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锦佩很有些同情黄氏,两个妯娌,一个是祖母的侄孙女,一个是公主,虽为长嫂,却不能摆长嫂的架势。而且,据说自她两个堂妹那件事之后,婆婆对她也冷淡了起来,如今那两个姑娘在京里找不到婆家,还是在老家给找的人家,才嫁了。她就只有谨慎度日的份。
“那明日等你回来,咱们同去。你也不早说,咱们该好好备一份礼带给祖父祖母的。”
杜澈笑了笑:“我也是混忘了,不过,阿娘那里早就替我们备下了东西,再略略添点就是了。”
锦佩白了他一眼:“那怎么能一样,我们自己好好预备才是我们的心意,这事情怎好麻烦阿姑。”不管怎样,她是晚辈,这种事情上是不能失礼的。就叫人去找芍香,要从库里找些适合送老人的东西出来。
杜澈其实早几天想和锦佩说的,但那次锦佩突然的情绪低落之后,又开始寻御医看病吃药,他就真的把这事给忘了,今天要不是老娘找他,还没想起来呢。而且在他看来,公主府里的东西都是皇帝给的,是媳妇的嫁妆,实在也不能算是他的东西,孝敬祖父母,家里给准备也是应该的,锦佩要添点东西算是锦上添花,不添也并不失礼。
但锦佩这样重视,立时要去库房找东西,他又觉得很高兴,无论如何,妻子在乎自己的长辈,总是好事。他也就心里美滋滋的跟着去看热闹,锦佩挑了两匹适合老年人用的上好衣料,毛皮那边用不到。问了杜澈,杜怀远夫妇都笃信佛教,又挑了一座玉观音像,觉得还不够,打发菊影去元华那里看看有没有上好的药材,要点回来。她开府时日短,家底毕竟还浅呢。
杜澈拦也拦不住,只得由着锦佩。锦佩又给老二两口子选了点东西做程仪才算完。
元华收拾了一大包各色滋补药材过来,她身边的人跟着一起送过来,跟锦佩回话说:“公主叫婢子回四公主,若是不够,只管再打发人去取。”
锦佩看着那一包东西傻眼:“哪要得了这么多?这些都用不完,你回去告诉阿姐,说我改日去看她。”
挑了两盒装了,和之前选好的东西放在一处。第二天杜澈回来之后,两人一起回了杜府。
杜云升兄弟俩还没回家,其他人又是一起迎了出来,锦佩只得再三说:“阿姑、二婶以后千万不可如此,我是小辈,怎能当得起,一家人相处,不论这些虚礼。总是这样,我倒不敢来了。”
杜澈兄弟们自去说话,锦佩进了后院。坐定了后跟顾氏说话:“……先头我也不知道这事,没什么准备,临时在库房里寻了几样东西,托二伯二嫂带给祖父祖母,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叫人把东西交给了顾氏身边的人。
顾氏点了点头:“五郎这孩子也是粗心,早该跟公主说的,难为公主有心,阿翁阿姑一定很欢喜。”说了一会话,打发黄氏去看厨房准备的如何了,又让萧氏把东西先收好,锦佩又把要给他们夫妇的程仪拿出来一并给萧氏带走,萧氏道了谢,也就退下了。
二房女眷们迎了锦佩之后就回去了,所以这会就剩了锦佩婆媳两个人。顾氏先把伺候的人遣散,只留了两个心腹,又叫拿了张单子出来,给锦佩看:“我原先想着你们新婚,事务繁多,就先替你们准备了一些,你看看。”
锦佩接了过来,见多是一些房四宝各类书籍什么的,也有一些京城特产,倒没什么贵重东西。她这才想起来,还有个长嫂一房在,她备的东西有点贵重了。杜泽他们又没有分家,这种日常孝敬,恐怕也不会拿什么太贵重的东西来,现在会不会显得她压了长房一头啊?转念一想,他们是新婚,第一次给长辈送礼,何况她又是公主,礼薄了,只怕还会有人说她不重视婆家,就这样。
就对顾氏说:“阿姑辛苦了,倒要为我们操心,阿姑比我知道祖父祖母的心思,这些东西想来都是二位长辈喜欢的,多谢阿姑。”
顾氏看锦佩没有拿公主的架子,对她也恭敬有礼,心里很高兴:“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听五郎说,公主在吃药调理身子,不知看的是哪一位御医。”
“是方御医。”
“唔,听说方御医是妇科圣手,方子吃着还好?”
