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强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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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到了谒陵的日子,宫女们多少都有些郊游的心情,包括我在内。

    安南战事日渐频繁,此次便又留太子监国,皇上、汉王与皇圣孙照旧谒陵。

    马车一路驶入鲜绿欲滴的山中,一切如去年一样清脆,山风拂过翠竹,映着远近的鲜花,若非皇陵,那可正是众人踏青的好去处。

    一切如去年一般,在下马坊开始徒步,行至金水桥,开始收拾准备夜宿在此。又见得猎装的皇上与汉王,这一次不同的是,连皇圣孙也随行,看来皇上是真的很看重他。

    许是大家都记着上次的刺客事件,此次狩猎随行侍卫很多,看着我也松了口气,大家都平安无事,便不会横生出任何是非。

    坐在夜宿的宅子背后,依着青砖砌成的墙,望着空无一人的古井,刚刚还有宫女们忙着打水,好一片欢腾,此刻却静静的,只留井绳微微荡着,瞬间看不见皇家的痕迹,如普通民宅无二异。

    忽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以为是汉王,细听却又不如他踏出的步子那么样沉,回头一看,竟是皇圣孙。

    “都遇过刺客了,还敢待在这么僻静的地方。”他一脸笑意,手上捉着只极漂亮的鸟雀,似还未长成,还有些许绒毛,但夹杂着五彩的羽毛,看来离成鸟已不远了。

    “这是?”我不解地望向他。

    “刚狩猎,弄掉下个鸟窝,成鸟被我们射下来,碎了些鸟蛋,独留这一只了,看着不忍心,我就拿回来,想找人养着。”

    我伸手接过这只雏鸟,毛茸茸的感觉在掌心漫延开来,“是什么鸟啊?”从小不是在府里,就是在宫里,野外的这些飞禽走兽认得极少。

    “杜鹃。”冷冷的声音从皇圣孙的身后传来。

    我抬起头,汉王面无表情地走近,我赶紧行了礼,皇圣孙与他之间也寒暄两句。

    “侄儿这是?”汉王瞥了一眼我手中的雏鸟,又看看皇圣孙,不知拿这有什么用,“刚刚掉下的鸟,是活不成的了。”

    总是诵读杜鹃啼血之类的诗句,见这鸟儿,如见了故去传说中英明的帝王,不禁也有了几分敬意。

    “总不能见得就这样死去,父亲教我仁,我看着不忍。”皇圣孙也不看汉王,只盯着我的手。

    汉王轻蔑笑了一声,“抢着射下成鸟的也是你,没有成鸟,雏鸟是养不活的,这个道理侄儿竟不懂?”

    “总想尽几分力。”皇圣孙不服地辩解,眼睛转到汉王身上,甚是犀利,汉王却丝毫不惧他,很是坦然地看着他。

    “若是和其他的那些碎了的卵一样,一下子死了,你也就安心了,何必这般假……”

    料想着他要说的是假慈悲,此话一出,叔侄情谊更是荡然无存,我赶紧抢过话来说“要不我来试试?”

    皇圣孙变得索然无味,淡淡说了句,“也不为难凝姑娘了,交给皇叔处置便是了。”转身就走开了。

    还感觉得到雏鸟在手中的颤抖,我也不知该如何饲养它,便抬起手,将它递到汉王跟前,只能交给他了。

    他低下头,仔细看着似在苟延残喘的幼鸟,想了一想,伸出手,抓起它,看起来还是极轻柔的,我舒了口气。没想到,他却高高扬起手,又猛地向下一甩,幼鸟摔在我们脚边一块山石上,我吓得扭过脸去不敢看。

    大气都没有敢喘,心中暗想,和皇圣孙的恩怨,怎往这小鸟身上发泄,这气度似是小了些。

    “那一窝归西的和它并无关系。”汉王声音变轻柔了起来,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笑,“莫让诗蒙了眼,这鸟本就是强盗。”

    我“嗯”一声,仰头不解地望向他,“此话怎讲?”

    “你是只想着为民喋血的望帝杜鹃,可怎不想想鸠占鹊巢?”汉王得意地一笑,是胜利者的笑容,“生在别人的窠里,在别的幼鸟前破壳,那巢若不掉落,其他的未破壳的弟妹们也会被他推出去摔碎,到头来那成鸟只养大它一个,这不是强盗么?”

