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支军队当中,今野岩夫还看到大量佩有大刀长矛等冷兵器的士兵。
至于火炮,除了那天他看到的5门克虏伯75毫米行营炮之外,还看到了大大小小的一堆旧式火炮。
想到现在乾国陆军地方部队的装备水平比起西南战争初期的日本政府军也不如,今野岩夫在心里禁不住暗暗叹息。
乾国海军因为是白纸一张,可以从一开始便直接和世界潮流接轨,而乾国陆军的历史包袱太沉重,积弊过深,改变起来实在是太难了。
今野岩夫现在已经预料到了,这场即将发生的战斗,会出现什么样的结局。
今天的天气还算是相当的凉爽,今野岩夫头顶蓝天,走在空寂的道路上。因为要绕开弯曲的河道和靠近河道的法军炮艇可能到达的村镇,黑旗军不得不走迂回曲折的路线,在荒僻的乡野和相隔很远的村庄之间觅路前进。安全似乎不成问题,一路走来,他们很少碰到人,即使有也主要是穷苦的越南农民。
今野岩夫随着部队来到一座建在岔路口的木房子前。房子离路太近,门廊都快要把路挡住了。一个满面倦意的越南女人叉开双腿,坐在一张直背椅子上休息。她咬着下嘴唇,眼睛望着天边。似乎那里正在发生什么惊天动地却又瞧不清楚的大事。她的裙子在两条大腿之间下陷,形成了一个阴暗的坑。
虽然没有进到屋子里,但他也能够猜到,她的男人要么是被法军捉去当苦力了,要么是逃走了。而她之所以会留在这里。可能是因为她无处可去,也一无所有了。
行进中的滇军士兵好奇的看着她,一些年轻的士兵可能是头一次看到这种景象,竟然还小声的议论起她的容貌来。今野岩夫知道他们可能是头一次走上战场的新兵,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对他来说,这种景象他见得太多了,侦察的这些天里,到处都是这样凄惨的景象。
部队继续前进,经过一条小河的时候,遇到了一群在河中冼衣服的越南女人。部队走到树林边缘时。好多士兵不自觉的转头向她们看去,有人还向她们打起了唿哨。
女人们站在齐小腿深的水里,在光滑的石头上捶打衣物,然后漂洗、拧干,摊在近旁的灌木丛上晾晒。她们默默的工作着,谁也不说话,只是偶尔抬头看一眼这些经过的士兵们。她们将裙摆夹在两腿之间,别进腰带里,以免被河水打湿。在今野岩夫眼中,她们这副样子就像那三个被他杀死的穿着肥大的马裤的法军祖阿夫兵团士兵。他们的尸体倒在草地上,色彩异常鲜明,让那时的他甚至感到带有一种喜庆的气氛。
女人们知道士兵们的一双双眼睛正在窥视她们,她们毫不在乎。把裙子一直提到大腿上。衣物上的水滴到腿上,紧贴着洁白的皮肤滑落,在阳光中闪亮如油。
今野岩夫的脑中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也许她们已经失去了丈夫,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吸引这些异国男人的目光,为自己再找一个丈夫。
今野岩夫不知怎么,又想起了那个日本女人。
她会是谁呢?
现在的她。会在哪里?
前方传来了滇军军官的大声呼喝,为了达成强袭的目的,张永清下令部队加快速度前进,今野岩夫看了看四周,知道现在部队已经接近了目标,心跳不知怎么也变得有些快了。
下午两点左右,法军的堡垒出现在了眼前。
法国人的这座堡垒正要位于道路的要冲,无法绕行,如果黑旗军想要从这里通过进入河内,就必须要攻克这座堡垒。
这座堡垒的周围确实没有河道,无法得到法军的炮艇支援,并且堡垒主体是借越南人的一处庙宇后改装而成的,非常坚固,又处于山坡之上,仰攻的话,可以说十分困难。
张永清选择这里作为突破点可以说没有什么不妥,但今野岩夫并没有在地图上标明这座堡垒的形态和周围的地势,所以当他看到这座堡垒时,确实有些傻眼。
今野岩夫看到张永清的样子,在心里暗暗好笑,也算出了胸中一口恶气。
他为什么要当黑旗军的斥候,为黑旗军搜集情报,是因为双方的差距有着天壤之别。
