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来,忍着哭腔,给他们请了安。“今早,小师父拿来些素饼,想来外面少见,特拿来给王爷和小王尝尝。”说话时,我尽量垂下眼帘,不去看汉王,只是看着瞻壑与瞻圻。
“姑娘怎么……”瞻壑皱皱眉头,怕是看出此时我的神情与刚才的大不相同。
“奴婢先告辞了。”我说着就要走。
“等等,急什么,才来。”汉王要伸手拉,我慌忙向后退了几步。
见这个架势,瞻壑也觉得气氛不对,赶紧拉着瞻圻往外跑,回头道一声“我和弟弟找皇圣孙殿下练剑去。”
“昨晚睡得可好?”汉王以为,我是当着孩子的面,故意躲他的,此时见他俩走远了,凑过来在我耳边说。
我仍旧是往后退,他就一再向前,终于把我逼到墙边,他用手抬起我的头,迎上的却是我的泪眼汪汪。
“又是怎么了?”他的表情变得颇为无奈。
我推开他,走到桌前,拿起那封信,举到他眼前,盯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表情从惊讶到平静。
“昨儿个,说我偷听,非君子所为,今儿个,你自己倒是做了回君子呵。”他笑着调侃我。
“本就只是小女子一个,从没想做君子。”我抽泣着说,“心中也知道,即使没有这个,府上还有王妃和姨娘们,况且今后还是有别人。”我顿了顿,抬头看他,“可是昨日才……”想想,说不出口,就重新说“怎么王爷这般喜新厌旧!”
说完,也不那么想抽泣了,又将信放回桌上,动作小心翼翼,回头尽量平静对他说“得小心安置王爷的书信,可不敢耽搁王爷给心上人献殷勤。”
说完,我就要走,被他一把拽到怀里,小心地哄着“说了,事成后会给你个交代。”
“怎么交代?让她喊我声姐姐?”我推开他,直视他的脸,他似想了想,终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我失望了。
他跟在我后面一再拉我,我甩开他的手,只是自顾自地往回走去,心中各种滋味,没看清脚下,绊倒在一级石阶上,他伸手拉也没拉住。
脚似乎扭了,疼得不行,他把我打横抱起,向我房里走去。我实在是太疼了,咬着牙才不叫出来,也就只能任他抱着,把头靠在他胸膛上,听得心跳一下一下,这样寡情的男人的心跳,这样三心二意的男人的心跳。
汉王召了太医给我看,太医让我将袜子脱下。我看看汉王,他却没有回避的意思,我很是为难。
“磨蹭什么?”他看看我,见我疼得脸都发白,也急。
“王爷请回避。”
他一愣,想说什么,忍住了,默默走出去。
太医将一些药膏涂上脚踝处,瞬间清凉的感觉蔓延开去,疼痛也消了些。
“姑娘没有伤到筋骨,不碍的,记得涂药,走路注意就可以。”太医说着,起身离开。
汉王走进来,“不听话,还不是自己吃苦头。”他话语里有些责怪,却仍然很亲昵。
我没有接他的茬,就要下床。他连忙按住我,“还不在床上养着。”
心远此时也走进来,见气氛不对劲,一句话也没说,站在门边。
“准备晚上掌灯。”我也不看他。
“让别人去。”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就心远一人,多累啊!”我有些失控,他什么都说得满不在乎,什么在他眼中都是小事,敢情因为他是汉王,所有人就都由着他。
“那就我去!”他的火终于也上来了,转身对心远说“我们走!”