    我听得眼睛都张大了。

    “不信你去看我们猎来的鸟雀,定没有杜鹃。”他伸手放在我的肩上,“再说也没人能养得活它,换个你能接受的说法,这一摔也是一了百了,免去今明两天的煎熬,最终也逃不过一死,不如给它解脱。”

    我点点头,刚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王爷和皇圣孙殿下……”说下去像我在责怪他,也不好。

    “贪别人的东西,和这鸟一样,与强盗无异。”他那恶狠狠的模样又回到脸上,我吐吐舌头,在他面前还是不要提到皇圣孙为好,只这话似有些无理了,太子之位传的是对的,怎么看都是汉王在贪别人的东西,不知他这话从何而出,却也知道断不能问。

    夜间,山林中格外寂静,因还未到暮春,连鸣虫都没有出来,我正迷迷糊糊将睡未睡,听得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每一声都刺痛着我敏感的声音,怎么听着都不像是好事。

    “求见皇上!”一声划破所有沉寂,我自是不会出去观望,根本是和我们都无关的事情,但我分明觉得刚刚的安静霎时都没有了,可以感觉到每个屋子里的人都醒着,都猜度着。

    那一声之后便再没有声响,想是被带进屋与皇上面谈。只那一声似是久久回荡在我脑中,这么熟悉,好像是徐侍卫。

    一阵快速的脚步声又传了出来,这回不止一匹马,而似一队骑兵,迅速地离开此地,向着城内方向去了,院中很快恢复平静。

    躺在床上,许多相关的、不相关的、似是有点相关又说不出究竟怎样相关的片段,纷纷在脑海中呈现。

    北征的时候,高卓是随驾的,而徐侍卫是中途来送信的;去年谒陵的时候,只看到徐侍卫还未见高卓;浙江避暑,高卓随驾,中途又是徐侍卫送信;而此次,又是这般。想来,两个侍卫均是汉王精心挑选,必定一人紧随皇上,一人看着太子监国,这样一来,各方国事均在他的眼中,果真是对皇位锲而不舍。

    想着想着,睡意更是全无,忍不住起床,抽出总爱随身带的书信,虽不封封细看,却总喜欢看看,都是些什么人爱给我写信,什么人写得勤些。看看总数,终究还是诗兰和我更亲,虽然小时候,清霁给我多封书信,到头来不过一场诡计,敌不过诗兰的真心牵挂。对了,还有赵王,虽是不多的几封,却总透着淡淡的情谊。

    “瞿凝”二字,字体清秀,却不失男子的锋利,像极了赵王的相貌与为人。这字体,我在哪里见过。

    突然,我忆起当日那公公托在手上的信,当头的一封便是给心远的,那“曹心远”三字正是这字体写出的。

    我还是不信,抽开一封信,到处找“曹心远”中的任意一个字,一时却一个也找不着,情急之下,只得找其中个别的偏旁,果真与那日看的完全一致。

    默然收起这些信件,重又躺回床上。幽幽叹口气,心远居然和赵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确,初见心远时,她便说自己是顺天人,倒是对得上号的。

    赵王若是安心做他的三皇子,做他的藩王,做他一直以来在旁人眼中乖巧的小皇子,他何必要送心远到宫中呢?他若能送心远进宫,必不止送她一人入宫;送这么多的人入宫,所为何事呢?

    入宫这段日子是不得已,只盼着放出宫去,与他长相厮守。心远那日向我吐露心迹的话又浮在脑海之中。莫非心远是赵王心怡的女子,却不得不入宫选妃,奈何天生丽质,不想进宫却偏偏得进宫,只能以书信来告慰相思之情。

    想着西施范蠡泛舟湖上的场景,辨不清那究竟是西施还是心远,笑靥如花,隐在水花之后,逐渐模糊,我也终于入睡。

    一早,收拾妥当,随着队伍走山路。山路一如去年,漫漫而无尽头。

    一路上,我都在想着早上看到皇圣孙的情形,铁青的脸,神色愤慨,双手紧紧捏拳,身体僵直。不禁想起昨夜到访的徐侍卫,果真,他的出现,总伴着太子不好的消息。

    又见到跟在皇上身后的汉王,神色极其得意,不禁暗叹,汉王步步紧逼,看来是志在必得。他扭头看到我,脸上露出些难色,这神情让我好生费解,又开始心慌了,怕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阳光透过新发的枝桠,星星点点落在脸上,有些耀眼,我不禁伸手遮挡着。眯着眼,忍不住向前眺望,汉王笑意盎然回望着我,心中不安却又消了许多。

    相识以来,心情大起大落,各种疑虑、担忧,一段时日后再解开疑虑,这样的日子过得我有些乏了,多么希望有一天,可以和他坦然相待。

    想想,还是他瞒我的多些,不禁失望许多,怎样才能走进他的内心,还是需要我多费心思的。

    终于进了陵殿。走了这么多山路,终于有了平地,又有个厅堂遮挡光照,皇上随意挥挥手,众人都放松下来,队伍也都散了许多。

    汉王突然从边上拉过我进了侧殿,“婚事可能有些波折。”58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