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利用


本站公告

    
    截至九月份,几个年轻人已经分道扬镳。静珠未能考上大学,不愿再把青春浪费在校园里,早早出来闯荡江湖。而槿木因为静娴与莫泽的相恋,初恋破灭,也远走他乡,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甚至没有告诉静娴,他去了哪里。从大山一别,便没有再见到思媛,或许,他们做了最坏的预测。

    莫泽和静娴去了中大,在新生军训的第十一天,那是一个烈日当空的晌午,静娴正在排练正步,突然教官跑过来,对她说,“医务室有个男生想见你。”

    静娴心里一紧,一种不详的预感袭来,她跌跌撞撞跑到了医务室。一阵西药的苦涩味道呛得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候诊长椅上,三三两两地坐着中暑的新生。她在人群中搜索,没有发现莫泽,然而,迎接自己目光的是辅导员,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研究生,也在焦急地寻找她。

    “陈斌老师……”静娴拨开人群,走上前问。

    “快,快跟我来。”陈斌在前面带路,走向急诊室,“胡莫泽是你老乡?他以前有没什么病史?”

    静娴心乱如麻,只知道莫泽曾经体弱多病,但没听说有什么病史,“是中暑了吗?”

    陈斌摇摇头,一脸凝重,“你进去看看吧!”

    静娴看到莫泽躺在病床上,被一片白色笼罩,他紧闭着双眼,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然而他的额头不停地冒汗,豆大的汗珠子浸湿了额前的头发。

    静娴从没见过莫泽这副模样,颤抖的手拍了拍莫泽的脸,一阵滚烫袭来,疑惑地问陈斌,“老师,他,他怎么了?”

    陈斌显然有所顾忌,把她叫到窗户边,轻声问:“高考前,体检没检出什么病吗?验血?”

    静娴一颗心都在嗓子眼,摇摇头,“到底怎么了?”

    “静娴,你要冷静。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他。”陈斌郑重地说,“他,得了白血病,已经是晚期了。怎么就没检出来?”

    如同晴天霹雳,静娴怔怔地,不敢去想任何后续的事,蒋思媛的事一股脑儿涌上心头。汗水从额上冒出来,顺着侧脸留下,她哆哆嗦嗦摸从臃肿的军服里摸出手机,拨通了侯老师的电话。

    对方一分钟后才接听。

    “侯老师吗?我是欧静娴……”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流露的到底是恐惧还是责怪。

    对方支支吾吾,终于开口说话了。

    “静……静娴啊,在学校还好吧?”

    “我有件事想向老师求证一下。”静娴几乎呜咽着请求说,“胡莫泽,他得了白血病,高考的时候没有测出来吗?”

    侯老师沉默了一分钟,终于开口说话了,“其实,是测出来的。那时候,已经晚期了……”

    “你骗人!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们!我们可以去治疗!”静娴的低吼虽然沉郁,但是声嘶力竭。

    “静娴,你,你冷静一点……”侯老师有点慌张地说,叹道,“纸终于是保不住火的。”

    “你什么意思?!”静娴不可思议地问。

    “是这样的……”

    原来,莫泽在高考前体检的时候,就已经检测出了白血病,而且已经临近晚期;然而,校方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在外的名声,将他的血样和一个成绩较差的女生对调,终于让莫泽参加高考,并考上了重点大学。从而,静娴的状元和莫泽的榜眼,都处在沧浅一中的同一个班级,一时成为当地教育界重要的新闻,从此沧浅一中的名声雀起。

    而被“嫁祸”白血病的那个女孩,就是蒋思媛。

    侯老师在接到校方的安排后,迫于上级压力,无奈执行了这个决定,他日夜受到良心的谴责,曾经试图拆散静娴和莫泽,如果他们不在同一个学校,或许,莫泽病发去世,也没有人追究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然而,终于一切都东窗事发。

    “我要去告你们!”静娴擦干眼泪,在心里痛骂校方对男友的利用。

    侯老师几乎痛哭流涕,哀求说,“静娴,千万不要声张……我,我知道没有资格再当你们的老师,但,但是,你想,我教了你俩三年……看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

    他哀求道,“我……我不执行决定,校方就要革我的职……你知道吗?凭董事长的影响,他只要对其他中学的领导打声招呼,我,我哪里能找到工作……”

    静娴默默地流下泪水,低吼道:“你们毁了两个生命,你懂吗?蒋媛被乡亲当成是妖孽,已经搬到深山老林,现在……”她不忍去想蒋思媛会有怎样的结局。

    “静娴,我,我错了……我这就去自首……”侯老师哀求无效,绝望地说。

    静娴毕竟对侯老师有着师生情谊,一时没有声张,只是默默挂断了电话。

    陈斌看着痛哭流涕的静娴,惊问:“怎么样?”