心远赶紧打圆场,弯弯腰,笑道“王爷,时辰还没到呢。”又抬头看看我,“姑娘好生养着,有我呢。”转身走出去了。
“欲擒故纵,这招看来你心里也是极其清楚的。”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冷,“多少时间了,怕是对太子爷也用了这招,拿我做个幌子。”
也不知他怎样想出来的,这样无中生有的话。
“王爷这样说话,是真真没有良心了。”我愤愤道,他也满脸愤怒走到我跟前,坐下来,我们两人就这样对望着,屋里只剩下呼吸的声音,我感到两人的怒气上升到一个点,又开始慢慢降了,我是心寒,他不知为何。
良久,“我本是一心只想随王爷的。”我已经满眼泪水,他见我这副模样,心中似乎有些动容,伸手想捧我的脸。
我却躲开了,“结果,王爷不过只是玩弄手下败将的女儿,以出脸上一刀的恶气罢了。”说完我大口喘着气,闭上眼睛,任由泪水从眼角边流下。
“此话从何而来?”他的声音居然也有些发颤,“这真是连我的气度也污了。”
我只是继续闭着眼,咬紧嘴唇,忍住呜咽声。
“当日瞿能将军调兵遣将,极其英明,率军出战,英勇神武,险些伤了父皇的性命。我虽及时赶到,却也被打得招架不住,脸部身上多处刀伤。待到借了风势,放火,才赢了这一役。”听他亲口讲述白沟河一役的战况,心中一块石头也落了地,果真如此,继而想起记忆里的父亲,哭得更伤心。
“受到这样的重击,当时不恨是不可能的。”我感到他说这话时顿了顿,似是看看我的反应,我却丝毫没有睁眼的意思,继续小声抽泣。
“可过后想想,这等英才,屈居李景隆这帮庸才之下,却仍战出精彩来,若是活着,必当重用。当日攻破应天城门,首先去你父亲堂前行礼,那时不是见过你吗?求了父皇给你的父亲和兄长厚葬,你也都是知道的。怎么糊涂地信这些话?”他的声音也急促起来,似是极度想解释其中的误解。
我的上下牙齿一直在相互磕着,犹豫下一句话要不要说出来。虽是明知那日清霁的话十句有九句都是假话,却仍然挥不去那句话在我心头的阴影。考虑了下,终于还是想说出来,求个痛快。
“王爷,我一直恨我自己。”我睁开眼看着他,眼前这个男人,这么久以来,带给我太多的期盼、纠结、欢喜、心碎。
“为何?”
“从一开始,就太依恋王爷了,落得这个,王爷从心底里就看不起、不在乎的下场。”说完,我躺下,背向他,卧在床上,想想,又补了一句“从今往后是不会了。”
我听见他的呼吸声,好长的时间,他都只是站在那里。末了,他什么话也没说,就那样走了。
最终他也没有解释什么,许是被看穿了,也就没有意思了。
这一夜,我倒睡得格外沉,梦里全是伤心的场景,醒来虽记不起来是什么,却见得枕头被泪水打湿一片。
诗兰的信居然也送到这天池寺来了,我颇为惊喜。
打开一看,先是温瑜的消息,与皇圣孙讲述的大致相当,还是没有什么关于汉王所起作用的内容。我也就粗粗扫过。
下面,倒是又写了她自己的事情,她说她觉得太子爷对她仍是极好的,虽是之前被她回了,再不提此事,行为举止很是守礼,但仍然对她关心备至。
叹口气,此时的心境与上次给她写信时大不相同,要说出的话也自然不同。想想自己,就是想遵从自己的心,奈何他的心却不在我这里。想来,不光要听从自己的心,还要看看自己能得到谁的心才行。
虽然写得很委婉,但我再读仍觉得太残忍,但不将赵王所说的话如实转告,是不能惊醒梦中人的。
反复又读了几遍,装进信封里封好。自己对自己说,再残忍的内容,都是为了诗兰好,我倒是希望也有个人,能像我这般,早点去探汉王的心思,省去我这边这么多的期待。
心远走进来,“姑娘为何这样为难王爷?”
“不是我刁难,是他心中没有我。”我悲伤地对她说。
“可依我跟在姑娘身边这么久,王爷是把姐姐挂在心上的,想当日大本堂受伤……”她没有说下去,只是用关切地眼神看着我,似乎想用往昔的回忆,劝我与他和好。
“那是随他的心情,他高兴,送些东西,本就不费他的事;他若不高兴了,就如内务府大牢的十日一般,他根本就不会去理会。”我心中笑心远,真是太天真。
“姑娘不觉得那十日,我去得很频繁,而且出入自如吗?”心远的表情也在笑我糊涂,“而且,我那碗姜汤也太及时了些。姑娘也不怀疑,为何我刚说查清了,人就都放出来了?”
“这些都是?”我惊呆了。
“这些我都想做,可是凭我绝对是有心无力的。我们认识的人里,除了王爷和太子爷,是能做到的,旁的可能就再没有了,但确确实实不是太子爷。”心远认真地点点头。
我长叹口气,想来对我还是好的,“他身边的人太多了。”
“姑娘这样嫉妒,可是犯了七出之条的。”心远笑了出来,我的确是奢求得太多了。58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