!”听得这怒骂,我又将头转过去,搁在棉被上,等着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责罚。
清脆的一声,而后又是物件落地的声响,再就是脚步声,他走了?我趴在床上没有敢动,还是换别的东西了?难不成拿马鞭?我一阵寒战。
“姑娘,起来,奴婢给看看。”环儿轻声细语在我耳边说。
“王爷呢?”我一时缓不过劲,只趴在那儿不动。
“回房了,走了,没事了,姑娘起来吧。”我才大大松口气,大喜过望的样子,舒心地笑了两声,只是中间还夹着抽泣,听起来滑稽了些。
靠在枕头上,小腿肚上还是**辣地疼。刚刚沐浴时熬着疼,环儿给我上药,只有敷草药时能得到片刻的清凉感。
她边涂抹草汁边安慰我“姑娘,这伤很快就好,连疤都不怎么会留,我做错了事,府里一些姨娘老这样罚我,可没两天就好了,照样跑照样蹦。除了看着触目了些,远远比身上挨板子、挨针刺好多了。”
挨板子,挨针刺。我哆嗦一下,从他下手割开我的喉咙开始,我就该知道,这样一天也是会来的。
她换了几片干净纱布,将伤口小心翼翼裹住,起身认真地对我说“姑娘,刚刚的争执奴婢也听到了大半,您做得不好。”
“我做得不好?”我不满地返身坐在床上,“你要是再为他说半句好话,你就退下吧,我不听了。”
她凑近床边,蹲在地上乞求我,“姑娘,这话奴婢说是太没有分寸了,但赵姨娘千叮咛万嘱咐,要将您看得好好的,不说就对不起她。王爷是个要面子的男人,您当着他的面去拿别的男人给的信物,他怎么不急?再说,奴婢也一直都坚持,他对您多少还是好的,您不放在心上,他怎么不寒心?您何不依着他一些?”
我倒抽几口气,“多少还是好的?”将头扭向床内侧,不再看她。
“就算王爷真的不好。”她见我不爱听,又换个说法,我心中暗叹,也难为她,便转向她,“您也需表现得依赖他。”
“这不自讨没趣么?”这种事情万万做不出来。
“奴婢在王府虽是个丫鬟,可终究也有段日子了,王爷心底是什么样的,还需姑娘自己体会,但单单看外在的,王爷对着笑脸人,再说是他枕边人,心还是软的。”她一脸熟谙世事的表情将我逗笑了,“何况,姑娘也该听说,多少女人,不管对方有没有意,都拼了命地讨欢心,为了自己或是家族,这样的事情宫中更多,姑娘应当比我熟悉。”
此刻我反倒对环儿刮目相看了,这些道理我倒也是想明白了的,“只是受不了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他的好,我的不好。”
环儿见我气还没有消,也就笑笑,“姑娘心气高,奴婢明白,但刚才也听得了,姑娘也担心家人;况且,王府里不比这路上,要见着的那些个姨娘们和王妃,姑娘心里都需有个准备才好,有些争端,虽不是姑娘想挑的,却是躲也躲不掉的,姑娘是甘心受气还是……”
我这才回过神来,在应天等我的,不仅仅是同他一同生活而已,还有那些个女人,还有清霁。我不由得抓紧身前的被角,期待地看着她,毕竟她在那里生活的时间比我长。
怨恨、忐忑、害怕一系列复杂的心情在心中割据,三天的行程很快就结束了。昔日的瞿将军府,现今的汉王府就这样不管我愿或是不愿意,呈现在我面前。
因为北征归来,正门大敞迎接,尽管汉王并未一同回府,而是随皇上先回宫。
大门内,两排高耸的水杉,在我出生前就矗立在此,此时落尽苍翠叶片,只留参天树干,棵棵深入,更显庭院深深与萧索。
因为汉王早就吩咐下去,明天才宴请,今日我就直接住进汀芷轩,待到后天行晨昏礼时再与各位女眷见面。
花厅与正厅间已张灯结彩,将灰褐的树干掩了下去,于是着眼处尽是大红,映得人眩晕。我只轻笑一声,应付院中还在忙碌的下人们接二连三的问安,脚下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味。
经过烟兰阁,清霁抱着两周岁的小孩子含笑站在门廊里。既是后天再向她正式问安,我只点头一笑,她也莞尔一笑,自然地低头逗弄怀中的孩子,那孩子咧嘴发出“咯咯”的笑声。
向前望去,海棠树在风中孤零零探头迎我。
走过这道月门,满院的物件让我一惊。几个还在摆弄箱子上大红绸子的丫鬟返身跪安“凝王妃。”起身后讨好地说道“这些全是王爷置办的彩礼。”环顾四周,遍地匣子,伸脚的地方都鲜有。
从手袋中拿出几两散碎银子,交给环儿分给她们当作见面礼,她们忙不迭地谢过,更勤快地清点制成清单,一张张交到环儿手中,环儿冲我笑,不住点头,这是她近几日同我说过的,在这王府里不受任何伤害与闲气的第一步。
抬头,“汀芷轩”三字,清逸飘扬,是父亲年轻时亲手题的,娘住在这里,丝毫没有辱没这座院落该得的恩宠,而今换我入住,定没有任它败落的道理,虽不想与烟兰阁那种地方相争,可让我自得其乐的空间却是不能少我的。
“就刚刚,朝中出大事了,太子的人全都入了狱了,王爷这是双喜临门!”耳边突然涌起丫鬟下人们的窃窃私语。
回想起进了应天,汉王随皇上入宫时回望的最后一个神情,大局在握的胜者。58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