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那样温和地笑着,“汀芷轩可还住得惯?虽是现在只能住偏房,但终归是妹妹与王夫人住过的屋子,妹妹应该还是喜欢的。”
我怔怔站在原地,看着她,全身都没有力气,不知该怎样回话。良久,我缓过劲来,只问了一句“你是漪姐姐?那为何你是赵姨娘?”
“因为瞿漪好好地生活在瞿府上,后来又嫁给汉王,现在是瞿妃了,我就随了我娘的姓,我那早早就逝去的娘。”她神色黯淡下来。
“姐姐可还记得,记得……”我还想试探她,一时想不起适当的人名,“还记得曾经的温瑜吗?”情急之下,只提得出这一个男人的名字。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止住后,转为哀伤,“你想问的是景清,我怎会忘记?”我俩都安静了,我想的是那日他跳出来刺杀皇上,被汉王割喉的情形,不知姐姐想的是什么呢?
“对了,温瑜倒是在府上,你若想他,倒是可以见见的。”她连开玩笑笑得都是那样温婉,的确是我的漪姐姐不错。
“怎么会……”十年前就顶上方清霁的她被送回方府,早就该不在人世了,怎么会好端端地出现在汉王府,还成了汉王的侍妾,她现在又有什么目的呢?
“当年……”她看出我的疑虑,轻声开口讲话。院落中突然闯进丫鬟。
“瞿妃诞下男孩儿,各房姨娘都前去问候,赵姨娘也请快过去。”
我吸了一口冷气,清霁倒是又如愿了,扭头看看漪姐姐,她却没有任何失落或欢愉,还是那样温温的微笑,“这就前去。”又望向我,“回汀芷轩也是要经过烟兰阁的,一起走。”
我便跟在她身后,但那丫鬟也跟着,之前的谈话自然不能够继续下去,心中却是各种好奇、害怕、惊讶与高兴,我不住抬头看她,她也看我,像极了小时候她带我玩耍的情形。
烟兰阁前灯火通明,许多人影晃动。“今日一见,很是有缘,姑娘请回,有机会再聚,来日方长。”当着周围许多人的面,她很大方地向我道别,就像和今日刚结识的人道别一样自然。
我点点头,行了礼,转身向汀芷轩走去,心中暗叹,真的是我的漪姐姐,如此得体的举止,果真是她。
走到转角,我回身望向烟兰阁,那么多人影中,必定有汉王。那满屋子的都是他的女眷,我落寞地站在这巨大的阴影之中。
但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只要我还想嫁给他,现在还多出来一个漪姐姐,可以陪我,是要比原先料想的好得多。
“瞿妃请姑娘去烟兰阁一叙。”午饭过后,一个丫鬟前来传话。清霁果然还是知道我已经到了府上。我只得跟着来人去了。
清霁半坐半躺在床上,孩子应该已经被奶娘抱到别处去了。此时的清霁脸色还有些苍白,见到我进了屋,硬是吃力地挤出笑容,更显得疲倦了。
见到我进屋的神情带着怀疑与猜忌,她伸出一只手,丫鬟还在,我只得僵硬地伸出手握住她。
“妹妹的事情王爷已经同我说了,只等那一天我们姐妹俩做伴呢。”她边说边打发丫鬟们出去了。
我笑笑,坐在床榻边,由着她紧握我的手。
“我想了好久。”她看着丫鬟出去了,也不再强笑了,但声音还是温和的。“我看着我的儿子,我只希望他过得好。”她认真地对我说,一时我也不知她的意图何在。
“若是要他好,我和王爷都该有寻常夫妇该有的情谊,我必要忘掉我的那些念想。”她挑挑眉。不需她提示,我也牢记着她之前说过的宏图伟略,现在终于因为这个孩子她要放下了。我松了口气,露出舒心的笑。
“此话当真?”我还是不放心。
“我怎么舍得我的孩子有什么万一。”她提到孩子时满脸温情,不是想装能够装得出来的。“之前那样对待你,也希望你原谅才好,今后对我的孩子……”
“我必如自己所出对待。”我有些被她的诚意打动,虽不是完全信任她,但是我也的确不会对那么小的孩子怎样,更何况还是汉王的孩子。
她释然地笑了,继而又开始问我的情况,我都一一答了。
“这次进王府,住的是哪间屋子?”她笑笑。
“汀芷轩。”看来并不是她吩咐安排的,只是无意碰见的。昨天我对这样的安排还有些暖暖的幻想,这样看来是自作多情了,清霁想着那么多的事情,怎会细致到这般。
又聊了几句,她也乏了,我便告辞回屋。想前往漪姐姐的屋子,但想想现在双方的身份,实在不便主动交往,况且我还不知她的住所。叹口气,泡茶,坐在窗前望窗外景色。
满地都是凋零的树叶,这个时节,只有菊花开得顶旺盛。只是满眼的黄色、白色菊花,让我想起那日顺天的伤心场景,心中很不舒服。
听得外面有吵闹声,忙走出去。又见得一个男孩手握手头,坚硬的棱角上还有血迹。我的心中“咯噔”一下,怎么又是瞻圻这个孩子,他还是没能从丧母的恨意中走出来么?