交战双方如果一方两眼一抹黑、而另一方了若指掌,如此“单向透明”的战争结果恐怕三岁小儿都能知道战争的结果是什么。由于法国人和亚洲国家双方军人体貌特征差异明显,按理说不大容易相互刺探情报,可是法国方面有为数不少的信奉天主教的越南人甚至是乾国人为之效力,这些人在越南北方的越南军队、黑旗军及乾越边界的乾军驻地周围无孔不入,以小贩、货郎等身份刺探各种情报。在他们不断传递回来的情报里,越南军队、黑旗军和乾国地方驻军的驻地、人数、布防、编制、管带营官们的姓名、年龄、籍贯甚至个人简历都标注得清清楚楚。而没有任何情报概念的越南军队、黑旗军和乾**队只能依靠其越南北方的同情者随机提供的只言片语中拼凑法军的情况,准确率到底能有多少可想而知。象这一次张永清看到今野岩夫提供的地图情报便一拍脑子的决定了进攻计划,也就很好理解了。
“金兄弟,你来过这里,进去看过吗?里面什么情况?有多少人把守?”张永清把今野岩夫叫来,难得的客气了一回,向他问道。
“我没有进去过,里面的情形不是很清楚。”今野岩夫答道。“不过我偷着问过为法军浣洗衣服的越南农妇洗衣的数量,估算里面的守军约有八十人。这一点我是可以确定的,而且这堡垒里面有一门大炮。”
“八十来个人,一门大炮。那还好对付。”听到今野岩夫的回答,张永清的表情又变得轻松起来。
“这里原来属于越军的驻地,越军此前在这里驻军有三百余人,后被法军攻占。”今野岩夫说了另外一个他从当地人那里了解到的情况,“越军在此地有小炮十余尊。火力薄弱,无法抵挡法军猛烈的炮火,故而轻易便被法军攻占了。据当地人说,法军只用了两门大炮一番轰击,就把堡垒打下来了。”
“那好办了,咱们也有大炮,轰他们一顿就行了。”张永清举起了望远镜,观察了一下法军的堡垒,发现了多处弹痕,明白今野岩夫所说非虚。便决定马上发起进攻。
滇军士兵们立刻开始构筑炮兵阵地,看到他们中规中矩的按普鲁士军队的办法挖掘地面,架设火炮,今野岩夫对张永清的轻视又去了几分——从他手下的士兵的表现来看,这个人并不是笨蛋,而是有一定的西方军事知识和实战经验。
不多时,5门克虏伯大炮架设完毕,随着张永清一声令下,大炮便开始了对堡垒的轰击。
堡垒中的法军早已发现了前来进攻的大队黑旗军,应该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但他们应该是没有想到黑旗军这一次带来了真正的大炮,一时间措手不及,足足过了一刻钟之后,法军才开始发炮还击。
为了以最小的伤亡代价夺下这座堡垒。张永清并没有下令发起攻击,而是先用5门大炮集中火力猛轰。今野岩夫看得出来,乾军的炮手明显受过很好的训练,操炮很是精熟,射击也很准确,一颗颗炮弹不断的击中法军的堡垒。不多时,整个堡垒便笼罩在了黑色和黄色的烟尘之中。
但让张永清感到郁闷的是,法军的那门大炮并没有被压制住,只要烟尘稍微一散,能够看清楚,法军的那门大炮便立刻开始轰击,虽然炮弹没有落到滇军的炮兵阵地上,但却险些打到在大路上的滇军队伍。
恼怒不已的张永清下令继续开炮轰击,并下令劈山炮和开花小炮也加入到轰击的行列当中。在克虏伯大炮的掩护下,一些滇军士兵将几门劈山炮推到了城堡的下方,开始炮击,但法国人的大炮很快发现了他们,调过头来对他们一阵猛轰,将几门劈山炮尽数摧毁,并打死了十余名滇军炮手和士兵,剩下的人赶紧逃了回来。
看到这一幕,张永清气得跺脚大骂起来。
面对这门怎么轰就是不肯停止吼叫的法军大炮,滇军无计可施,只能继续向堡垒倾泻着炮弹,又过了大约一刻钟,滇军的炮击终于有了效果,一颗炮弹应该是击中了法军的弹药库,只见一个巨大的带着暗红色火光的烟团腾空而起,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被气浪掀起的碎石砖瓦飞到了半空,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
今野岩夫看到飞腾的烟尘之中似乎有些许人体的残肢和衣服的碎片,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在西南战争时的经历。
他本人就经历过这样的大爆炸。被萨摩军战斗工兵炸掉的那群第五旅团的士兵位置紧挨着今野岩夫所在的部队。当时今野岩夫正在板条垒筑的战壕里烘黑麦,准备为长官做一壶所谓的咖啡,右边战线的地面一下子耸了起来,人和泥土同时飞到半空,又落回地面。今野岩夫的身上落满了土。一只小腿,脚上还穿着靴子,正掉在他身边。一个人从战壕另一侧冲过来,发疯似的喊着:地狱开口子啦!