“才吃了几日,如今也没觉出什么。”
顾氏就说:“也是,总要吃一段日子,才能觉出好坏来。”又说:“我这里也有一张调经补血的方子,是早年我吃过的,觉着还好,不然你拿回去给御医看看,有无助益。”说着叫人去找。
锦佩是真没想到杜澈跟他娘把这事都说了,这时只能道谢收了。其实是顾氏因为老二要启程,把杜澈叫来问他锦佩来不来送行,又顺便问他在公主府过的怎么样,没办法,尚主不像是娶媳妇,倒像是嫁了个儿子出去,想儿子了只能派人去找。杜澈无意中说锦佩在喝药,顾氏自然追问,就知道了这事。
两人说了会私房话,就有人来禀告两位郎君回来了,黄氏和萧氏也联袂而来,黄氏说都已经准备好了,请阿姑和公主移步。
杜家是男女分席的,男人们在外间厅堂,女人们则在里间,隔了帘幕。这次七娘没有回来,婆家不放心,但吕女婿却来了,也带了些给两位老人的东西来。
其实要嘱咐儿子媳妇好好孝顺老人的话,已经都说的差不多了,因此席上只说些路上的注意事项,锦佩这辈子没出过远门,倒听的津津有味。萧氏生了一儿一女,都不太大,又说了些路上照顾孩子的事情。萧氏见锦佩爱听路途上的事,就把当初来京的时候的一些事讲给她听,又说起老家的景致:“……那边不似京城,就是风也是和软的,花儿的种类也多,开的时间也长,只是到了冬天却有些湿冷。”萧氏从小在江南长大,骨子里还是更喜欢在南方生活。
再说起食物:“在南边常吃稻米,比粟米软香,刚到京里的时候真是吃不惯。”
锦佩就问:“可是稻米产量不高,怎地京里这边都少有的?”
“产量还是不错的,只是相隔极远,路上实在太难运了,运到京里倒折损了大半,时日又长,新米也成了陈米,实在是划不来。况这边的人还是多爱吃面食。”
锦佩刚才就疑惑,听他们说路上行程的时候,基本都是走陆路,她就奇怪,现在这时候不正是适合坐船吗?而且运粮食什么的,不也都是走运河么?琢磨了半天,京杭大运河是隋炀帝修的,难道,现在这里还没有贯通南北的大运河?
以前从没关注过这个,对政事什么的,也没留心,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么,国计民生什么的,都没放在心上,反正是皇帝老爹和太子老兄的工作。她整日里也只听说如今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神马的,对细节还真没在意过。
回到公主府,坐下来就问杜澈:“刚在席上听阿姑和嫂子们说起路上行程,要走两三个月,而且多是走陆路。”
“嗯,差不多,这还是如今正是好时节,路上好走。”
“不是有运河么?怎地不走水路?”
“运河各地都修的一段一段的,还有好多已经难以行船,即便能行船,坐船的话,坐不多久又要换车,不如一直走陆路。”
她又问了问都有哪些地方修了运河,记在心里。改天还又找了宇达来问。心里有了谱之后,在东宫吴氏生的太子第三子的洗三之日去东宫道贺,偷了个空,跑去跟太子单独聊了几句。
这几日宇达已经把张师傅需要的东西都置办妥当,锦佩叫他找的人也都找齐了,一起带来给锦佩看,宇达一共找了五个人,两个年龄大一些,另外三个都是十几岁的。宇达一一介绍,两个年龄大一些的,一个是木工出身,另一个更好一些,以前做过雕版师傅的学徒,那三个小点的都是心灵手巧的,其中一个还识字。
府里的下人有很多是犯了事的罪臣之后或是原先罪臣府里的下人,一般识字的都是罪臣亲眷。锦佩对这几个人也没有异议,只叫他们跟着张师傅好好学习,过一段时间,若有学得好的,就可拜张师傅为师,真正的来学习雕版印刷术。
叫其他人先回去,单独留下宇达:“叫你查的那事,查的怎么样了?”
宇达愁眉苦脸:“臣想了很多法子,托了很多关系,都不知道这位甄虚先生到底是谁,他的书都是在善友书肆开卖的,只有书肆的掌柜认得此人,可他是善友的摇钱树,那掌柜自然不肯说出他是谁。”就因为这事没办成,所以张师傅的事情他花了大力气去办。
锦佩皱眉思索半晌,一时没有法子,就说:“那这事你先放放,先盯着张师傅那边,再好好观察这五个人的品性。另外,这几个人你再去探查探查,还是一样,不要大张旗鼓,要悄悄的访察。”说着把一张字条给了宇达。
宇达拿到手里一看,很想擦擦额头的汗,是几个近几年流行的传奇故事的作者名字,一般署在书上的,都不是什么真名,自然是不愿让人知道本人身份的,实在难找。公主怎么就和这传奇故事较上劲了呢!