赶紧扭头看与他对面站着的人,所幸,头上与面部都没有伤痕,只是手似乎划坏了,手中还握着什么东西。细看正是一只雏鸟。
“一只鸟你也要逆我的意?”瞻圻向对面的人咆哮着。我这才发现,与他对立而战的并不是个孩子,而是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眉目清秀,眼角眉梢都那样精致,我不禁想,他扮个女装,该是有多惊艳,但男装却也无脂粉气,却是个极其俊秀的男子。
“一只鸟而已,小王便放过吧。”他语气间是让着瞻圻的,却也不畏惧他。
“我偏不。”瞻圻火气更大了,扬起那块尖尖的石头就向他的手砸去,他避开了,但估计那伤痕是之前同样的方式弄出来的。
两人僵持不下,瞻圻步步紧逼,不惜伤害到他,也要弄死那只鸟雀。那个男子看终究甩不掉他,只得将鸟交给瞻圻,被瞻圻抬手一砸,便血肉模糊。
“我要怎样,就怎样。”瞻圻戾气相当重,丢下这话转身离去,那名男子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怔怔看着瞻圻远去的身影,叹口气,这才看见站在一边的我。
我看看他淌血的手,想请进屋给他包扎,但一名陌生男子,很是不便,便道“让人给包扎下。”
他感激地笑笑,“我爹就是医,我自己也是医,皮肉伤不碍的,但向姑娘讨口水喝。”
我忙回屋,刚冲了杭白菊,便把这茶水端给他。
他饮了一口,“敢问姑娘芳名?”
“瞿凝。”
他睁大了眼睛,“令尊可是瞿能将军?”
我点点头。
“姑娘的计策在安南战事中发挥了大作用,做了女官。”真没想到他竟这么熟悉我的事情,更加诧异了。
“公子与小王是为何?”
“你怎么看待小王?”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倒是提出了一个问题。
“不是下人能评判的。”我干脆地回答。
“嗯,已经明白你的看法了。”他得意地笑着,露出同样精致的牙齿,“很知分寸的姑娘,后会有期。”他交还茶杯后便快步走开了,留我在原地,继续猜疑他究竟是何人。
用过晚饭,觉得胃中有些隐隐的不适,暗暗叫苦,锦衣卫大牢里的一病,竟是落下病根来了么?好在来时并不凶猛,只是淡淡地疼着,忍耐一下倒也是可以做事的。
掌灯一圈,胃中感觉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就那样隐隐疼痛着。
房中桌上放着封信件,一看便知是诗兰写的,急急拆开看。
满篇都是写太子的,太子的境况不好,这我也猜得出来,但是她毕竟是在太子身边侍奉的人,看着太子一天天地愈发沉默,闷在房中,我也想象得出她的担忧。
又写到皇圣孙殿下,自然与太子一般郁郁,但好在皇上并没有改变对他的态度,依旧那么喜欢他,于是他并没有消沉下去,只是变得愈发深沉,远远大于他年纪地成熟阴郁起来。
这封信看得我好是揪心,却没有法子,连回信都不知如何去写。
收拾停当,躺在床上,胃疼不那么难忍,却一直有感觉,搅得我无法入睡。
突然一个机灵,汉王这般,似是大权在握,随时都能得到太子之位,却忽视了皇圣孙的存在。当初传位于太子爷,皇圣孙既是起到很大的作用,那么现今,皇圣孙的地位,仍旧对于太子是否发生变动起着很大的作用。皇上既这般看重他,那么太子之位仍是稳固的。
汉王此时若是得意忘形,做出什么气焰嚣张的事情,必会落下口实,将来得不到皇位,还给他人留下众多把柄。这样的形势,汉王必须得看清才是。58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