战壕里,被炸开的洞口左右两侧的人都向后退开,以为紧跟着会有人出来袭击。但很快他们就明白。确实有一些萨摩军士兵从地道冲进炸出来的大坑,但他们被自己创造的奇迹惊呆了,为眼前巨力开创的新地貌而困惑,因此只是龟缩在大坑中。没有立刻行动。
今野岩夫的长官当机立断,把他的轻型臼炮都调过来,就摆在大坑的边上,每门炮仅装一盎司半的火药,因为只要能把炮弹射进50英尺外的坑底就成。萨摩军士兵在坑下向上发起了冲锋。他们像一群关在笼子里的野狼,但没想到会有铁锤砸向他们的天灵盖。臼炮的炮弹把他们中的许多人炸得肢体横飞,随后,今野岩夫所在的部队当先冲下大坑。里面进行的是一场他从未经历过的战斗,以最原始的方式展开,好似几百个人被驱入一个地穴之中,磨肩擦踵,却要互相拼杀。根本没有足够的空间开枪和装弹,所以步枪基本都被当成棒子使。今野岩夫看见有个年幼的号手,用他手中的军号将一个人的头砸开了瓢。萨摩军士兵的抵抗更为猛烈。他们用手枪、匕首和铲子作战。脚下到处是尸体和断肢,爆炸以及后来的炮击使许多人死无全尸,地面被血浸得又粘又滑,湿乎乎的内脏散发出刺鼻的恶臭。深处大坑之下,为凹凸不平的土壁所环绕,仅能仰望到一片小小的天空,似乎这就是整个世界,而战斗就是这个世界的一切。最后,坑里所有的人——进攻者和反击者,都死了。一个不剩。
今野岩夫那一次没有冲下去,所以幸存了下来。
他错过了战斗,但保住了生命。
现在,这座堡垒里面的情景。会重现他当年看到的那地狱般的景象吗?
看到法军的大炮哑了火,张永清兴奋地大叫起来,下令部下发起冲锋,去攻占堡垒。
今野岩夫被人流裹挟着,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他本来不想参加进攻堡垒的,但没办法。滇军士兵的队形过于密集了,他只能和他们一道身不由己的向前奔跑。
就在滇军士兵们冲到堡垒近前时,不知从哪里射来了一排密集的枪弹,滇军士兵们登时惨叫着倒下了一片。
看到自己身边一下子少了好多人,今野岩夫急忙卧倒,他用两具尸体当做自己的掩护,伏下身子,躲避法军的射击。
法军又一阵排枪射来,冲锋的滇军士兵又倒下了一片,后面的士兵一下子停住了脚步,乱作一团,他们一边后退,一边胡乱向前方射击着,一时间战场上到处都是刺耳的枪声和呛人的白烟。
滇军的克虏伯大炮这时候再次轰鸣起来,炮弹十分准确的命中了法军射手的阵地,几声炸响过后,烟团腾起,等到烟雾消散,法军的射击也消失了。
滇军士兵们好容易才稳住了阵脚,在军官们的喝骂声中,再次向前冲去,这一次他们没有再遇到抵抗,顺利的进入到了堡垒当中。
进入堡垒之中的今野岩夫首先想要找到法军的炮兵阵地,刚才他便感到奇怪,这门大炮的射击阵位似乎有好几个,他很想知道,法国人是怎么做到将这门大炮从一个阵位移到另一个阵位的。
很快,他便找到了答案。
生性浪漫的法国人在构筑工事时,也喜欢将他们的阵地加工成一件艺术品——在今野岩夫看来的确如此。
这门大炮位于一座大厅之中,大厅的天花板专门用木梁和厚土进行了加固,所以十分坚实,这个大厅的面积很大,大炮便设在大厅的正中,在它周围的三面墙壁之中,各开有一个炮窗,大炮便是从炮窗向外射击的。
法国人的这种精巧的布置让今野岩夫想起了法式铁甲舰的炮房,他猜测这座炮阵地的设计者很可能来自于法国海军,否则他是不会将这种军舰上才有的设计搬到陆地上来的。
今野岩夫很想见见这位法**官,以证实自己的猜测,但他却没有能够达到目的——经过仔细搜索,滇军士兵并没有发现这座堡垒的指挥官的身影,而打扫战场搜集到的法军士兵的尸体只有32具,这当中还包括一些被炸碎之后拼起来的尸体,这说明防守这座堡垒的法军士兵并没有全部报销于弹药库的爆炸和克虏伯大炮的轰击中,剩下的近50名法军一定是发觉坚守无望后,在他们的长官的带领下于滇军进入这座堡垒之前逃走了。
看到面前已经被爆炸彻底毁坏的大炮,今野岩夫知道,这座堡垒对滇军已然没有什么价值可言了。(未完待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