锦佩实在很想把这个甄虚找出来,这人很有前卫思想,她直觉这个人能帮上她的忙,可她资源有限,这样的人也确实不愿暴露到台面上,不免很是烦恼。后面的几天一直心浮气躁,看什么都不顺眼,对杜澈更是冷着一张脸,不假辞色。
然后某一天早上肚子疼的醒了过来,只觉得额头冒汗,手脚无力,小腹胀痛,锦佩疼的缩成一团,忍不住□出声,惊醒了杜澈,看见锦佩的样子吓了一跳,急忙唤人去请御医。锦佩没力气阻止,此时坊门已开,御医来的也快,一看之下,正是锦佩期盼已久的大姨妈来了。
她先前服药时间尚短,所以还没有效果,这次是隔了好几个月才来,就特别疼,御医叫热水冲了红糖姜汤给她喝了,又叫侍女们给她热敷小腹。折腾了一会,锦佩终于好些了,嫌杜澈在旁边添乱,赶了他去弘馆应卯。
锦佩整整在床上睡了一天,到了晚上终于觉得好些了。杜澈也已经回来,就坐在旁边,手里拿了本书,守着她。
见她醒了就问她:“醒了,还疼不疼,可好些了?饿不饿?我听阿娟说你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
锦佩还真饿了,就点了点头:“饿了。好些了。”
杜澈就叫人摆饭。阿娟过来服侍锦佩起来,给她净面洗手。
锦佩见摆了两副碗筷,就问:“你也没吃吗?”
杜澈点了点头:“我想着你也快醒了,就打算等着你一起吃。”
锦佩也就没再说什么,喝了两碗熬得浓稠的小米粥,觉得舒服多了。又叫人收拾杜澈的铺盖,都送到外院去。终于能把这家伙踢出去了,痛成这样,好歹还是有点收获的。
杜澈不太乐意,但也找不到理由赖在这,他脸皮还薄,吃完了饭,只得卷铺盖卷走路。走之前还嘱咐阿娟:“多起来几次看看公主有没有盖好被子,千万别着了凉。睡前再给公主热敷一下。”
锦佩吃饱了就钻回被子里,正享受独属于她自己的大床呢,阿娟送了杜澈回来,仔细帮锦佩盖好被子,又把杜澈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还说:“驸马真是难得的细心体贴,散了衙回来,第一句话就问公主如何了,守在您身边半步都没离开,还非要等着您醒了才用饭。”
锦佩只哦了一声,心里想,看来阿娘的眼光还不错,他既然上道,以后对他好一点就是了。然后就又开始呼呼大睡。
在家猫了几天,锦佩一直琢磨着怎么把这个甄虚给揪出来,要是有互联网就好了,可以人肉丫的。趴在床上画了几天圈圈,大姨妈终于走了的时候,锦佩决定,还是先去试验活字印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锦佩穿了男装,溜达到了西边小院,张师傅正在教他们量尺寸锯木板。她悄悄的站住了看了一会,然后叫人把张师傅叫出来。
院子外面穿过个月亮门,有几个石凳一个石桌,锦佩要坐下来,阿娟拦着不让坐,说太凉,非要小丫鬟回去拿个坐垫来垫着才行,锦佩无语,现在已经五月了啊,能凉到哪去啊,也只能站着等。
不过张师傅也很快就来了,他行了礼,也不敢抬头,就老实在一边站着,锦佩问了问教学情况,就转入了正题:“我听说雕版的时候,一旦错了一个字,整张版就都废掉只能重刻,是这样吗?”
张师傅恭恭敬敬回话:“是。”
“那为什么不每个字单独雕一个版?这样错了,只要重刻一个字就行了。”
张师傅蒙了:“那印一本书得刻多少版啊?”
锦佩无语:“常用的字多刻几个,可以重复用的啊!”
张师傅还是糊涂:“印的时候也不好印啊?”
“这个好办,做个木框,把刻好的字板按书上的顺序放进去,这样就和雕版的一版是一样的了。换下一页的时候,再重新排序,省掉很多刻板的功夫呢。”锦佩口干舌燥的和张师傅讲了半天,张师傅才听明白了,虽然满是疑虑,但还是答应会回去试试。
锦佩很是挫败,她还以为一说张师傅就会赞叹叫好,马上回去试验,并且交付成果呢!谁知道这个张师傅确实手艺好,又能干,可并不是那种脑筋灵活的,对新事物接受度低,现在也不知他能不能做得出来。哎,还忘了和他说可以用粘土烧字模了,不过估计他也不会做,要不要找个懂烧陶器的师傅来呢?烧陶似乎也是用粘土,这两者不知有没有相通之处,怎么她想做点事就这么难呢!
不管了,还是叫宇达去找个烧陶的师傅来再说,人多力量大,头脑风暴一下才好。她记得的活字印刷的东西已经都告诉张师傅了,作为一个穿越者,锦佩觉得自己真是无能到极点,幸亏穿越成个公主,要不然穿到种田人家,非得饿死不可。穿越大神,你为神马不给我个随身空间,让我从里面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呢?
果不其然,张师傅的试验不太顺利,刻成了小字很难固定。量好尺寸造了个外框,把字塞进去,发现高低不平,字不成行;好,还缺个底,加了底发现,还是不行,因为印的时候,要翻过来印,一动字模固定不住……;把纸直接印上,太浅;在纸上压个铁板,这回好了,可是容易弄脏纸,而且太费时间了,还不如雕版呢!!!!
作者有话要说:算上今天西瓜的长评,本周后面的时间又要日更了,亲们,快给我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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