    静娴摇摇头,不自觉撒了谎,“已经来不及了。医院搞错了血样,没检测出来……”

    陈斌半信半疑,只是凝重地嘱咐她,“向莫泽保守这个密秘。给他生的意志,懂吗?”静娴默默点头。

    不知在莫泽身边坐了多久,医生不知给他换了多少冰块,他始终昏迷不醒,只是不停地冒汗,嘴唇几乎干裂。

    陈斌来送饭,看到一夜没睡的静娴,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他病了,你更应该照顾自己的身体。”

    静娴才记起自己已经一天滴米未沾,嘴角勾起一丝苦笑,“他不好,我又怎么能好?”陈斌不得不又跟她讲了一大堆道理,静娴看着他的嘴唇不停地开开合合,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

    恍惚中,时光还停在初来乍到的那一天,莫泽背着大包小包,对静娴笑着说:“学校太大了!还没到寝室!”静娴还取笑他,“你以为像咱们山旮旯里,这可是大城市!”莫泽不好意思地笑了,突然,一辆车朝他直冲过来……

    “啊——”静娴直挺挺坐起来,背上汗涔涔的。半响,才发现自己身在医务室,被室友团团围住,关切地嘘寒问暖。

    “莫泽呢?”静娴焦急地问。

    室友并不知晓其中内幕,她们只以为莫泽身体太虚弱,没能参加军训。“他家人来了,你别担心。”

    静娴一听,心想胡伯父一定急坏了,拔掉手背上的针头,冲出了房门。

    然而,莫泽并没有在那个病房。

    陈斌从急诊室跑来,塞了一张纸条到静娴手里,低声说,“莫泽已经移到外面的医院,你可以去看他,这是地址。记住,保密!”

    静娴拿着纸条,向校门跑去,搭上出租车,去了那个医院。

    按纸条的地址,静娴来不及等电梯,就急急奔上三楼,在楼道口的吸烟室,她遇到了正在抽烟的胡伯父,他坐在靠椅上,身体前倾,吧嗒吧嗒不停抽着卷烟。看不清他的表情,烟雾缭绕中,他脸上的褶子更深了,也许生活压在他身上的担子太重,让他前倾的身体显得矮小而瘦削。

    静娴的鼻头一阵酸涩,但此刻她不能表现出心底的绝望,微笑着轻声喊了一声,“伯父。”

    胡老汉一听到乡音,慢慢抬起头,愁苦的脸飘过一丝惊喜,但转瞬即逝。“莫泽,他,他怎么样?”静娴故作轻松地问。

    胡老汉微微抬起的头,又埋在了双臂里,双手揪着两鬓的头发,原来一夜之间,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不中用了……”他低低说了一句,指着走廊,“在抢救……”

    就在这一刻,静娴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位老人的痛苦,也就在那一刻,老汉用他的痛苦和无奈,让静娴对侯老师的同情、对母校的忠诚,顷刻崩塌,直至荡然无存。一切的恩情,都比不上一个父亲多年来无怨无悔的付出。

    从此,她的青春结束了。

    她安抚了一阵伯父,做了最后一个决定:报仇!

    医生从抢救室出来,胡老汉跌跌撞撞地拉住主治医生,用含混着乡音的普通话问:“我儿子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表情庄重,几乎看不出任何表情,“病情没有恶化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但也不容乐观。孩子身体虚弱,身上已经出现了紫斑,也有时冷时热的症状。这是恶化的前兆。你们要给他生的意志,让他怀着或下去的勇气和信念,尽量放松,保持开心、轻松的心态,明白吗?”

    静娴鼻头的酸涩涌上眼睛,一阵沉重的黑暗,压在她心里。她扶着胡老汉,轻松地说:“没事,伯父。别担心,这是这个市最好的医院,一定有办法的。”

    胡老汉摸了下眼角,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才踏入莫泽的病房。

    他依然躺在一片白色中,白色纯洁、高雅,此刻,却是静娴最不想见到的颜色。也许在今后的日子里,她会不停地跟它打交道。

    莫泽虚弱而苍白,只能靠氧气续命,手上扎着针头。几日不见,他已经瘦骨嶙峋,动了动眼皮和手指,算是打招呼。静娴挤出一丝微笑,咽下泪水,说:“泽,伯父来看你了。”然后刻意与胡老汉对视一眼。

    “娃,没事,咱医得起。”胡老汉阴郁的脸舒缓而柔和,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不就是生病么?谁还没个三灾八难?你一岁半的时候,有一次发高烧,烧到39度,不是照样好好的吗?”他努力地寻找故事,跟儿子对话、交流。

    静娴几乎装不下去,她微笑着对胡老汉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买饭。”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出去,她再也撑不住了,在厕所的镜子前,“哇”一声哭出来。

    她的脚步轻飘飘地在街上游荡,不知道该去哪里,该买什么,该向谁求助。一时信念熄灭,她能听到内心深处价值大楼“哗啦啦”崩塌的声音,她的人生下起了大雨,如霜如雪的大雨,毫不留情地摧残着一个如花的生命。

    然而,待她买好盒饭,踏进病房的那一刻,她已经如凤凰涅盘、烈火重生。她要倾尽所有,去保护该保护的人,去捍卫该有的正义。

    给读者的话:

    求收藏,求顶噢!58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